我可不想讓生氣糟蹋早晨,作為“上帝”的顧客雖然可小題大做,但我連“小題”也沒有。理解她,同情她,多少年了,天天早上五點爬起來,七點起侍候一坐就是一屋子的老而熟的同胞。最忙就是我進來的這個時段。作為老板,最讓打工階級眼紅的,不是賺得多——賠光的生意人有的是;而是他們不必賠小心,只要不怕影響生意,什么時候吹胡子瞪眼都行。今天,也許她正和老公慪氣,也許昨晚的雀局輸了錢,也許是更年期不適。
我平心靜氣地提著一盒包子走出,忽然冒出一個念頭:能不來這里多好!行得通嗎?步行可達的面包店只這一家。如駕車,遠至唐人街,近到15個街區(qū)外,則有10家以上。本來,這里最不缺的是商店,嫌太多的商品。法國總統(tǒng)戴高樂曾嘆息:“一個有246種乳酪的國家,該怎樣統(tǒng)治?”(事實上不止,是400種)?!兑了髟⒀浴分械捏H子,被拴在兩捆干草之間,不知先吃哪一捆;如果你陷進“選擇”中,則比“餓死”的蠢驢更惶惑。偏偏我所在的中國人聚居地與之相反?!皠e無分店”的鋪子,除面包店外還有兩家——都有劣跡在案。糍糕店的老板娘比面包店的二掌柜更放肆,有一次我排隊買饅頭,輪到了,老板娘怕是餓壞了,撂下我,不說一言,徑自舀了粥,拿了腸粉,走到柜臺外,坐下猛吃。我差點對她說:你至少給個交代,怎么說走就走呢?我忍住,因猜到她會這樣回答:老娘高興這樣!附近的燒臘店則以“揩油”馳名,舉凡燒鴨、燒豬肉、白切雞,稱重必連容器,眾目睽睽下貪芥末便宜,顧客抗議,仍然故我。
我和鄰居們雖嘖有煩言,但還是硬著頭皮上門。有時在街上碰上,指指對方所提的購物袋,忍不住嘰咕一會,比如:糍糕店的牛肉丸餿了,面包店的餐包比唐人街賣的小,而價錢高三分之一。進燒臘店買叉燒,你要一磅,人家非要切一磅半??吹侥募忆佔涌罩?,大家都在盼,誰來開新店,終結壟斷?
今天在回家路上,我連取而代之的計劃都想好了:若開面包店,每只包子比這一家便宜一毛錢,咖啡續(xù)杯不收錢。若開燒臘店,向香港最好的同類店取經,力求色香味冠絕全市。至于糍糕店,只要是全新裝修,店面提高規(guī)格,就把外觀破舊的對手比下去。
雖然我這構想,類似賈平凹小說道及的陜西老農的豪華夢——我要是當了委員長,每次吃面時上面漂的辣椒油要紅紅的一厚層。但我好歹是資深顧客,新店主如不恥下問,我是會說出心里話的。只是,不滿歸不滿,我不想這三家因競爭失利而關門。老店有的是實力,新店可搶走一部分生意,但要撼動其根基,非三數年不為功。于商家于顧客,較理想的格局是一山藏兩虎或多虎,這樣才會有競爭,市場才會漸趨良性。若如此,一目可見的好處就是:老板娘心情再不好,也躲起來自我緩解,而不讓我這不相干的無辜者“分享”。
然而,有些事兒,一味等著外力變化,也不是辦法。就算新店開了,只要時間一長,形成新的平衡,還是可能會店大欺客,搞霸王條款。前不久回國,有件事對我觸動挺大。前兩年,國內的手機通信資費,每個月的流量,月底清零;誰沒用完,活該。后來,聽說是一個小姑娘把某家公司告了,這才有了今天的變化。有時候,代表當下潮流的新生力量,會響應民意,打破壟斷。但平常遇到不合理的事兒,還得自己去維權。于法治社會的公民來說,這應是一種自覺。只有如此,社會才會良性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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