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老城區(qū)改造成了仿制的替代品,就可以說是“沒了”。所謂“沒了”,不僅指建筑,更指原居民。以此評判,南京人引以為傲的夫子廟、老門東等,其實都可以說是“沒了”!老城南,真實部分只剩下不到1平方公里的老門西,緊縮在購物中心和高層住宅之間。如果這里也拆了,整個六朝古都,后人能看到的南京,就只是剩下不到100年歷史的南京了。
南京名城保護不能厚今薄古、嫌貧愛富。不能只重視保護那些民國大員的洋房,而讓歷史遺存更為豐富的老城南說沒了就沒了,結果是抓了一百年,丟了六百年(明清)。六百年前的早就沒了。
不得不喊:不能再沒門西了!
位于中華路以西,南京城墻以北,升州路以南。
南京“老門西”,與門東相對,都是處于內(nèi)秦淮河兩岸,自古便是“達官之悠居、文人之雅居、百姓之樂居”。與虎踞龍盤毫不沾邊。
如今門東、門西,一個是今生,一個是前世。門東已改頭換面,成了商業(yè)街,老門西就成了南京最后的老城南。
歷史文化
南京不像很多城市有一環(huán)二環(huán)三環(huán),而是個板塊城市。老南京的板塊格局是明代最后定型的。城東的宮城是政治區(qū),城北是屯兵軍營區(qū),門東是官宦世胄住宅區(qū),門西是手工業(yè)區(qū)。這種分布使得南京的城南較繁華,人員也密集。
老城南以中華門(聚寶門)為界分東西兩塊。門東的街巷橫豎較為規(guī)整,而門西則曲街斜巷,縱橫交錯。老南京稱這里為“迷魂陣”或“?大八卦陣”,老民居密密匝匝,老街巷曲曲折折,不熟悉的人很難走出去。你可以每次進出換一種路線,有無數(shù)種走法,順序可以永遠不一樣。路盲的慎入!
老門西既是地理概念,也是歷史概念,更是文化概念。
兩千五百年前,范蠡建越城,老門西就在其中的古長干里中。一千八百年前,東吳建都建業(yè),在此建立碼頭,設置大市。五胡亂華衣冠南渡時,老門西是重要的落腳點。之后建的城墻把小長干括進城內(nèi),然后有了老門西,也有了外秦淮(護城河)。
明朝廷在這里設“黃冊庫”,標志著政府管理趨于成熟。清代在這里設立了江南鑄幣制錢總局。民國孫中山與臨時政府官員,在老西門的愚園餞別北上。這些重大事件,對權位、經(jīng)濟、政局產(chǎn)生過不小的影響。
在此活動或生活過的名人,一位接著一位:顧愷之、顧起元、潘宗鼎、張恨水、吳良鏞……擊劍運動健將欒菊杰也是從老門西走出來的。李白、杜甫、杜牧,還有蘇軾、陸游、辛棄疾等歷代大詩人,在此留下詩篇。僅愚園,就留下詩文千種。更有仇英、文征明、文仁伯、楊大章、馮寧畫中的“老門西”。
煙火人間
老門西的巷子,聚攏是煙火,攤開是人間。這里自古是市井繁華地,吏民雜居,文商交輝。美味有飯莊與食肆,啜飲有酒館與茶社。還有木業(yè)、鐵作、成衣、機織、漂染、河運、商鋪等。文人墨客流連忘返,吟詩作畫。花樓歌舞,雜耍說唱,無所不有。官商醫(yī)禪,面面俱到。
老門西一帶,因地勢高聳,不易受濕,織緞最為適宜,成為云錦的主產(chǎn)地。釣魚臺的吳家賬房,就是知名的云錦商行。
這里不僅集中了金陵緞業(yè),還有顏料坊、銅作坊、草鞋街、氈匠坊、牛市等傳統(tǒng)民居。南京有歇后語“顏料坊放炮竹——有聲有色”。
在顏料坊遺址中,發(fā)現(xiàn)了東晉謝玄之孫謝靈運所發(fā)明的木屐“謝公屐”,為前后活齒的登山鞋履,現(xiàn)藏于六朝博物館。然而顏料坊與旁邊的牛市被背信棄義的開發(fā)商不顧文保規(guī)定強行拆除了,建了“萬象”。這樣一來集慶路以北幾乎沒有老街巷了,僅存的老門西更顯得珍貴了!
胭脂巷位于集慶路北,東起船板巷,西至仙鶴街。清代王姓女子采用此巷井水制作胭脂而得名。她的胭脂顏色鮮艷,客商爭購。
胭脂巷西邊是金粟庵,寺內(nèi)的香火與寺外的煙火交融。庵西緊挨著大型民間美食集散地來鳳小區(qū)。這里有葉新小吃的鴨血粉絲湯、闞老二的鴨子、藍老大糖藕粥、老瞻園面館、畫家老李煎餅……碾壓三七八巷、科巷和紅廟!
歷史上,南京城內(nèi)的花鳥魚蟲市場主要集中在十里秦淮一帶。內(nèi)秦淮東岸的大百花巷與小百花巷,明代就是“采花市”,即花卉集市。
今中華路中間一段,過去叫“花市大街”。不過主要不是經(jīng)營鮮花,而是絨花,也就是《紅樓夢》里說的“假花”、“宮花”。這一帶是云錦生產(chǎn)基地,產(chǎn)生的大量蠶絲下腳料,正好成為制作絨花的原料。南京絨花起自唐朝,清康、乾時期達到鼎盛,成為貢品。民間女子也喜歡與茉莉花、白蘭花或梔子花一起戴在頭上。
百花巷相鄰的糖坊廊和煤灰堆,巷名就充滿了濃厚的生活氣息。
河房景觀
老門西的主體在荷花塘歷史文化街區(qū),稱為南京明清民居活化石,前文敘述過。老門西還有近臨秦淮河的街區(qū)釣魚臺、船板巷和柳葉街。這幾個地名與朱元璋趕殺魚精,影射功臣俞通海的傳說有關。也有說與三國孫權在此垂釣有關。
釣魚臺93巷,200米長卻有四個拐彎,宛若行蛇,我進去買過路邊的毛雞蛋吃。
這里最突出的特色是秦淮河畔的河房,《儒林外史》中描述特多。河房就是依水而建的河景房,與周莊那種與河水相通不完全相同。這里離夫子廟近,過去每逢科舉,河房也成了考生爭租的民居。
如今附近又有了萬象天地、新門西、熙南里、國創(chuàng)園等新型街區(qū)。受影響這里也新開了一些網(wǎng)紅特色的民宿、咖啡店、茶室、漢服店、酒吧、復古理發(fā)等。
民族英雄鄧廷楨曾住在愚園之西的萬竹園。他在中英鴉片戰(zhàn)爭中力主禁煙,與林則徐并肩作戰(zhàn),最后魂歸故里。萬竹園毀于兵燹,舊址曾被南京第一棉毛紡織廠征用,現(xiàn)為悅動體育文化產(chǎn)業(yè)園區(qū)(新門西)。
老街巷是居民們交流和活動的主要公共空間,也是景觀要素最基本的組成部分。非常萬幸的是老門西的傳統(tǒng)民居風貌基本保存了下來。古巷里的一片磚瓦,一口枯井,甚至是一棵老樹,都在向人們訴說著過往。如今的老門西依舊保持著鬧中取靜,繼續(xù)著愜意和閑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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