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暑難適,汝專自慎,夙夜戒護(hù),勿我為念。.......”
劉宋時,詩人鮑照于旅途中始終想念在家的妹妹鮑令暉,到得大雷池邊,思鄉(xiāng)之情更為濃重沉郁,于是揮毫寫成了“超絕筆墨蹊徑”的《登大雷岸與妹書》。鮑令暉收到哥哥的文章,仿佛看到了兄長旅途艱難,亦寫下《自君之出矣》:自君之出矣,臨軒不解顏。
砧杵夜不發(fā),高門晝常關(guān)。
帳中流熠耀,庭前華紫蘭。
物枯識節(jié)異,鴻來知客寒。
游用暮冬盡,除春待君還。
——鮑令暉《自君之出矣》
鮑照自不用說是才華橫溢的,他那自由浪漫的樂府詩,對李白的歌行體曾產(chǎn)生極為強(qiáng) 烈的影響。他感時傷懷、關(guān)注民生的創(chuàng)作傾向,也深刻影響了杜甫。
唐代最杰出的詩仙、詩圣都是他的粉絲,可見鮑照文學(xué)功力的深厚及多樣性。他與顏延之、謝靈運并稱“元嘉三大家”,因此受到皇帝的賞識而升官,但他很謙虛地對孝武帝劉駿說:“臣妹才自亞于左棻,臣才不及太沖爾。”
鮑照拿自己和妹妹與晉太康文壇上左思和左棻兩兄妹相比較,將自家的妹妹鮑令暉與左思的妹妹左棻相提并論,可見,他對自己妹妹的才華很是自豪——可實也的確這樣,鮑令暉是史冊上宋、齊兩代唯一留下著作的女文學(xué)家,可見其才華出眾。
鮑家兄妹極有可能是出身于一個家道中落的仕宦之家,兩兄妹相依為命,所以親愛異常。南北朝是一個講究出身門第的社會,鮑照雖然在詩作中多次言明家庭貧困,但是他們的貧苦并不是社會上如王粲《七哀詩》所述寫的那位棄嬰農(nóng)婦一般,否則鮑照年少哪能“廢耕學(xué)文”,而鮑令暉不僅“誠閨閣之秀”,并且還因擅長“玉階之賦”與“紈素之辭”,畢竟南北朝時代很多女子都沒有機(jī)會受教育識字,可見鮑家還是有資源和底蘊(yùn)的。但這樣的家庭,也需要鮑照早早地去找工作。
他雖有“神童”的稱號,但沒有門路,找工作四處碰壁,心中苦悶,對他來說寫詩是緩解他心中苦悶的良藥,故而,他的旅途中常和妹妹詩書往來。
靠著寫詩和執(zhí)著的態(tài)度,鮑照終于獲得了臨川王劉義慶的賞識,獲得了官位。這位劉義慶也不是俗人,曾經(jīng)編撰《世說新語》,喜歡與文人、僧人交往,是個“文人政治家”。因外出做官,不能常常回家鄉(xiāng),妹妹“除春待君歸”愿望顯然落空了。多愁善感的鮑令暉便寫下一首《示行人》:桂吐兩三枝,蘭開四五葉。
是時君不歸,春風(fēng)徒笑妾。
——鮑令暉《示行人》這首詩對后世影響很大,明代王夫之在自己的著作《古詩評選》中評價“小詩本色,不嫌迫促,松下問童子篇,蓋從此出?!?br>
鮑氏兄妹之間靠詩文傳遞懷念和關(guān)心,成了鮑令暉創(chuàng)作的一個主題,她的文筆情意深 厚,留下了很多傳世之作。
但鮑令暉的生平,歷史上沒有留下詳細(xì)資料,只有寥寥幾處痕跡。清人吳兆宜《玉臺新詠箋注》卷四注引《小名錄》云:“鮑照字明遠(yuǎn),妹字令暉,有才思,亞于明遠(yuǎn),著《香茗賦集》行世?!?br>吳兆宜說她專門寫過贊美名茶的《香茗賦集》,此文集已失傳,陸羽的《茶經(jīng)》中曾收錄過鮑令暉的《香茗賦》,并不是她茶藝多么高超,而是因為她在詩詞上閃耀的才情。南朝梁代人鐘嶸在《詩品》中說 :“令暉歌詩 ,往往斷絕清巧 ,擬古尤勝”。由此可知,鮑令暉是典型的才女型茶人,因此才得到了陸羽的推崇。從整個南朝文學(xué)看,“擬”“代”之作在當(dāng)時雖然已形成了一種風(fēng)氣,仿照古詩,鮑照兄妹的此類詩歌,可謂“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均是以特色而為時人與后人所稱道的。鮑照的行路難十八首,深藏著對人生、生活、生命、命運的強(qiáng)烈追求,主題是對人生的執(zhí)著,印滿了他人生的痕跡。奉君金卮之美酒,玳瑁玉匣之雕琴。
七彩芙蓉之羽帳,九華蒲萄之錦衾。
紅顏零落歲將暮,寒光宛轉(zhuǎn)時欲沉。
愿君裁悲且減思,聽我抵節(jié)行路吟。
不見柏梁銅雀上,寧聞古時清吹音。
——鮑照《擬行路難十八首》之一妹妹鮑令暉“擬古尤勝”,擬《古詩十九首》中的《青青河畔草詩》,寫下《擬青青河畔草詩》。裊裊臨窗竹,藹藹垂門桐。
灼灼青軒女,冷冷高堂中。
明志逸秋霜,玉顏掩春紅。
人生誰不別,恨君早從戎。
鳴弦慚夜月,紺黛羞春風(fēng)。
——鮑令暉《擬青青河畔草詩》鮑令暉很善于創(chuàng)作樂府詩,這是受到哥哥的影響,畢竟鮑照是南朝劉宋時期最為著名的樂府詩人。她現(xiàn)存有兩首樂府詩,一屬琴曲歌辭《秋風(fēng)曲》,一屬雜曲歌辭《自君之出矣》,都以閨怨題材為主,善于運用白描手法,從女性的角度剖析女性心理。鮑令暉死后,病重的鮑照寫下《傷逝賦》,其中郁結(jié)愁苦之語,催人淚下。晨登南山,望美中阿。
露團(tuán)秋槿,風(fēng)卷寒蘿。
凄愴傷心,悲如之何!
盡若窮煙,離若箭弦。
如影滅地,猶星殞天。
棄華宇于明世,閉金扃于下泉。
永山河以自畢,眇千齡而弗旋。
思一言于向時,邈眾代于古年。
逝稍遠(yuǎn)而變體,浸幽明而改時。
覽篇跡之如旦,娩遺意而在茲。
忽若謂其不然,自惆悵而驚疑。
循堂廡而下降,歷幃戶而升基。
服委襟而褫帶,蒙管而韜絲。
志存業(yè)而遺績,身先物而長辭。
……
——鮑照《傷逝賦》公元466年,鮑照也去世了,幸有文字,記錄下他們血濃于水的兄妹之情,仍徘徊存留于世間。作者:焱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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