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到底哪里的粽子最好吃?
雖然,南北方在粽子口味上從沒一致過!
臨近端午,粽子總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能讓甜咸黨爭執(zhí)得面紅耳赤。
北方人:“白米粽是我們的原教旨主義!”
南方人:“隨便哪一只南方粽,都比你一顆棗來得豐富?!?/strong>
甜黨:“管它是北方甜粽還是南方堿水粽,蘸糖吃我們就是兄弟!”
咸黨:“咸蛋黃、火腿粽、大肉粽……我們咸黨贏麻了。”
但如果只是把粽子的風(fēng)味局限在甜咸之爭,實(shí)在小看了中國人對粽子的創(chuàng)造力。
汪曾祺老爺子也說了,一個人的口味要寬一點(diǎn)、雜一點(diǎn)。南甜北咸東辣西酸,都去嘗嘗。對食物如此,對文化也應(yīng)該這樣。
中國有多少地方,就有多少種粽子,而在每個人的心中,都有想要守護(hù)的“粽之味”,或許是家鄉(xiāng)地道食材的味道,或許是媽媽手工精制的味道……
如果說物產(chǎn)相對單一的華北平原,白米粽、蜜棗粽、紅豆粽等甜粽足以完成“北方的圈地運(yùn)動”,那么物質(zhì)豐饒的江南和嶺南地區(qū),則堪稱餡料大內(nèi)斗的主戰(zhàn)場。
江南地區(qū)的嘉興大肉粽、金華火腿粽、上海豆沙粽,甜的咸的,風(fēng)情萬種。
廣東、福建等沿海地區(qū)則更喜歡咸肉粽、燒肉粽,且愛加入干貝、蝦米等餡料。福建燒肉粽甚至能給你包出一個“粽子版佛跳墻”。
若要江南地區(qū)派出一位代表,那必須是嘉興粽子。嘉興所處的太湖流域是我國稻作最早的起源地之一,素有“天下糧倉”之稱。坐擁交通之便,享盡物產(chǎn)之豐,嘉興粽靠著融匯南北、協(xié)調(diào)眾口的滋味走南闖北,成為了中國人公認(rèn)的“江南粽子大王”。
本地江米、北方圓糯,嘉興從不缺制作粽子的好糯米;
制作嘉興粽所用的粽葉多為干箬葉。每到端午時節(jié),家家戶戶都要制作自家肉粽,浸洗粽葉、腌制大肉、包裹粽子,在嘉興人這里不過是手到擒來的技能。
肉粽則是爭取“南方選民”們的必殺技。選用連肥夾瘦的五花腩和后腿肉,用白酒、老抽、白糖和圓糯米一起蒸熟,肉的肥潤、醬油的咸鮮和黃酒的甜香滲入糯米中,宛如豬油拌飯一般迷人。
在與嘉興山水相依的湖州,三角“角黍”并不是主流,四四方方的長條粽才是湖州人的最愛。
說起湖州粽,它的影響范圍雖不如嘉興粽來得廣泛,但也并不是一顆“沒有故事”的粽子?!堵苟τ洝防锞陀羞@樣一段描述:
“韋小寶聞到到一陣肉香和糖香。雙兒雙手端了木盤,用手臂撩開帳子。韋小寶見碟子中放著四只剝開的粽子,心中大喜,提起筷子便吃,入口甘美,無與倫比。韋小寶當(dāng)時兩口吃了半只,就問雙兒:“雙兒,這倒像是湖州粽子一般,味道真好。”
出生于嘉興的金庸偏偏愛的是湖州粽,不可謂不有趣!文中的“肉香和糖香”說明湖州也出產(chǎn)甜咸兩種不同口味的粽子,豬肉豆沙的甜粽、濃油赤醬的咸粽,均是湖州人的盤中餐。
這份江南女子般的細(xì)膩溫柔,再剛強(qiáng)的北方漢子也被瞬間俘獲。
“嘉興的粽子,是從湖州移植過來的”,清末的嘉興人吳藕汀在他的《藥窗雜談》曾這樣寫到。
但相比湖州粽的枕頭形狀,嘉興粽菱角般形狀讓它受熱更均勻、每一口都能咬到肉芯。當(dāng)湖州粽依然堅(jiān)持傳統(tǒng)手藝線纏、文火燉足四小時,在本地發(fā)光發(fā)熱之時,包裹快、適宜量產(chǎn)的嘉興粽,征程則是星辰大海。
嶺南人是天生的美食家。這點(diǎn)在粽子的口味融合上,可見一斑。
在這片中國最自由包容的地區(qū)之一,各種形狀、各種口味的嶺南粽子,頗有些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意味。黑色的香菇、紅白相間的豬肉、黃色的咸蛋黃、紅色的蝦米,以及紅棕色的豆沙,兩分咸、一分甜,各自占據(jù)粽子兩頭。甜與咸的交匯,絲毫沒有“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的分歧與爭執(zhí),反而有種海納人間百味的相互包容。
南北風(fēng)味,人們經(jīng)常籠統(tǒng)概括為“南甜北咸”,但這一準(zhǔn)則,在粽子上并不適用。迥異于江南地區(qū)盛行的咸肉粽,北方粽子反倒推崇“人間有味是清歡”。
民國以前,中國的制糖中心在福建廣東一帶,因?yàn)榫嚯x成本以及價格的問題,糖在北方屬于輕奢美食,只有在過年過節(jié)時,才能打打牙祭。除了砂糖,食物本身的清甜,也是北方飲食里的重頭戲。
京津地區(qū)的端午節(jié),彌漫著紅豆沙和紅棗的清甜。飽滿的白粽子掰開,細(xì)膩的紅豆沙餡,或是點(diǎn)綴的大紅棗,輕易就能讓人心生歡喜。白嫩的糯米,搭上紅棕色的內(nèi)餡,是一種簡約又高級的視覺呈現(xiàn)。
北京吃粽子,還有著糯米白粽這種最為地道的吃法。用最清甜的糯米,包成小小的三角粽子,不加任何餡料——吃的就是糯米的清甜本味。撒些白糖,或蘸點(diǎn)蜂蜜,就是人間至味。老舍先生曾經(jīng)評價:“它潔白,嬌小,擺在彩色美麗的盤子里顯著非常的官樣。”
中國粽子之所以稱為粽子,歸根結(jié)底還是一部“米”的上位史。
在以糯米為主流的粽子界,黃米粽或許略顯小眾,不過在山西、陜北一帶,以黃米做成的粽子才是主流。如果要對粽子進(jìn)行溯源,最古老的粽子,就是由黃米做成的。
黃米,就是“黍”。粽子最早被稱為“角黍”,即用植物葉子把黃米包裹出棱角分明的樣子。所以黃米粽,稱得上是輩分最老的粽子。
山西黃米粽,用顆粒小而圓潤的黃米,包裹糖度甜得可以拉絲的紅棗,宛如黃金裹上紅寶石。小巧一只,甚是可愛。煮熟后的黃米粽,較之糯米粽的香軟,多了一絲粘韌。香濃的黃米香,加上回甘的紅棗,有種淳厚內(nèi)斂的口感,像極了黃土高原人民的樸實(shí)與簡單。
在被譽(yù)為“端午故里”的汨羅江沿岸,湖南人以當(dāng)?shù)靥禺a(chǎn)的臘肉,切成片后放入糯米,包成味道醇厚的臘肉粽。
喜歡吃辣的巴蜀兒女,對粽子有甜辣之分。四川辣粽,以紅豆、麻辣臘腸等餡料為主,包粽子時加入椒粉、川鹽、味精,裹住原汁原味的四川風(fēng)味。
現(xiàn)在,粽子早已從節(jié)慶食品變身為百姓日常的方便美味。在盛產(chǎn)糯米的西南地區(qū),壯、彝、苗、侗、布依等少數(shù)民族都有自己的糯食文化。粽子,也是當(dāng)?shù)厝说娜粘V魇持弧?/span>
云貴高原邊緣處的貴州,是中國唯一沒有平原的省份,被人們戲稱“地?zé)o三尺平”。它的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群山環(huán)伺,包括北面的大婁山、西面的烏蒙山、南面的郎山、東面的武陵山;腹心地帶唯苗嶺。這里世居著眾多少數(shù)民族,苗、侗、布依、土家、彝、漢等民族在山中相安生活,互不侵?jǐn)_。其中人數(shù)最多的三個少數(shù)民族是苗族,侗族與布依族,前兩個民族基本集中在黔東南,布依族則集中在黔西南一帶。
靠山吃山、傍水吃水的布依族,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布依族先民通過馴化野生稻, 栽培、 種植水稻以及糯稻,將山淵之精,濃縮于一顆米粒,凡塵之禮,寄情于萬千糯食。
在當(dāng)?shù)?strong>糯米飯、糍粑、湯圓、 甜酒粑、 糕粑、荷葉粑等一眾糯食中,粽子可謂獨(dú)樹一幟。黔西南貞豐縣的灰粽,更是以其獨(dú)特的制作工藝和口感,成為黔西南的一張糯食名片。
貞豐縣坐落于北盤江畔,因其獨(dú)特的氣候和地形條件非常適宜水稻、糯谷等作物生長,素有“中國糯食之鄉(xiāng)”的美譽(yù)。
在這里,月月五色米飯、季季粽子飄香;無糯不成席、無糯不成禮。
貞豐的灰粽與江南的灰湯粽大相徑庭,布依粽最大的特色,是在糯米中加稻谷灰。在粽子中加入草木灰,布依族并不是首例。
后魏農(nóng)學(xué)家賈思勰的《齊民要術(shù)》中保存了周處《風(fēng)土記》所載的粽子做法:“俗先以二節(jié)日(五月五、夏至),用菰葉裹黍米,以淳濃灰汁煮之,令爛熟......”
這,便是灰粽子最早的由來。
也就是說,最初粽子的做法就是用了草木灰的,只不過是用灰汁煮之。隱藏在深山之中的布依族人民,在冥冥之中,發(fā)現(xiàn)了這個奧秘。
谷草燃盡,是稻草向死而生的神奇旅程。
布依先民認(rèn)為,稻谷與人一樣,都遵循生命節(jié)律和自然輪回更替。如果人有靈魂,那么稻谷就有“谷魂”,糯米“谷魂”多,具有通靈的力量,通過神龕 (kān),可以直接傳達(dá)神靈而獲得保佑。
所以糯米除了具有耐饑餓、飽腹感強(qiáng)、軟糯味美等基本特性外,更是作為一種信仰而存在。
布依族人做灰粽極為講究,從采摘清洗粽葉柊葉、挑選糯谷草芯、燒制草木灰、搓篩草木灰、選米搓米、選肉切肉腌肉、草木灰炒米、鋪葉包裹、煮制灰粽,前前后后需要十來個步驟。
布依族先輩認(rèn)為,草木灰有消癥破積的功效,加入草木灰后亦可增加粽子的芳香和色澤,同時更易消化,有點(diǎn)石成金之效。
灰粽成敗的關(guān)鍵就在于燒制草木灰,燒好以后,要待它冷卻,然后用手將草木灰搓細(xì),再用篩子篩出精細(xì)的草木灰,才算完成這道工序。
草木灰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鉀,屬強(qiáng)堿弱酸鹽,在水中發(fā)生水解會產(chǎn)生氫氧根離子,還含有豐富的鉀、鈣、磷和少量的硼、鋁、錳等微量元素,因而具有消癥破積的功效。
接著,就是將鍋洗凈,加入豬油、香禾糯米、糯谷草灰、藏青鹽、草果粉一起炒香。
草果是調(diào)味的香料,灰粽吃起來香,它有不小的功勞。
灰粽里自然是少不了肉的,一個粽子要包80-100克的肉才算適宜。
將新鮮的豬肉切片腌制,然后一層一層疊起來,與用豬油和谷草灰炒制過的糯米、板栗一起被粽葉柊葉包裹,再用山泉水煮制出來的灰粽,是貞豐最傳統(tǒng)的的制作工藝。
包粽子時,一片大佟葉墊底,兩片粽葉并排放在大葉子上面,柊葉的葉子必須舒展無破損完整,這樣包出來的粽子才不會在煮的過程中漏氣、漏水,影響口感。
別看灰粽的樣子“灰不溜秋”,味道可不是一般粽子能比擬的。
吃法多樣,可以蒸、煎、炸、炒、烤。無論哪種吃法,柊葉的清香,糯米的軟糯,豬肉的鮮美,板栗的粉甜,皆在入口那一刻全部交融,在唇齒間留下一場味覺盛宴。
一時間,竟不知是人的胃俘獲了粽子,還是這只灰粽“俘獲”了人的胃。
于布依族人而言,吃灰粽或許是一種傳統(tǒng)習(xí)俗和文化表達(dá)。
味道,是人與故鄉(xiāng)交織一生的羈絆。無論你走多遠(yuǎn),故鄉(xiāng)的一抹熟悉味道,總能喚起你珍藏的某段往昔。哪種粽子,會讓身處異鄉(xiāng)的你瞬間想起家鄉(xiāng)呢?
過往與今時,故鄉(xiāng)與遠(yuǎn)方,于不同味道的粽子中裊娜重疊,正是這些難以消化卻軟軟糯糯的食物,串起了中國人的家和國,味覺、光陰和故鄉(xiāng)。
(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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