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喜歡家里來親戚,一是因為來了親戚, 會改善伙食,解解饞;二是能了解到大山外面的消息,滿足好奇心。當(dāng)然那時候也喜歡走親戚,原因同上。經(jīng)常走動的親戚,一般都是姑家、姨家、舅家。也有些平時不常走動,家里偶爾辦大事(要么孩子結(jié)婚,要么老人去世)的時候,或托人或親自來捎信,用鐵梅的話說就是“沒有大事不登門”。這類親戚農(nóng)村說法叫“老親戚”,也就是遠(yuǎn)房親戚。遠(yuǎn)房親戚如果從最小的輩份追溯親戚關(guān)系的話,說起來挺拗口,用農(nóng)村話說就是“得用算盤才能算的出來”,更有難聽的說法是“驢尾巴吊棒槌”似的親戚。
記得有次家里來了一位老爺爺,見到爺爺后,話沒說一句,他倆先同時紅了眼眶。我問媽媽:“那是誰???他們倆咋了?”媽媽說:“你該叫表爺爺?shù)?,是你爺爺?shù)墓眉冶砀?,離得遠(yuǎn),不常來。”晚上,我睡覺的時候,聽見他們在說話,半夜迷迷糊糊聽得他們還在說話,天亮?xí)r,他們?nèi)栽谡f話。我很好奇:他倆咋會不瞌睡呢?幾天后,表爺爺要回去了,爺爺一直送了好幾里地。
爺爺好像也去過表爺爺家,我纏著想去,爺爺說:“不行,太遠(yuǎn)了,要走一天的,你受不住。”爺爺自己去住了一段時間。
爺爺病重的時候,爸爸用自行車把表爺爺接來。進(jìn)門的那一刻,爺爺和表爺爺都哭出了聲。那天夜里,爺爺走了,表爺爺在家里住了幾天,一會兒坐在爺爺住過的房間,一會兒又來到墓前,很沉默。
春節(jié)偶爾記得爸爸去過表爺爺家。后來,表爺爺去世,爸爸去了一趟。再后來,聽媽媽提起過表爺爺,不記得有過來往了。
媽媽的遠(yuǎn)房親戚比較多,套句鐵梅的話說就是“我家的表親數(shù)不清”。但她的那些表親多是以姥姥家為主陣地的親戚走動,和我們家來往并不多。因特殊原因,媽媽曾帶弟弟去她一個表叔(我的表姥爺)家住過一陣子。“十里不同風(fēng),百里不同俗”。雖然和表姥爺家距離只有幾十里,風(fēng)俗卻略有不同。過年時,爸爸在初二帶禮物去看望表姥爺,到初六左右,表姥爺按他們的習(xí)俗,帶著類似的禮物來我們家,稱為”回禮”。我第一次見了表姥爺,很高很瘦很和藹。媽媽說不能叫表姥爺,要叫姥爺(我們一般認(rèn)為,稱呼前加上“表”字,親戚顯得有點遠(yuǎn))。
那一年,我去小縣城里上學(xué)。有天同學(xué)說有人在門外叫我,出去一看,竟是表姥爺!他說幾天前去了我家,我媽告訴他我在這里上學(xué),這里離他家里很近,他跟我約好,先去趕集,中午在大門口等我一起到他家去。
中午放學(xué),他果然在門口等我。到家后,從姥姥那里得知,姥爺從我家回來后,就去學(xué)校找了我,但沒找到,后來聽說他們村有一個孩子(是和我一屆的隔壁班同學(xué))也在這里上學(xué),專門托她打聽,才找到我的。午飯姥姥做的是粉漿面條,還烙了蔥油餅,那種家的味道,至今不曾忘。離開時,他們“命令”我周末不回家的時候,不能一個人呆在學(xué)校,一定要回他們那里。
周末,隔壁班同學(xué)告訴我,姥姥和姥爺交代,如果不回家,就讓和她一起回他們那里去。后來,隔得時間長不去他們家,他們準(zhǔn)得讓隔壁同學(xué)捎信。再后來,我周末時如果不能去,就一定給他們捎個信,免得他們擔(dān)心。村上鄰居誰都沒覺得我是他們的遠(yuǎn)房親戚,我也不覺得我們是遠(yuǎn)房親戚。
畢業(yè)后,我只要一去城里,一定去他們那里。結(jié)婚后,逢年過節(jié),我一定會去他們那里,有了孩子后,我盡力抽空去他們那里,慚愧的是,我能抽的空越來越少。兩年前,我和愛人帶孩子去看他們,姥姥和姥爺已經(jīng)被分開輪流住在幾個舅舅家里,那天只見到了姥姥(姥爺在另一個舅舅家里),姥姥拉著我的手,不怎么說話,只是不斷叫我的名字,不斷流淚......
兩年內(nèi),我竟沒有勇氣再去某個表舅家看過姥姥和姥爺!
昨天愛人告訴我,他見到了一個姥爺他們村子里的人,向他問起姥姥和姥爺?shù)那闆r,說是去世一年多了。
我久久坐著,孩子們很奇怪。愛人對他們說,媽媽的遠(yuǎn)房親戚去世了。孩子們不太明白,我卻突然明白了:我和姥姥姥爺是遠(yuǎn)房親戚!
作 者 簡 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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