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平生四百州，
幾曾回首劍門樓。
公元1056年，春。
十九歲的蘇軾，與父親蘇洵，弟弟蘇轍一起，離開四川眉山，赴開封趕考。作為一名傳說中出生時自帶異象（眉山草木為之枯）的神童，我們可以想象他當(dāng)時的心情——激動、興奮，可能還有一點(diǎn)忐忑。我猜測他當(dāng)時大概滿眼都是大宋四百軍州，少有回望家鄉(xiāng)吧。
哪一位少年又不是如此呢，何況他是蘇軾。
果不其然，一切都如意料中順利，除了省試的時候“僅僅”只考了第二名以外。這個第二名還是因?yàn)橹骺脊贇W陽修一個美麗的誤會，他誤以為這么好的文章，肯定是他的學(xué)生曾鞏寫的，為了避嫌，有意壓了一壓。
倒不能說醉翁自我感覺良好，畢竟曾鞏后來與老師和蘇軾同列“唐宋八大家”，也是毋庸置疑的高手。蘇軾的實(shí)力由此可見一斑。
蘇軾的考霸之路還在繼續(xù)，順利考中進(jìn)士后，他又以大宋有史以來的最好成績通過了制科考試。所謂制科，是朝廷選拔“非常之才”的考試。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宋朝先后一共錄取了4萬多名進(jìn)士，而通過制科的有多少人呢？41人！何況還是以破記錄的成績通過，簡直是戰(zhàn)斗機(jī)中的壓路機(jī)！
這個時候的蘇軾，哪里是一句春風(fēng)得意能形容的。當(dāng)時的文壇盟主歐陽修在寫給朋友的信里說，讀蘇軾的文章“汗如漿出”，酣暢淋漓，還說自己“當(dāng)避路，放他出一頭地”，這也是“出人頭地”的來源。
如果說主考官歐陽修與蘇軾有師生之誼，評價可能不那么客觀的話，再來看看大宋那一屆的終極BOSS——仁宗皇帝的評價：“今為子孫得太平宰相兩位矣！”嗯，除了蘇軾，另一位是他弟弟蘇轍，剽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有著蓋世的才華，加之閃爍著鉆石光芒的學(xué)歷，這個時期的蘇軾遠(yuǎn)沒有后來熬紅燒肉的東坡可愛。驕傲，直率，鋒芒畢露，也多少有一點(diǎn)恃才傲物，有兩件小事可見一斑：
在殿試的時候，題目是《刑賞忠厚之至論》，蘇軾行文汪洋恣肆，但用了一個“三殺三宥”的典故，說皋陶三次判人死刑，堯帝三次寬恕。結(jié)果所有的考官都不知道這個典故的出處，但又不敢說沒有，只以為自己沒有蘇軾廣博。
考試結(jié)束后，歐陽修追問蘇軾，蘇軾理直氣壯地說是自己編的，編的，編的……這倒是與我們寫作文的時候引用名人名言“沃茲基·索德”（我自己說的）有異曲同工之妙。
后來少年得意的蘇軾參加工作，在鳳翔府任通判，與太守陳希亮不對付，因?yàn)槭裁茨兀靠赡苁窍雨愊Ａ撂虐灏?。中秋?jié)的時候，太守開茶話會，結(jié)果就蘇軾一個人不給面子沒去，太守毫不客氣開出了罰單“罰銅八斤”，多少錢呢，差不多不到兩貫，按購買力平價估算，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900元（原諒一位金融理工男的執(zhí)拗……）。
這下蘇軾就更不痛快了，不久，太守修了一座凌虛臺，作為重要的政績工程，需要人寫文案。這個任務(wù)理所當(dāng)然落在了大才子蘇軾頭上。結(jié)果蘇軾在文章里面含沙射影、指桑罵槐：
夫臺猶不足恃以長久……而或者欲以夸世而自足，則過矣。蓋世有足恃者，而不在乎臺之存亡也。
看不懂？沒關(guān)系，翻譯一下：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如此政治不正確的文案，陳希亮怎么處理的呢？一字不易，勒石為記，制碑立在了凌虛臺旁邊，因?yàn)槲恼率钦娴膶懙煤?。果然，千年之后，臺和碑早就堙沒了，這一篇《凌虛臺記》依然流傳了下來。
這樣的性格下，驚世的才華真不一定是好事。遇到陳希亮這樣的君子還好，等到后來遇到小人，再牽連進(jìn)黨爭，真是被折騰得欲仙欲死。不過倒是很大程度實(shí)現(xiàn)了踏遍四百軍州的初衷，只是多為貶謫、流放而已。后來他去世前幾個月總結(jié)自己的一生也說：
心似已灰之木，
身如不系之舟。
問汝平生功業(yè)，
黃州惠州儋州。
烏臺不見峨眉雪
貳
公元1079年，臘月。
開封御史臺監(jiān)獄，漫天大雪，因漫天烏鴉而得名“烏臺”的御史臺，早已不見鴉影。已經(jīng)被關(guān)押了一百多天的蘇軾對著面前的一條熏魚，悲慟不已。原來，為了面對死亡的時候能從容一點(diǎn)，蘇軾與在獄外奔走營救的兒子蘇邁約定，如果朝廷判決死刑，就送一條魚。結(jié)果這一天猝不及防就見到了一條魚。
其實(shí)這事完全是一個誤會，蘇邁盤纏用光了，出城籌錢，委托親戚送飯，又忘記叮囑親戚這個約定，以致烏龍。但蘇軾是真的以為死期將至，在漫天的大雪里，不知道他有沒有想起家鄉(xiāng)峨眉山頂?shù)臍堁?/p>
蘇軾本來以為自己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甚至連自殺的青金丹都偷偷埋在了地下。但真到了這一刻，惶恐、委屈、不舍還是不可抑制，寫給蘇轍的絕筆詩尤為凄涼動人：
是處青山可埋骨，
他年夜雨獨(dú)傷神。
與君世世為兄弟，
更結(jié)來生未了因。
當(dāng)時他為什么沒有服下事先藏好的青金丹（也幸好沒有服）？可能還是由于恐懼。蘇軾一貫真實(shí)、可愛，與浩然正氣的儒士和堅貞不屈的共產(chǎn)主義戰(zhàn)士相比，更像一個真正的人。
此時離蘇軾高中進(jìn)士已經(jīng)二十三年了，由于王安石變法掀起的滔天巨浪，席卷了整個北宋王朝，黨爭日益殘酷，蘇軾疏狂的個性又極易招禍。此次入獄的起因尤為可笑。他到任湖州知州的時候，向神宗皇帝上謝表，其中有兩句：
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jìn)；察其老不生事，或能收養(yǎng)小民。
自謙之中有些許牢騷，同時一如《凌虛臺記》的辛辣文風(fēng)，對朝中以變法為名的新黨充滿譏諷。平時私下流傳的詩文也就罷了，在正式的公文中這么寫，完全是將把柄予人。朝中御史李定、舒亶、何正臣，以妄議中央的罪名彈劾蘇軾，并將其詩集中所有似是而非的詩句掰碎了、揉開了作為罪證，最終逮捕下獄，并要論其死罪。
其中將描寫檜樹根須穿鑿成諷刺君王，將描寫小兒學(xué)語牽扯到青苗法，不一而足，如果不是宋史所載，真以為是清朝大名鼎鼎的文字獄。雖然以蘇軾的個性和文風(fēng)，其中確有不少諷喻之作，但這本是詩人常事，“三吏三別”、《賣炭翁》一樣流傳千古。也不知道宋太祖誓碑所載“不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當(dāng)時還在太廟否。
由于李定之流所為太過下作，突破了官場底限，上書營救蘇軾的人很多，因此官司遷延日久。有意思的是，積極上書奔走的人中，除蘇轍等至親摯友外，多有蘇軾口中“新進(jìn)”之人上書，甚至新法的精神領(lǐng)袖王安石也上書“圣朝不宜誅名士”，病中的太皇太后也要求“無須大赦祈福，赦免蘇軾一人足矣”。已騎虎難下的神宗就坡下驢，將蘇軾貶為黃州團(tuán)練副使。
叁
故壘長歌赤壁秋
公元1079年，除夕。
蘇軾終于出獄。但被勒令大年初一出發(fā)，風(fēng)雪下黃州，開始了余秋雨所言的“突圍”。
黃州的日子是蘇軾一輩子的巔峰，也是東坡居士的誕生地。詞中神作《念奴嬌·赤壁懷古》，古文巔峰前后《赤壁賦》，“天下第三行書”《寒食帖》都是在黃州所作。
經(jīng)歷了生死之間大恐怖的蘇軾在黃州頓悟、蛻變、超脫。但黃州剛開始的面貌也并不可愛。初到黃州，蘇軾又上謝表，這次老實(shí)多了，一點(diǎn)多余的都沒說：
臣軾言：去歲十二月二十九日，準(zhǔn)敕，責(zé)授臣檢校尚書水部員外郎充黃州團(tuán)練副使，本州安置，不得僉書公事，臣已于今月一日到本所訖者。
此時，孤身一人的蘇軾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只好借住在定慧寺禪院。也就是在這里，寫下了他在黃州的第一闕詞《卜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dú)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詞中訴盡了孤寂、憤懣，但又自有高潔之氣。
隨著家人的到來，蘇軾的心情慢慢開朗了一些，畢竟樂觀、開朗是刻在骨子里的。少年登第的風(fēng)光，仕途輾轉(zhuǎn)的瀟灑，指點(diǎn)江山的意氣，都慢慢離他遠(yuǎn)去，他開始面對真實(shí)的生活。沒有祥林嫂似的控訴，也沒有矯情的所謂“出世”，他是真正看開了、悟透了。
他找黃州知州租了50畝荒地，由于這塊地在城東，因此取名“東坡”，自號東坡居士，這個名字其實(shí)源自白居易。不過樂天居士的東坡是種花的，蘇軾的東坡卻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
他在東坡種地，與三教九流為友，詩酒趁年華。他寫“大江東去”，寫“多情應(yīng)笑我”，寫“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寫“江上之清風(fēng)，與山間之明月”，越來越快樂，越來越逍遙，曾經(jīng)的鋒芒已經(jīng)不見絲毫。
當(dāng)然，偶爾也哀怨牢騷幾句，但醉過了也就算了。他寫“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知州還以為他跑路了，匆忙去看，卻只是喝多了。
如果要我選印象最深的黃州東坡詞，并不是《赤壁懷古》，而是兩闕《定風(fēng)波》，既有故事，又能恰如其分展示東坡當(dāng)時的心情和境界。一闕寫盡了灑脫：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fēng)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厥紫騺硎捝?，歸去，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
這闕詞背后的故事有點(diǎn)搞笑，源自某位網(wǎng)友的考證。詞序言里面介紹說是“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他當(dāng)時去沙湖干什么呢？是去買地的。網(wǎng)友將其與東坡的另一闕詞《浣溪沙》“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fā)唱黃雞?！甭?lián)系起來了，因?yàn)檫@一闋詞剛好寫于同年同月，是寫給一位醫(yī)生的，這一闕詞的序言說的是“沙湖……予買田其間，因往相田得疾（去看田地的時候生病了）……遂往求療”。眼尖的網(wǎng)友發(fā)現(xiàn)，他“一蓑煙雨任平生”之后就生病了，喝酒、吹風(fēng)、淋雨，肯定是感冒了嘛……
另一闕《定風(fēng)波》則是滿滿的恬淡溫馨：
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yīng)乞與點(diǎn)酥娘。盡道清歌傳皓齒。風(fēng)起。雪飛炎海變清涼。
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yīng)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這是送給好友王鞏和其侍妾柔奴的。王鞏是蘇軾受烏臺詩案牽連的朋友中，處罰最重的，甚至比蘇轍都重。王鞏被發(fā)配嶺南賓州，一個兒子夭折在了賓州，另一個兒子夭折在了老家，王鞏本人也差點(diǎn)病死在賓州。蘇軾內(nèi)疚至極，甚至都不敢給王鞏寫信。
結(jié)果王鞏給蘇軾寄來了在賓州的詩集，中間并無憤懣、頹喪，盡是“豐融平和之音”，蘇軾大為心折。后來王鞏遇赦返鄉(xiāng)，路過黃州去看蘇軾。蘇軾發(fā)現(xiàn)王鞏兩口子完全不像歷經(jīng)風(fēng)塵的樣子，就問及嶺南風(fēng)土，柔奴回答：大抵心安處，便是吾家。蘇軾為之嘆服，填了這一闕《定風(fēng)波》，既是對知音的贊賞，也是自己內(nèi)心的共鳴。
自古江山多嫵媚，
從來詩酒最風(fēng)流。
肆
公元1084年，四月。
蘇東坡終于離開了黃州，但也只是受命移至汝州安置。此次途中雖然也受盡顛沛流離之苦，甚至朝云與蘇軾的幼子蘇遁也在去汝州途中夭折。但總的來看，此時的東坡，心境與當(dāng)初風(fēng)雪下黃州相比，已平和得多了。
一路徐行，一路訪友。告別黃州，寫下了“山中友，雞豚社酒，相勸老東坡”。路過廬山，寫下了“不識廬山真面目”。路過石鐘山，寫下了《石鐘山記》。其中最能反映他心境的，是當(dāng)年年底，與友人唱和的一闕《浣溪沙》：
細(xì)雨斜風(fēng)作曉寒，淡煙疏柳媚晴灘。入淮清洛漸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
一句“人間有味是清歡”，道盡了紅塵奢戀和人世繁華。
離開黃州的東坡，并沒有得到什么安寧。雖然隨著神宗駕崩，舊黨魁首司馬光上臺秉政，蘇軾有過短暫的起復(fù)。但這只是肉食者的一廂情愿——別以為當(dāng)時迫害東坡的是新黨，他就自然會歸附舊黨。東坡從來是論事不論人，論跡不論心。新法確有害民的時候，他批評新法。舊黨廢盡新法的時候，他又說其實(shí)有些變法是好的。
有人評價說東坡在政治上幼稚，不懂站隊。其實(shí)這恰恰是政治上的成熟，他有獨(dú)立的人格，有自己的抱負(fù)和堅持，真正做到了孟子說的“威武不能淫，富貴不能屈”。他是看透，不是屈服，是超脫，不是麻木。洗去功名利祿的塵埃，家國天下的情懷更潔凈了。
隨著新舊兩黨你放唱罷我登場，兩邊不討好的東坡繼續(xù)他的放逐生涯。泗州、常州、登州、杭州、潁州、揚(yáng)州、定州、惠州、儋州……真是恨不得踏遍四百軍州了。
歷史上，與他有相似經(jīng)歷的詩人不少，但少有流離到這個程度的。從他個人來看，當(dāng)然不幸。但從詩詞來看，是中國文化的大幸。大好河山，歷來吟詠者眾，但總脫不開“仕”、“隱”二字，李商隱也說“人生豈得長無謂，懷古思鄉(xiāng)共白頭”。
吟詠江山，要不就是懷才不遇的感嘆，稼軒說“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yīng)如是”，卻是為了說“白發(fā)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知我者，二三子”。要不就是不如歸去的情緒，張志和說“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卻是為了說“斜風(fēng)細(xì)雨不須歸”。唯有東坡，真正超脫了這兩種情緒，當(dāng)之無愧的“從來詩酒最風(fēng)流”。
一路行來，讓他做事，就盡心施政，不讓做事，就寄情山水。不怨天，不尤人，不求仕，也不求歸。雖然他有的時候也問：“幾時歸去，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钡蟛糠謺r候，他的詩詞卻別具禪味，越來越超脫。一闕《望江南·春未老》就是代表：
春未老，風(fēng)細(xì)柳斜斜。試上超然臺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卻咨嗟。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伍
熙寧元祐皆塵土，
蘇海韓潮夜夜浮。
公元1096年，七月。
是年，惠州大疫，不離不棄陪伴了東坡二十多年，經(jīng)歷了他全部的失意和落魄的朝云，不幸病逝。曾經(jīng)以為自己早就看淡生死的蘇東坡，猶自肝腸寸斷。
那個給了他“淡妝濃抹總相宜”靈感的少女，那個說出了“一肚子不合時宜”的紅顏知己，那個唱不盡“天涯何處無芳草”的知音，竟然先于垂垂老矣的東坡而去。
東坡將其葬于惠州棲禪寺的松林里，并作一挽聯(lián)：
不合時宜，唯有朝云能識我。
獨(dú)彈古調(diào)，每逢暮雨倍思卿。
世人皆知東坡為第一位妻子王弗所作的悼亡詞《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寫得動人心魄。但少有人知，他晚年寫給朝云的悼亡詞《西江月·梅花》也毫不遜色，甚至在含蓄悠遠(yuǎn)上更勝一籌：
玉骨那愁瘴霧，冰肌自有仙風(fēng)。海遷時過探芳叢，倒掛綠毛么鳳。
素面翻嫌粉涴，洗妝不褪唇紅。高情已逐曉云空，不與梨花同夢。
送走了朝云的東坡，也快走到了人生的盡頭，這一路走來“身行萬里半天下”，他送走了第一任妻子王弗，第二任妻子王閏之，還有朝云。還送走了幼子蘇遁。
就這樣了吧！
在被貶到天涯海角以后，哲宗駕崩，徽宗即位，大赦天下，東坡北返。途中于常州病逝。
傳說中病逝前幾日，東坡給小兒子蘇過寫下《觀潮》一詩：
廬山煙雨浙江潮，
未到千般恨不消。
到得還來無別事，
廬山煙雨浙江潮。
只如一老僧，也是悟透佛道儒三教的東坡一生的領(lǐng)悟。
宋人筆記中記載的東坡彌留之際的情形，更是禪味十足：
一友人在東坡耳邊大呼：端明宜勿忘西方（學(xué)士要念著西方啊，方能早登極樂）。
東坡喃喃：西方不無，但個里著力不得（西方極樂不知道有沒有，但這么著相著力恐怕是不行的）。
又一友人說：固先生平生履踐至此，更須著力（你不是信佛嗎，更要著力?。?。
東坡對曰：著力即差（這事著力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言畢溘然長逝，東坡居士，風(fēng)流盡矣！
對了，東坡逝世是七月二十八日，剛好與幼子蘇遁的忌日是同一天，應(yīng)稍能免去朝云在九泉之下的尋覓之苦吧。
此時，經(jīng)過熙寧變法的新黨，以及元祐廢新法的舊黨反復(fù)折騰，北宋王朝已到末世。加上荒唐的徽宗以及蔡京、童貫、梁師成等“六賊”的禍禍，終有靖康之恥。
另外，還有一個小八卦，“六賊”中的梁師成一直公然自稱是東坡的私生子。當(dāng)然，為尊者諱，也無人求證。
熙寧元祐也好，新黨舊黨也罷，都?xì)w于塵土。熙寧至元祐的幾十年間，唯有東坡的文章詩詞不朽。后世清朝人楊毓輝，將東坡和他的偶像韓愈相提并論：
觀其上下五千年，縱橫九萬里，直兼乎韓潮蘇海。
最后，引用一下林語堂在《蘇東坡傳》中最廣為人知的評價吧：
不可無一，難能有二。
聯(lián)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