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的一生,打過兩次筆仗,一次因傅雷而打,一次因小說《色戒》而打。
有評論家曾這樣批斗張愛玲的《色戒》:小說有同情漢奸的嫌疑,故事也沒有實際材料。
而張愛玲卻用一篇《羊毛出在羊身上》一一喊話那位評論家,當(dāng)然勝負如何,讀者自有公論。
《色戒》是一部怎樣的作品?
在導(dǎo)演李安眼中,色戒是張愛玲此生最好的作品。
在我眼中,色戒是我讀過的最能揭露人性的作品。
《色戒》的爆火離不開李安導(dǎo)演,原本的《色戒》只是一部不溫不火的作品,為什么呢?我想可能是因為不夠露骨,張愛玲對于性的描寫大多是一帶而過,多半是歷史原因的緣故,那時對性的開放程度不比如今,如果張愛玲寫的太露骨,那可能就是一部禁書了。
但是,在李安導(dǎo)演的用心解讀之下,關(guān)于性的描述才被一一還原出來,也讓這部作品一炮而紅,李安導(dǎo)演曾這樣闡述過:'色是感性,戒是理性。'感性必須足夠濃烈,理性必須足夠肅殺。
床戲,是《色戒》中很重要的敘事工具,是每一個人物之間的重要連接點,如果要說張愛玲的原著為什么之前沒火,我想大概是因為對于床戲的一筆帶過。要說之后為什么火,大概就是因為李安在精雕細琢的三場床戲吧,對比人性,人們顯然更關(guān)注那三場香艷激烈的床戲。因為,性,本就是世上最純潔,最能吸引人的東西,至于為什么以往很多人避之不及,我想并不是性本身丑陋,而是人丑陋,這大概就是張愛玲寫什么書想要表達的初衷吧。
《色戒》應(yīng)該是張愛玲此生最滿意的一部小說了,短短萬余字的小說卻用了30余年的時間去雕琢,算下來,大概是一天只能寫一個字,可見其心愛之極,她在這部小說的卷首語中寫下了這樣的一句話:“這個故事曾經(jīng)讓我很震動,因而甘心一遍一遍改修多年,在改寫的過程中,絲毫沒有意識到已經(jīng)過去了三十年,愛就是不問值不值得?!?/p>
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故事,能讓張愛玲愛不釋手,還說出了“愛就是不問值不值得”這樣透徹的話?
在20世紀30年代末,此時的民族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九州動蕩,廣州淪陷,嶺大被迫搬到了香港。
經(jīng)過仁人志士的一系列覺醒召喚運動,此時的青年已經(jīng)開始逐步覺醒,面對外有強敵,內(nèi)有漢奸的局面,一批批已經(jīng)覺醒的青年投身到愛國運動中去,王佳芝和鄺裕民、梁潤生等人赫然在列,志同道合的他們組成了一只鋤奸隊。
鋤奸隊的目標(biāo)是來到香港的漢奸,易先生。通過多番打聽,他們得知了易先生的喜好,女人。于是幾個愛國青年定下來一個幾乎無法讓易先生抵抗的計策,美人計。他們決定由漂亮的王佳芝扮演一個風(fēng)塵太太去勾引易先生,然后趁其不備,取其性命。盡管這意味著王佳芝大概率是要犧牲自己的貞潔去完成這一刺殺,但是為了祖國,為了民族,她義無反顧。
計策一定,便要執(zhí)行。但是闊太太有闊太太的場面,于是王佳芝穿上了有錢的同學(xué)安排的錦緞旗袍,有了專用汽車和專職司機。
要接近一個有地位的男人,首先要接近他的太太,這是大家早就達成的共識,枕邊的風(fēng)往往要比外面出來的風(fēng)更容易被接受,這是亙理。
王佳芝等人顯然已經(jīng)洞悉了這個道理,他們從易先生的太太身上下手,第一次的接觸,就是和易先生的太太打了一天麻將,畢竟打麻將是那個時期里闊太太最喜歡的活動,可能沒有之一。
事實證明,女性的美不僅僅能夠吸引異性,對于同性,一樣有著很大的吸引力,這讓我想起了一句話“歸根結(jié)底,無論男女,只要長得好,就怎么圣斗士好的,長得不好,那就是萬般重罪了”。王佳芝輕易地從易太太那里獲得了好感,并且通過毛遂自薦獲得了給易太太和易先生找裁縫定制西裝的活。
這第一次接觸,算是成功了。
風(fēng)塵女子就要有風(fēng)塵女子的樣子,但是王佳芝一個未經(jīng)人事的漂亮姑娘怎么會懂得什么才是一個風(fēng)塵女子應(yīng)有的樣子呢?
不說要成為那種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風(fēng)流少婦,最起碼要從一個女孩變成一個女人。
那還是一個談性色變的年代,但王佳芝并不介意為了鋤奸犧牲自己的貞潔,她愿意接受性訓(xùn)練,她中意鄺裕民,可鄺裕民并沒有那份擔(dān)當(dāng)?shù)挠職?,對此無動于衷,一個女人愿意犧牲,而一個男人不愿意,這就是人性。
此時的小隊里,有過性經(jīng)驗的只有那個嫖過妓的梁潤生了,雖然王佳芝并不喜歡這個人,但是此時的她,已經(jīng)下定了“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lián)Q新天”的決心,哪怕便宜了梁潤生,也要將鋤奸大計進行到底,于是,一個女孩變成了女人,并且一連幾日都在演練。
王佳芝終于具備了完成計劃的最重要條件,她用自己的犧牲從一個未經(jīng)人事的小姑娘,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女人。她此時心中唯一所想,就是盡快完成任務(wù),用易先生的血洗凈自己受到的屈辱。
然而,易太太那邊卻久久沒有消息,此時的王佳芝心里像一團亂麻,她主動給那邊打了電話,卻總是得到在忙的回復(fù)。等待是世界上最漫長最痛苦的過程,王佳芝足足被這種等待煎熬了兩周之后,終于等來了易太太的回復(fù),然而,此時的易先生和易太太已經(jīng)離開香港,飛向上海,這意味著,他們的計劃失敗了,而王佳芝的犧牲白費了。
事實證明,男人是很容易提起褲子不認賬的,在刺殺失敗以后,王佳芝和梁潤生就決裂了,在當(dāng)初歡愉的時候,梁潤生可沒有絲毫手下留情的意思,一根男人的下半身代表了一個人的品質(zhì),自己的犧牲并沒有獲得伙伴們的同情和理解,此時的王佳芝已經(jīng)后悔了,而她的同學(xué)們卻一個個的躲著她。她沒有用她的貞潔換來伙伴們的贊賞,反而是迎來了異樣的眼光,她們骨子里已經(jīng)覺得這個女人不干凈了,可是不干凈的到底是誰呢?我想,王佳芝已經(jīng)用她的軀體給出了答案。
后來,同學(xué)們都去上海求學(xué)了,但是此時的王佳芝已經(jīng)有些心灰意冷,不知如何再去面對這樣一群在道德上遺棄她的同學(xué)。
她們似乎忘記了,是誰造成了王佳芝的缺陷。
可笑的是,兩年之后,同學(xué)們又一次給王佳芝發(fā)出了行動邀請,讓她到上海繼續(xù)完成刺殺活動。盡管內(nèi)心上已經(jīng)不再是親密戰(zhàn)友,但是王佳芝無非違背她骨子的報國熱情,于是,她放下成見,慷慨赴約。
此時的王佳芝,早已不是當(dāng)初那個對性事一無所知的懵懂少女了,兩年的風(fēng)霜讓她,成熟了不少,風(fēng)塵女子該有的她都有了。這樣的王佳芝,是個男人應(yīng)該都抵擋不住,易先生也不例外。
她和易先生不斷地洗澡,不斷地發(fā)生關(guān)系,一步一步地獲得了易先生的信任。她不懼同伴們異樣的眼光,也不懼他們的偏見和嘲笑,因為她有了一個目標(biāo),只要達成那個目標(biāo),一切的犧牲都是值得的,她將用易先生的鮮血洗刷自己收到的屈辱和嘲笑。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每一次和易先生發(fā)生關(guān)系的過程中,王佳芝都感到無比的放松,而且還有那從沒有過的歡愉,此時的她已經(jīng)不確定,在刺殺的最后那一步到來了,她還能不能下得去手。
行動沒有沒有停止,王佳芝用自己的陰道,一步一步通向了易先生的內(nèi)心,并且已經(jīng)順利地把他引到了最后的刺殺地點。刺殺馬上就要成功了,然后此時的易先生卻給她送上了一顆鉆石,又聯(lián)想到此前與易先生在床上的歡愉,她想到了辜鴻銘老先生講的一句話:“通往男人內(nèi)心的路是胃,通往女人內(nèi)心的路是陰道?!?,她真切地感覺到,易先生是愛自己的,于是她動搖了,在刺殺完成前的最后一刻,她對易先生說了一句“快走”。
就這樣,刺殺失敗了,易先生逃走了,并且在反應(yīng)過來后把鋤奸隊的人一鍋端了,還在處死王佳芝的批條上簽上了字。
這只是一個故事,誰對誰錯無關(guān)緊要,故事背后的人性才是這本書的精髓。
什么是人性?
人性最大的丑陋就是:明明自己揣著私心,卻苛求別人大度!總想讓別人當(dāng)圣人,而自己偷偷當(dāng)小人。
王佳芝在第一次行動中白白失去了自己的貞潔,這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為什么明明是為了理想獻身會變成不幸呢?其實不幸的本身并不是她失去了貞潔,而是,那些把她推出來當(dāng)英雄的人,最后在不需要她的時候把她當(dāng)成笑話??勺畛醯臅r候,明明大家都認為這是一件有意義的犧牲,但為什么到最后的時候同伴們又對此嗤之以鼻?說句不好聽的,就是你們讓我當(dāng)了蕩婦,現(xiàn)在又要給自己立貞節(jié)牌坊。憑什么呀?憑你們自認為干凈的軀體嗎?
性的本質(zhì)其實是愛,最初的時候它是純潔的,可是為什么在小說中成了丑陋的呢?因為他的初心就是丑陋的,或者說是因為利用她的人是丑陋的。這樣說并不是針對王佳芝,一個女人,為了家國大義而犧牲色相,這是無比純潔的擔(dān)當(dāng)。丑陋的是那些同學(xué)們,是他們腦子里齷齪的思想讓這件事變得丑陋,當(dāng)然這背后也免不了封建殘余在作祟,畢竟在當(dāng)時那個社會一個女人失了童貞,似乎就是一件丑惡的事情。
作家劉墉說:“我從來不相信世上有圣人,只知道無論賢人、偉人、好人、壞人、大人、小人,大家都是’人’。脫去外衣,每個人都是’雙肩承一喙’的生命?!?/p>
《辛德勒的名單》里有個故事,集中營里蓋房子,德國軍官搭建的方法不對,一位被關(guān)押的猶太女工程師站出來,說這么搭一定會垮,應(yīng)該如何建造。
德國軍官聽完,一槍打死了那位猶太工程師,再告訴下面的人,照她說的方法去改。
這就是人性,你說得對,但是我還是要打死你以顯示我的權(quán)威。
事實上,這樣的生活中并不少見,黃永玉寫過一幅字:'見過的人越多,我就越喜歡狗'
庸常的人,只看到人性的惡,把自己活成了一個受害者;
陽光的人,看到了人性的善,即使遍體鱗傷,也相信總會有不期而遇的善良;
而通透的人,看懂了人性的兩面,擁有“在復(fù)雜世界里簡單做自己”的能力和底氣。
我們讀書,不要帶著功利去讀,因為這樣會是我們看不到作品里真正想要表達的東西,我們?nèi)グl(fā)現(xiàn)書里的惡,并不是為了譴責(zé)誰或者讓自己大肆痛快一番,而是為了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讀好書,做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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