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上
作者：李廣生
最近這段時間，一直采用公交出行，早晨從平谷到順義，晚上從順義到平谷。主要是為了省錢。如果說還有其他的上得了臺面的理由，那就是可以在車上看會書?？蠢哿耍畔聲?，留意一下周圍的人，聽聽他們聊天，會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世界遠(yuǎn)比書本豐富得多。
再偉大的作家，在即使很平淡的生活面前，也是極其笨拙的。
一
那是一個下雨天，一個稍微上了一點年紀(jì)的男子，搬著個拉桿箱登上車廂。他的面前正好有個空座。雙人座椅，一個比他年紀(jì)稍大的老人坐在外側(cè)，里面的座位空著。他側(cè)過身，讓男子擠進(jìn)去，坐里面的座位。箱子進(jìn)不去，只好留在過道。隨著車輛的顛簸，箱子滑來滑去，需要用手扶著。他示意旁邊的老人，可否讓自己坐到外面，方便控制箱子。老人搖搖頭。沒辦法，他只好把傘把伸出座位，勾著箱子，身體前傾、側(cè)歪，很不舒服。傘把碰到前面的乘客，對方投來厭惡的眼色，他連忙道歉。
看到這一情形，立即對那個老人心生不滿。也是一把年紀(jì)的人了，為何如此自私，不就是換個座位嗎，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看著別人這樣，難道自己心里就舒服？我在心里想。
過了幾站，坐在外側(cè)的老人準(zhǔn)備下車。只見他攀著前面座椅的靠背，艱難地站起身來，一只手緊握著車廂里的立桿，一只手從座椅的縫隙里摸出一根拐杖，小心翼翼地站在車廂里。司機(jī)一剎車，他的身體前后搖晃，像是一只在風(fēng)浪中顛簸的小船，讓人不由自主地為他擔(dān)心。車停了下來，他顫顫巍巍地向前移動。
就在這時，他轉(zhuǎn)頭對那個男子說：“我剛出院，行動不便，要不就讓你坐外面了?！睗M臉歉意。
他下車了。透過車窗，看到一個孤獨的老人，拄著拐杖，站在雨中。
二
“到老年公寓嗎？”我扒在車廂門口問售票員。
“到，趕緊上車，快點，快點，別堵著門口！”售票員是個中年女子，嗓門很大，帶著一副不耐煩的神態(tài)。
心里有點不舒服，暗想：好好說不行嗎，催什么催！
坐下后注意觀察她一下。體態(tài)健碩，五大三粗的樣子，臉盤又圓又大，滿臉橫肉，兩道眉毛紋的很重，像兩條胖乎乎的肉蟲子在額頭蠕動，卻梳著馬尾辮，帶著金光閃閃的耳墜，顯得很粗俗。
她不斷地催促乘客登車，嘴里一連串說著“快點，快點，往里走，里面有座！”一看就是個急脾氣。
車子開動，打開書，看了一會兒，就聽見耳邊傳來啜泣聲。循聲望去，一個嬌弱的年輕女孩，在座位上抹眼淚。過一會兒，又聽見她對著電話控訴，對方好像是她的男友或丈夫?！拔乙淮未蔚娜套專蛽Q來這樣的結(jié)局。對，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你們一點錯沒有，都是我的錯！”她的聲音越來越高，情緒到了失控邊緣，淚流滿面。
車子到站，車門打開，女孩突然從座位上站起，沖到門口。售票員一把拉著她，她掙了幾下，沒有掙開。售票員對她說：“姑娘，別想不開。誰家的日子都這樣，都有不順心的時候，忍一忍，過著過著就好了?；丶野桑囊膊蝗缂液?，再不好也是家啊?！蹦且豢?，她的眼神里充滿柔情。姑娘咬著嘴唇，點了點頭，下車了。
車門關(guān)上，她對剛上車的幾個人吼道：“扶好了，往后走，快點，后面有座！”
三
我的前面是個雙人座椅，里面坐著一個小伙子，帶著耳機(jī)，閉著眼睛，靠在座椅上，好像聽歌，也好像睡著了，外面的座位上放著一副眼鏡。
一個中年女人上車，剛想坐下，看到眼鏡，猶豫了片刻，走向后面，尋找別的座位。
下一站，又一個年輕一點的女子上車，看到空座位，剛要坐下，也發(fā)現(xiàn)了眼鏡。她拿起眼鏡，問旁邊的小伙子：“是您的眼鏡嗎？”小伙子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她小心地把眼鏡往里移了移，坐在空出一半座位上?？赡苁遣皇娣?，坐了一會兒，她站了起來，尋找別的座位，可是已經(jīng)坐滿了，她只好站在車廂里。
這時，旁邊的一個小伙子站起身，把座位讓給女子。他穿著大褲衩子，趿拉著拖鞋，走到空座位前，拿起眼鏡，問道：“誰的眼鏡？”沒人搭茬。他把眼鏡遞給售票員，說：“我撿到一個眼鏡，學(xué)雷鋒，上交?！比缓笠黄ü勺阶簧?。戴耳機(jī)的小伙子立馬睜開眼，站起身，對售票員說：“我的眼鏡，我的眼鏡。”
他接過眼鏡，拿在手中，又閉上了眼睛。
真實的生活遠(yuǎn)比故事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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