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將科研任務當做一連串不可能盡到的義務時，當我在一次次的試驗失敗面前倒下時，當我感覺孤立無援、暗無天日時，科研帶給人的痛苦開始在我身上產(chǎn)生效用。也就是說：我被科研暗器擊中了!
當我接受一項科研任務時，痛苦產(chǎn)生機制就開始運轉(zhuǎn)。我并不想成為什么專家，更不愿意一輩子從事科學研究。在我看來，每年勞民傷財?shù)亓⒛敲炊嗫蒲许椖浚蟛糠制鋵嵓儗傧钩兜?。導師也是混口飯吃，科研只是他的噱頭，這一點導師和我倒是罕有地站在同一立場。要說導師的研究成果沒有學術價值，那也是對導師的不公正評價，多少還是解決了一些現(xiàn)實問題，如果再努力發(fā)展一些社會關系，經(jīng)?；顒右幌?，走動一下，獲幾個協(xié)會的獎還是綽綽有余的，不過距離拿學術界的小金人，那就差得遠了。當然，導師也從未想過這種美事，他不是帽子下面有兩張口的，所以這種好事他沾不上邊，也幸虧這樣，他的幸福感就蘊藏于量力而行之中，不刻意去攆天空中永遠追不上的蝴蝶。
正式開展工作之前，照例有幾天是耗費于尋找工作狀態(tài)。要說這工作狀態(tài)，如果能像電視臺的節(jié)目，有個遙控器，想怎么選擇就怎么選擇，那該有多好?？上В蒲械牡缆飞衔医?jīng)常不在狀態(tài)，倒是研究戀愛心理學的時候我很沉迷，狀態(tài)一下子就井噴了，堵都堵不住，遺憾的是導師好像不研究這個方向，而且他一把年紀了，再申報與戀愛心理有關的“杰青”項目，那純粹是搶我們這些80后的飯碗，不說師母不同意，我第一個就不贊成，一定會嚴重抗議?，F(xiàn)在女研究生雖然多了，但是入師門時大多名花有主，導師要是再橫插一杠，那就純粹是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和學生爭不該爭的利，萬萬不該啊。美女自古以來都是稀缺資源啊，特別是工科中的美女研究生，那是珍稀資源，堪比項目中的國家級項目，這個方面的研究我就比較有興趣。
忙活了好幾天，研究工作還是找不到北。創(chuàng)新可不是天空中的太陽，每天一睜開眼就有的。創(chuàng)新就像打噴嚏一樣，它想來時你不愿意也難以控制，它不想來時你能收放自如嗎？要說解決問題的大方向我還是知道的，可是一上路就迷路了。你說這科研的旅程怎么盡是羊腸小道，要是像高速公路那樣標牌明確，我按圖索驥就能一路狂飆到目的地。不能怪導師沒指導，好像該講的他都已經(jīng)講過了，再指導下去，導師恐怕就成祥林嫂了，他不煩我都覺得厭倦至極。我怎么看導師怎么都覺得他像國安局的人，要不他怎么就知道我在科學研究方面就是不行呢，還非要我搞出個什么名堂出來。如果搞科研要是像玩實況足球那樣，該有多好，那可是我的強項，每一次眼花繚亂的精妙配合，充分展示了我的創(chuàng)新天賦！導師也玩這個，不過他老古董，不會用手柄，只會敲鍵盤，所以我的自尊在實況足球領域得到保全。
隨著研究的深入，成果遲遲達不到預設的效果，我開始懷疑自己的科研能力，擔心無法按時完成任務。于是，我會一次又一次地檢查已有的數(shù)據(jù)，質(zhì)疑其中不夠完美的幾個樣本，直至成天無法將心思集中于研究本身而只是杞人憂天地計算截止日期的來臨還有多少時日。一打開電腦，我就自動自發(fā)地點開各種網(wǎng)頁，在沖浪的愉悅中暫時忘卻科研任務這一達摩克利斯之劍帶來的頭痛和心慌。我不知道導師何時就會突擊檢查，更不知道導師哪天心血來潮特別想念我，當然，免不了想念我的研究成果。底氣不足是每天的常態(tài)，心情的起起落落更是家常便飯。我身上開始展現(xiàn)出空想家的氣質(zhì)。我一邊自怨自艾地哀嘆自己的命運不濟，偏偏遇上一個在科研方面要求高的導師，一邊流著口水羨慕辦公室內(nèi)的那幾個學術強人閑庭信步般就搞定了一切，奇怪他們的腦組織是否全裝的是腦白金，而我的盡是豆腐腦。于是，最初設計得十分完美的工作計劃表淪為一張廢紙，雖然沒有證明我是一個時間管理的強人至少印證了“計劃不如變化快”這一至理名言永恒的正確性。我也會思考，這算不算是我的研究成果呢？如果把這個成果提交給導師，他會不會認可我還是具備點科研潛質(zhì)呢？
沖浪沖不出我要的成果，反而覺得有即將溺水而亡的恐懼。我開始著急了，像個亡命天涯的A級通緝犯，沒有一天能睡得安穩(wěn)，時常做惡夢，夢中導師總是穿著帥氣的警服一臉正氣地出現(xiàn)在尾隨在我身后，進行著貓玩老鼠的游戲，時不時還在后面放幾下空槍提醒我他的存在。我累啊，怎么可能做得好科研嘛！科研工作迅速滯后，焦慮隨之接踵而來，持續(xù)的焦慮進一步降低了思想專注度，工作效率開始呈現(xiàn)下螺旋趨勢。眼看死亡期限就快來臨，不得已情況下交出一份自己都不愿再看一遍的成果報告，內(nèi)心深深的愧疚逐漸占據(jù)上風。愧疚一方面來自報告質(zhì)量的不佳，一方面源于自責，覺得辜負了關愛自己的人的期望。一旦報告提交，遇上導師心情不佳，雷霆震怒之下被訓斥那是免不了的。當然，導師心情好的時候，也會鼓勵我、支持我、調(diào)侃我，不過那些甜言蜜語從我耳邊滑過的時候可沒有想象中的輕柔，倒像是北方干冷的寒冬中和煦陽光下耳朵被寒風吹到一碰就疼的痛楚。
導師的耐性是有限度的，因為導師也是人，不是神。導師就像唐僧一樣，平常絮絮叨叨講很多道理，在關鍵時候可是不會手軟的。緊箍咒，導師念得可熟了，對付我這樣的孫悟空，導師手到擒來，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每天晚上將咒語翻來覆去背誦到凌晨兩點半。我去KTV 點唱張信哲的“過火”，每次剛開始出現(xiàn)這句歌詞，我腦海里就浮現(xiàn)出導師深夜勤耕不惰的場景。導師開始用異樣的眼光看我，每一次他看我的時候，眼神中的期盼，恰似化作望夫石的涂山氏女的哀怨和無奈。我知道導師是一番好意，期望學生能夠盡快成長，可這樣的愛我承受不來。導師以為他給了我滿漢全席，其實我看見的只是麥當勞一樣的垃圾食品。我進“研究生酒樓”這個店，本來只想吃個10塊錢的快餐，但師傅非要我點小炒，而且不炒不行。這真叫一個難啊。有時候，我幻想導師其實就是一個開黑店的主，客人進來了，就由不得客人點不點菜、點什么菜了，就算不消費，也是要給錢的。
現(xiàn)在的我故作鎮(zhèn)靜，一副休閑自在的樣子，我可不能讓導師發(fā)現(xiàn)我的心虛和脆弱，那樣的話他就會像拳擊臺上的對手一樣，專門對著我已經(jīng)受傷的部位重復攻擊。我可不想再給導師任何批評我的機會。混吧，看看能否再多熬一會，也許哪天導師突然間轉(zhuǎn)性，不再要求我搞什么科學研究。如果情況依舊，我被取消繼續(xù)參與研究的資格，這種可能性大大增加。真要是出現(xiàn)這種情況，得到導師教導的機會就少了，融入學術團隊圈子的時光也不多了，那我就逐漸退化為科研團隊的“邊緣人”，就像青樓女子年老珠黃不再有公子哥兒光顧一樣，我的學術生涯就這樣急轉(zhuǎn)直下。到那時，再多的懊悔也無法挽回曾經(jīng)唾手可得的機會。在從“局內(nèi)人”向“局外人”轉(zhuǎn)化的過程中，痛苦一直持續(xù)，且累進遞增。
我對科研的態(tài)度，使得導師很難做人，這點覺悟我還是有的，好歹是標準的80后，什么都沒有但就是有個性。哪怕導師再怎么鼓吹他那一整套的教育理念，但我天縱英才，豈會隨便被他所忽悠？導師其實和魔術師沒什么兩樣，大多情況下都是在運用障眼法，用所謂的“成功”、“社會責任”、“修身齊家”等等來誘騙我們，其實不也是讓我們淪為“包身工”？別的同學發(fā)現(xiàn)不了，那是他們蠢，活該被騙，我就不一樣了，遵循“四從原則”：導師講道理的時候要聽從，導師下命令的時候要服從，導師瞎指揮的時候要盲從，導師發(fā)脾氣的時候要順從。此外，我自己也深刻領會了“六個就是”：導師的要求就是我們的追求；導師的鼓勵就是我們的動力；導師的想法就是我們的做法；導師的表情就是我們的心情；導師的嗜好就是我們的愛好；導師的意向就是我們的方向！我雖然科研做不好，但是這六點做好了，導師也會手下留情。導師的性格，我再清楚不過了，我就這個樣子了，看他能把我怎么樣。
前幾天我看一條消息：“加蓬曾是法國的殖民地。法國總統(tǒng)薩科齊在出席加蓬總統(tǒng)邦戈的葬禮時被噓，他自嘲說：‘如果你不來，那你就是不在乎；如果你來，就是干涉。’”我的理解是，原來導師是和總統(tǒng)一樣難的事業(yè)。如果導師不要求好好從事科學研究，導師就是對學生放任自流，有違師道尊嚴；如果導師強迫我好好做科學研究，導師就是對學生橫加干涉，有違人性管理。這樣一想，我就覺得兩難困境的問題不僅僅只存在我身上，導師也是左右為難啊。有時候我也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齒，恨自己的不上進一次次地折磨著導師的神經(jīng)，感覺導師這根蠟燭燒著燒著燭火就慢慢暗淡甚至熄滅了，導師的天空就這樣被我搞得暗淡無光了。
有同門告訴我說，研究生期間做科學研究就像吃麻辣火鍋，看起來很誘人，吃起來很辣人，辣得受不了不敢再吃很磨人，辣勁過去后又想吃很害人?？傊曰疱伈灰?，搞科研亦難。既然做科學研究這么難，那我為什么還讀研究生呢？當初本科畢業(yè)找個好單位也是很輕松的事，誰知道一失足趟了這趟渾水，怎一個悔字了得?；疱仜]吃成，卻成為涮火鍋的食材，世事弄人，莫過于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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