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我們能給孩子多少幫助
——以肖復興《我教兒子學作文》為例
汪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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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使自己的孩子寫出一手好作文,是讓許多家長頗感頭疼的事情。家長們對此關(guān)心的大都是因為寫作對孩子們來說是很重要的一門功課,其實,作文對一個人的意義要遠比這重要得多。寫作的本質(zhì)是什么?是表達,是交流,是一個人與社會、與他人,包括與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交流,溝通,在一般人看來,就是說話,是口頭表達。要知道,寫作,也就是書面表達,與口頭表達同樣重要,而且比較起來要復雜得多,正式得多,嚴肅得多,也需要負更多的責任。在現(xiàn)代社會,信息越來越發(fā)達,我們在許多場合都需要借助書面表達來完成自己的工作,特別是一些創(chuàng)造性的工作更需要它,比如科技論文,實驗報告,文學創(chuàng)作等等。
寫作與人們的許多本領(lǐng)和技能一樣,也是必須通過訓練逐步獲得的,也有一個從初級走向高級,從必然到自由的過程。不要小看那初級階段的訓練,對一個人一生的寫作可能都相當重要,因此,老師,包括家長在孩子小的時候給他怎樣的寫作訓練,讓他對寫作形成怎樣的認識,必須慎之又慎。我這里推薦肖復興的一本書——《我教兒子寫作文》,在這些方面,它會給家長和孩子們一些啟發(fā)與幫助,老師們肯定也會從中獲益良多。
肖復興是當代中國的著名作家,他曾經(jīng)在北大荒插隊六年,有非常豐富的生活積累與人生閱歷;文化大革命結(jié)束后,他進入大學學習,受過系統(tǒng)的文學專業(yè)訓練,具有相當?shù)睦碚撍仞B(yǎng);他創(chuàng)作并發(fā)表了大量的文學作品,有長篇小說、中短篇小說、散文、理論以及音樂評論等,有長時間的文學實踐和很高的文學造詣;他先后當過大、中、小學老師,在教育教學上是個內(nèi)行,曾經(jīng)針對當代教育發(fā)表過有影響的意見;他又是一個出色的文學編輯,對文學創(chuàng)作不但知其然,而且知其所以然,指陳得失,切中肯綮。更重要的是,他是一個家庭教育專家,一個出色的父親,這表現(xiàn)在他對兒子肖鐵的培養(yǎng)特別是小時候的寫作訓練上,現(xiàn)在,肖鐵已經(jīng)是一個有成就有影響的青年作家了。這樣的多重身份使肖復興在寫作的教學與訓練上具有毋庸質(zhì)疑的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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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的市面上,有關(guān)寫作訓練與指導的書可謂琳瑯滿目,汗牛充棟,各種理論書,各種分段、分類、分年級訓練和優(yōu)秀作文匯編讓人目不暇接,無從選擇。與這些書相比,《我教兒子寫作文》顯得很特別。首先,它不是什么高頭講章,而是娓娓道來,如語家常,生動細致,看看這些標題,就讓人頓生興趣,激起看下去的欲望:“興趣是把鑰匙”、“動物園的老師”、“七個不簡單的音符”、“一口咬著餡”等等,與其說是一位父親在“教”兒子寫作文,到不如說是在敘說他與兒子的生活。
生活即學習,生活即教育,生活即作文,肖復興一般都是從兒子的生活入手,首先是讓孩子對生活有興趣,幫助孩子建立起作文與生活的密切關(guān)系,如果作文是作文,生活是生活,那么孩子的作文最終就會失去了源泉,而一旦作文與生活的關(guān)系建立起來了,不但作文有豐富的來源,而且培養(yǎng)了孩子對生活的熱愛,加深了孩子對生活的感受與認識,也就是說,寫好作文不僅是要達到的目標,而且成了幫助孩子生活的手段,或者說,作文就是孩子的生活內(nèi)容之一,不管怎么說,學會生活都是最終的目的。
其次,是這本書的對話關(guān)系。好的與成功的教學從來不是單方面的,而是教與學雙方面的事,是老師與學生共同進行的,一定要想辦法建立這種雙向的、平等的對話關(guān)系。在這本書中,我們絲毫沒有感受到什么嚴父的形象,沒有訓斥,沒有耳提面命,更沒有大段大段的說教與灌輸,而是討論、啟發(fā)、協(xié)商,是面對問題時雙方的探討,在書中,我們常常看到,“這篇作文是我與孩子一起做的……”,“要不要刪去這一段,我們發(fā)生了爭論……”,在這樣的時刻,誰還會覺得他們是一對父子呢,而更以為他們是一對朋友。肖復興顯然知道,作文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勞動,興趣在其中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關(guān)鍵不是讓孩子覺得自己哪兒做得不好,犯了多少多少錯誤,而是應該讓他知道自己做得多好,是如何一次次走向成功的;不是讓孩子感到作文是多么困難,而應該讓他知道這其實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不是讓孩子覺得前面還有多少坎坷與艱辛,而是應該讓他覺得前面永遠是光明,是一片片更美麗的風景。這樣的場景我們在書中經(jīng)??梢钥吹剑骸拔腋嬖V兒子:這就是作文。他眨眨眼睛,不難嘛!對著錄音機沒完沒了地說?!薄拔冶頁P他:你看你說得多好,我都沒有想出來。”“我說:行,你就這么寫,看起來,你寫得不會覺得難?!薄?/p>
第三,是教學的針對性,是“老師”對學生的了解,是真正的因材施教。肖復興與肖鐵,既是父子,又是朋友,也是師生,是一對特殊的師生。肖復興對肖鐵的身心成長了如指掌,他知道孩子的性格、性情、興趣、愛好和喜怒哀樂,熟悉他的思維習慣。由于是不間斷的全程跟蹤,肖復興能從孩子不同階段,針對不同內(nèi)容設計出不同的學習方案。如果問到我們的一些家長,你知道你孩子的第一次作文嗎?你還記得你輔導孩子寫的第一篇作文是什么嗎?你熟悉孩子作文中有多少個對新鮮事物與新奇感受描寫的第一次?我敢肯定許多家長都會茫然,不知從何說起。但肖復興記得,記得肖鐵許多的第一次,因為他知道這些第一次對孩子的成長是多么重要:“讓孩子抓住他人生第一次的體驗來寫作文,一般都會寫得具體、生動。因為這些畢竟是他自己經(jīng)歷的,而且由于是第一次,便越發(fā)觸動心扉。想想我們成人自己,不也是這樣嗎?即使過去了很多歲月,但人生許多第一次的情景能夠忘懷嗎?我讓肖鐵常常進行這樣'第一次’的訓練。這樣的訓練,使他感到有話可寫,覺得不難?!闭菓{著這樣耐心、了解與全程關(guān)注,才使肖鐵的寫作有那么快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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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家長對自己孩子在寫作上有那么大的困難感到疑惑不解,覺得該講的也都講了,說起對寫作的理解簡直頭頭是道,但是孩子的實際寫作水平就是上不去。果真如此的話,不妨認真讀讀這本《我叫兒子學作文》,它會告訴我們,對于如何提高孩子們的作文,理論當然是重要的,但是如果迷信理論到反而不好了,特別是許多看上去非常有道理的道理,有時恰恰會誤人子弟。而且,道理有了,如何講道理,如何用道理則更是有講究,我們來看看肖復興是怎么做的。
肖復興也講寫作的道理,寫作的原理,特別是一些基本的東西他是強調(diào)了又強調(diào)的,比如聯(lián)想、觀察、選材、興趣、具體、生動等等,他都有非常好的論述,而且,這些論述是與指導孩子的寫作實踐結(jié)合在一起的。對于寫作來說,明白一些道理并不難,難的是這些道理如何變成筆下的作文。學生對老師的寫作指導為什么常常不滿?為什么學校的作文課不容易上好?為什么我們的許多寫作教材都不能使人滿意?以至有人甚至提出干脆取消寫作課算了,就是因為沒有解決好寫作中“知”與“行”的關(guān)系,寫作指導沒有貼著學生的實際,沒有從學生的興趣出發(fā),沒有從學生的積累出發(fā),沒有從學生的認知特點出發(fā),沒有從學生的特定年齡的心理、情感出發(fā),總之,沒有從孩子們的生活出發(fā)。
肖復興不是這樣的,肖鐵的生活是肖復興指導他寫作的出發(fā)點,所以,他指導孩子寫作,從來沒有孩子沒東西可寫、不愿意寫的情況,他實際上解決了孩子們寫作中最重要的一個前提。因此,當孩子有話可說,想把話說好時,再去給他講道理,那就容易得多了。比如觀察力的培養(yǎng),肖復興的體會是從孩子的“玩”入手:“從玩中學觀察,從孩子最喜歡愛的事物中學觀察,孩子往往會瞪大一雙好奇的眼睛,效果容易事半功倍。”而想象,則可以從孩子喜歡童話來引導:“孩子的想象力一般比成人強,而且會充滿童真。因為孩子都喜歡童話,而童話正是對比現(xiàn)實而呈現(xiàn)出的一個想象中的世界。只要我們能從孩子這種喜好的心理出發(fā),以一雙童話的眼睛看待周圍的生活,便會啟發(fā)孩子。想象力原來并不是憑空瞎想,而是你平常讀過的童話、看過的事物,與眼前的事物的交織。孩子本來就容易將幻想與現(xiàn)實混淆起來,這種想象對于他們很有樂趣。”
肖復興就是這樣講道理的,很樸實。在不少方面,肖復興有自己獨特的看法,跟我們平時反復給孩子講的有些不一樣,仔細想想,會避免不少誤區(qū)。比如他認為模仿是必要的,這與我們動不動就講獨創(chuàng)、講創(chuàng)新就不太一樣。一味地講創(chuàng)新,很容易讓孩子脫離自己的生活,很容易讓孩子看輕書本,蔑視經(jīng)典,不注重積累,在寫作上片面地獵奇。肖復興認為模仿是寫作的基本功,“是學作文必須經(jīng)過的一級臺階?!倍遥团d看得很遠,他讓肖鐵適當?shù)乇痴b一些文學名篇:“孩子的記憶力極好,吸收能力也很強。因此,要求孩子小時候背誦一些適合他們口味的篇章,我覺得是十分必要的。這往往是他們長大成人后的文學基礎?!?/p>
再比如如何對待作文中的虛構(gòu),我們在這方面可能表現(xiàn)出了過分的寬容,一方面認為孩子的生活有限,如果只寫真實的可能會孩子為難,沒東西寫,另一方面也怕束縛了孩子。其實,這些擔心都是多余的。從第一個方面來說,該擔心的不是孩子缺少生活,而是缺少觀察、發(fā)現(xiàn)與感受。至于第二個方面,則顯然將不恰當?shù)奶摌?gòu)與想象力混起來了。在這個問題上,肖復興的態(tài)度可能出乎我們許多家長的意料,他是絕對不允許孩子“瞎編”的:“瞎編不僅要露出破綻,重要的是編掉了你自己的感情!”瞎編固然不行,“虛構(gòu)也不可取”,他對肖鐵說:“不是說虛構(gòu)的就一定不好,文學作品中,許多都是虛構(gòu)出來的,有些確實非常好,不虛構(gòu)倒不好了。但現(xiàn)在你還小,還在描紅模子階段,其中最重要的,不是虛構(gòu),而是寫作的真實和真情。這是作文的靈魂。有了這樣的靈魂,你以后可以走得更遠?!痹谛团d看來,這既關(guān)系到是否遵循寫作規(guī)律,又關(guān)系到作文是否表達了真情實感,更關(guān)系到作文的態(tài)度與做人的原則,因為在少年階段,孩子們對許多東西還不能分辨,這是我們要時時警惕的。類似的觀點書中還有很多,它們會促使我們重新思考不少我們自以為是的東西。
肖復興說,《我教兒子學作文》是他在孩子學寫作文的路上與其一起走過時留下的足跡。我建議家長們帶著孩子循著這些足跡走一走,你們會發(fā)現(xiàn)許多美麗的風景,你們更會發(fā)現(xiàn),作文原來是這么有趣,這么快樂。而對于老師來說,那會是一個不錯的可以隨時去走一走、聽一聽和琢磨一番的教學現(xiàn)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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