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藥復方不是相關藥物的簡單混合，而是在中醫(yī)藥理論指導下的有機組合，自古便十分講求章法。作為方書之祖的《傷寒論》，其所載方劑，世稱“經方”，用藥組方極為規(guī)范，且功效顯著，至今沿用。“傷寒方”用藥不多，常用藥物更少，但它是通過靈活組配形成不同的方劑，從而滿足了仲景“隨證治之”的辨治要求。以“傷寒方”為樣本，揭示其方藥組配的特點和規(guī)律，對于我們學習和研究中藥復方的內構原理和形式是很有幫助的。
一、以核心藥物為主體
《傷寒論》用藥極精，全書112方(原書為113方，本文未計燒裈散)，所用藥物僅有89種。其中，如生大黃與酒大黃、生姜與干姜、雞子清與雞子黃等，因功用不同，本文均作不同藥物計。筆者對89種藥物在各種方劑中出現(xiàn)頻次的統(tǒng)計中發(fā)現(xiàn)，這些藥物在傷寒方中的組合變化極富特色，表現(xiàn)出很強的規(guī)律性，具體情況如下。
使用超過5次，即在5個以上方劑中用過的藥物僅有25種(藥名后括號內的數(shù)字為使用頻次，下文均同)：
炙甘草(68)、大棗(41)、桂枝(40)、生姜(37)、白芍(30)、干姜(22)、人參(21)、半夏(18)、黃芩(16)、麻黃(13)、生大黃(13)、炮附子(12)、黃連(12)、茯苓(11)、白術(10)、杏仁(9)、梔子(8)、生附子(8)、枳實(7)、石膏(7)、柴胡(7)、芒硝(6)、厚樸(6)、細辛(5)、牡蠣(5)。
使用了4次的藥物有4種：梗米、葛根、豆豉、當歸。
使用了3次的藥物有9種：豬膽汁、知母、澤瀉、桃仁、蜂蜜、龍骨、黃柏、甘遂、阿膠。
使用了2次的藥物有16種：
豬苓、吳萸、通草、葶藶、水蛭、蜀漆、生甘草、虻蟲、麥冬、火麻仁、瓜蔞根、桔梗、酒大黃、蔥白、赤石脂、赤小豆。
只使用了1次的藥物有35種：
梓白皮、竹葉、豬膚、赭石、芫花、禹余糧、茵陳、飴糖、五味、烏梅、文蛤、萎蕤、天冬、生地、升麻、商陸、人尿、秦皮、鉛丹、米粉、瓜蔞、連翹、滑石、海藻、瓜蒂、旋復花、醋、雞子清、雞子黃、清酒、大戟、川椒、貝母、白頭翁、巴豆。
在上述統(tǒng)計結果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傷寒論》用藥有明顯的核心化傾向，即藥方的構成是以少數(shù)藥物為主體加減化裁而來。89種藥物中，有的藥物使用頻率明顯較高，而正是通過它們與其它藥物的隨證組配，表現(xiàn)出《傷寒論》制方講求章法、變化富于規(guī)律的特點。這些藥物有：桂枝、半夏、麻黃、大黃、附子、茯苓、梔子、柴胡等。
所謂“主藥”，是指方中主要藥物，多以兩種以上藥物配對形式出現(xiàn)，如桂枝與白芍，附子與干姜，麻黃與桂枝，茯苓與白術、桂枝，半夏與黃芩、黃連等。當然，使用頻率不高的藥物也有作為方中主藥的，如僅使用了1次的瓜蒂(瓜蒂散)、茵陳(茵陳蒿湯)、白頭翁(白頭翁湯)等。但這類方藥在《傷寒論》中相對較少，或者體現(xiàn)了一種非常規(guī)治法，如瓜蒂散；或者是某些方劑的變化使用，如取法于承氣湯和枳實梔子豉湯的茵陳蒿湯。
二、基本方與類方體系
對《傷寒論》基本方的認識，歷來有“從證”和“從藥”之說。從證，六經證均有其基本方，如太陽的麻黃湯、少陽的小柴胡湯、陽明的承氣湯等。從藥，即把包含有一種共同藥物的一類方劑稱為桂枝劑、柴胡劑、茯苓劑等。毫無疑問，從證和從藥都反映了傷寒方的基本特點。而筆者認為，以核心藥物為構成主體，以基本方為制方規(guī)范所形成的各種系列方劑———類方，最能體現(xiàn)《傷寒論》處方用藥的規(guī)律與技巧。
筆者逐一對《傷寒論》使用頻率較高藥物在方劑中與其它藥物的組配情況進行了統(tǒng)計，得到了如下一些很有趣味的發(fā)現(xiàn)：
有40首“傷寒方”使用了桂枝，與之相配伍的藥物有46種，前9種是：炙甘草(37)、大棗(26)、生姜(24)、白芍(19)、麻黃(9)、人參(7)、干姜(6)、茯苓(6)、半夏(6)。
有18首“傷寒方”使用了半夏，與之相配伍的藥物有32種，前9種是：炙甘草(14)、大棗(12)、人參(10)、生姜(10)、黃芩(9)、桂枝(6)、黃連(5)、干姜(5)、柴胡(5)。
有13首“傷寒方”使用了麻黃，與之相配伍的藥物有25種，前9種是：炙甘草(12)、桂枝(9)、生姜(7)、大棗(7)、白芍(7)、杏仁(6)、石膏(4)、細辛(2)、炮附子(2)。
有13首“傷寒方”使用了大黃，與之相配伍的藥物有29種，前9種是：枳實(4)、芒硝(4)、厚樸(3)、生姜(3)、黃芩(3)、桂枝(3)、大棗(3)、白芍(3)、炙甘草(2)。
有11首“傷寒方”使用了茯苓，與之相配伍的藥物有29種，前9種是：白術(6)、炙甘草(6)、桂枝(6)、生姜(4)、白芍(4)、大棗(3)、人參(3)、炮附子(2)、大棗(3)。
有8首“傷寒方”使用了梔子，與之相配伍的藥物有9種：豆豉(4)、炙甘草(2)、枳實(2)、茵陳(1)、生姜(1)、黃柏(1)、厚樸(1)、干姜(1)、生大黃(1)。
有8首“傷寒方”使用了生附子，與之相配伍的藥物有7種：干姜(8)、炙甘草(5)、豬膽汁(2)、人參(2)、蔥白(2)、人尿(1)、茯苓(1)。
有7首“傷寒方”使用了柴胡，與之相配伍的藥物有18種，前9種是：黃芩(6)、炙甘草(5)、生姜(5)、大棗(5)、半夏(5)、人參(4)、白芍(3)、桂枝(3)、生大黃(2)。
以上的藥味分析可以證明這8個使用頻率較高的藥物在“傷寒方”組成上居核心地位，同時反映了其所構成的處方在藥物配伍上的基本規(guī)律。其中用率最高的的藥物與傷寒家通常認為的六經主方的藥物組成幾乎是完全一致的，它們分別是桂枝湯、半夏瀉心湯、麻黃湯、大承氣湯、苓桂術甘湯、梔子豉湯、四逆湯和小柴胡湯。據(jù)此，本文將“傷寒方”概分為8個類方。
這8個類方屬下的方劑是方劑結構較為穩(wěn)定、藥味組成關聯(lián)緊密者，但其數(shù)量已達61首，在傷寒112方中占54.5%。若更為靈活的看待類方，將藥味變化較大的變方也歸于相關類方之下，那么，《傷寒論》類方的數(shù)量則將高達70%左右。
三、藥對是重要的組方單元
如果說89種藥物是“傷寒方”最基本的構成因子，方劑是針對一定病證的藥物的有機組合，那么類方則是證與治(即方與藥，因《傷寒論》是方證一體的)結合的更高層次。但是，三者之外還存在一個不可忽視的組方單元，這就是藥對。
藥對在“傷寒方”中比比皆是，常常作為一個完整的配對形式出現(xiàn)在各種方劑中，有時作為主藥，有時則作為輔藥。事實上，許多“傷寒方”在后世又作為藥對廣泛應用在醫(yī)方之中。這種配對并不一定限于兩味藥，有時可以由3、4味藥物組成。如：
麻黃與桂枝，半夏與黃芩
干姜與生附子，桂枝與炮附子
梔子與豆豉，生姜與大棗
麻黃與杏仁，黃連、黃芩與干姜
大黃與枳實、厚樸，白芍、大棗
半夏、柴胡與黃芩，生姜與炙草等
由于藥對是一種特定的藥物組配，且往往具有特定藥效。因而，藥對在某種意義上是一種方中之方。
如“傷寒方”中用率較高的桂枝，其不同的藥對形式及所表現(xiàn)出的不同藥效是很有代表性的：桂枝與麻黃，有9個傷寒方使用了這一藥對，如麻黃湯、桂麻各半湯、桂二麻一湯、葛根湯、大小青龍湯等，其中雖有桂麻在藥量比率上的變化，但基本功效是“解表發(fā)汗”。
桂枝與白芍，有19個“傷寒方”使用了這一藥對，主要出現(xiàn)在桂枝湯類方中。歷代傷寒家均認為，桂芍一陽一陰，桂調衛(wèi)主外，芍和營主內，故藥對功在調和營衛(wèi)。可以為證的是，桂芍相伍，桂枝為主者偏治表，如桂枝湯、桂枝加厚樸湯等；白芍為主者偏治里，如小建中湯、當歸四逆湯等。
桂枝與甘草，多達37個“傷寒方”包含有這兩味藥，但明顯作為一個藥對應用的只有5個方，桂枝甘草湯、桂枝去芍湯、桂枝去芍加附子湯、桂枝去芍藥加蜀漆龍牡救逆湯、桂甘龍牡湯和炙甘草湯。這些方劑有單純以桂甘為主藥構成的，也有桂枝湯的加減方。而后者沒有采用桂芍藥對，而用桂甘相配，這是去掉了陰柔的白芍，增強了桂甘“辛甘化陽”的作用，其功用轉化為補助心陽。
與桂枝相伍構成藥對的還有桂枝與炮附子、桂枝與茯苓等藥對形式，這里不再贅述。另需指出的是，藥對在“傷寒方”中常常交錯存在，表現(xiàn)出復雜的配伍關系，如桂枝湯便存在桂芍、桂甘、姜棗3個藥對，當變化為桂枝加附子湯時，又增加了一個桂附藥對。總之，藥對作為從單味藥到復方之間的一個中間環(huán)節(jié)，是一個重要的組方單元，同時在客觀上也反映了“傷寒方”的形成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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