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釋道三家是中國藝術的三大精神支柱。這種影響固然可以解釋為哲學對藝術的滲透,而根底卻在于它們本來就是審美的人生哲學。儒、釋、道三家合流都在“正心”的基礎上,開始對心靈與精神的追求。這種追求體現(xiàn)在藝術中,便淡化了宗教的色彩;成為一種收束心性的自我修養(yǎng)方式,一種自然適意的生活方式,一種內(nèi)在的人格理想情操,一種恬淡清幽的審美情趣與空靈澄澈藝術境界。儒釋道共同的美學意義都是審美式的人生態(tài)度和人生境界,但在精神實質(zhì)上存在著差異,一個主動,一個主靜,一個主空。
漢畫滿實而古拙,天地之間充滿生氣勃勃的生命。漢畫藝術中的哲學意味似乎很符合儒家的思想:剛健、駕實、輝光。儒家把內(nèi)在的精神性的“質(zhì)”放在藝術的首位,漢畫所具有的流動性、運動性和強大的氣勢,表現(xiàn)出儒家精神中的陽剛之美。
唐以前的功臣、名士肖像一直染有孔學的藝術思想,無論是節(jié)烈牌坊、宮殿陵墓邊的神道石像,更多體現(xiàn)的是美與善的統(tǒng)一,要求形貌端莊、溫柔敦厚,其神態(tài)務須“樂而不淫,哀而不傷”,這是中和之美的藝術觀。由于儒家之道從不宣揚個人主義,提倡一種推已及人的思維方式,致使這種歷史悠久的傳統(tǒng)人物畫始終保持著達觀、平和的獻身精神。
中國畫中“三友”、“四君子”也是中國畫歷久不衰的畫題,以松、梅、竹、蘭、荷作畫,在唐宋以后蔚然成風,這些植物成為人格的高風亮節(jié)的象征。這種重視人的節(jié)操的傳統(tǒng)當然是來自儒家,贊物即贊人,贊花品即頌人品,人格化的創(chuàng)作方法是儒家人格主義倫理觀的反映。
八卦在形式及內(nèi)容上奠定了中國書、畫線條美學原理。所謂陽爻“一”與陰爻“一一”,在繪畫中就是實線與虛線。在八封里每一根線都經(jīng)由高度抽象而被賦予哲學意味,僅僅是這些線,便概括了天地萬物生滅易變之理,由剛、柔這兩條萬物之性理衍生出虛實、明暗、枯潤、方圓、向背、濃淡等等競成為中國藝術家永遠表現(xiàn)不盡的審美意趣。
“見素抱樸”、“道法自然”、“恬淡為上”這些老子的觀點屬純自然主義的概念,到了莊子那里更贊美“天籟”、“貴真”、“平中求奇”為上品,在平淡無奇中求其醇厚之味體現(xiàn)的正是莊子道學精神。
中國藝術中“氣韻生動”便是莊子“通天下一氣耳”之氣,也是中國藝術表現(xiàn)“道”無所不在的審美法則。在中國繪畫、書法中是一個氣的世界,在這樣一個氣韻貫通的世界中有音樂式的流動起伏和舞蹈式的回旋變化的節(jié)奏。“唯道集虛,體用不二,這構成中國人的生命情調(diào)和藝術意境的實相。”(宗白華《中國藝術意境之誕生》,《美學散步》70頁)氣在道的作用下聚而為實,人與萬物有形有相,散而為虛,人與萬物無形無相,化為氣的原本虛靜狀態(tài),與道融合為一。于是“虛實相生”、“知白守黑”成為中國藝術創(chuàng)作的辯證法則。中國畫意境中那種“無畫處皆成妙境”的超曠空靈之美,又與禪宗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妙理契合。
中國藝術中“萬物與我為一”的審美境界,充滿了道家精神。老莊認為,人類最高的智慧不是站在客體之外對待客觀事物,只有消除物我對待,物我泯一,才會顯現(xiàn)出真原的世界。蘇軾的“其身與竹化”,辛棄疾的“我見青山皆撫媚,料青山見我皆如是”,中國畫家的“山性即我性,山情即我情”,都是說的在人與物的相互移情過程中,主體的超然人格精神與客體的自然天地之美在審美的觀照中融而為一,這是“天人合一”的境界,也是中國藝術最高的審美境界。
也許正如佛教藝術中分化出禪宗藝術一樣,道教藝術與道家莊子審美意趣迥不相同。如果說儒家藝術更偏重于政治、倫理的價值和社會理想的升華,莊禪藝術更偏重于心靈和個體精神自由的終極追求,那么道教的終極目的則是生存與享樂,理想是飛升羽化,信仰的是天尊鬼神,它給中國藝術帶來的瑰麗、神奇、譎詭的藝術意象和充滿浪漫想象力的世界。
道教從佛教那里借鑒了造像的儀軌,塑造最高的神棗元始天尊,并采用左右二真人夾侍的形式,又取法佛教在諸。天神頭部加添圓光和背光。但是,人物面相卻完全是中國化的,其技法又是從中國古銅器、漢畫像磚以及傳統(tǒng)人物畫技法的直接繼承。
道教的神仙畫像,早在道教萌芽之初,就用來“觀像思神”。道教的神之多,在山西芮城永樂宮壁畫中可以看到,雷公雨神、北斗七星、八卦神君、二十八星宿、三十二天帝君,云氣繚繞、仙樂鳳舞、神妃合唱、仙鹿瑞鶴,壯麗浩蕩,金碧輝煌,一派令人神往的神仙境界。配合著道教的齋醮音樂,在頌、贊、步虛和偈不同的曲調(diào)中,有神仙的頌歌,有表現(xiàn)神應召而來到飄拂飛翔之聲,有鎮(zhèn)煞邪魔的莊嚴威武之調(diào),有表現(xiàn)引上仙界的漂渺恬靜的旋律。在那種齋釀儀式中,步虛繚繞,詭迷而奇幻。當人服食丹藥,置身在五彩繽紛的四周壁畫中,想象著神的模樣,隨著禹步變換場面,與演奏音樂加入幻景,讓人恍如離開人問。人的本能棗生存欲與享受欲,在這種狂迷氣氛中,化作對虛幻彼岸的熱烈追求,人的心靈,也在這熱烈追求中得到了撫慰,得到一霎時宣泄的快感。“與老莊不同,道教帶給人們的不是一種寧靜的情感與恬炎的心境,而是一種熱烈與迷狂的情緒;同樣,它帶給中國文學藝術的,乃是一種追求絢麗神奇的審美情趣,一種色彩繽紛、瑰偉怪誕的意象群,一種近乎沉浸于幻覺之中的熱烈想象力。”(葛兆光《道教與中國文化》37l頁)
日本宗教藝術
日本的佛教寺院建筑在公元6世紀以后,大陸佛教文化傳至日本,曾一度掀起興建中國式佛寺的熱潮,7世紀的法隆寺模仿嚴格的左右中軸線對稱結構,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消失,l3世紀,日本大多數(shù)寺院,不分宗派都一改中國建筑結構的對稱性模式而代之以建筑物集中一側(cè)的非對稱性構架。
日本神社建筑藝術充分展示日本古代建筑之美3個基本因素:簡素性、調(diào)和性和非對稱性的自然性格。日本人將伊勢神宮作為日本文化的最高象征而加以崇敬。
推而廣之,日本的皇家建筑、茶室、庭園建筑都彌漫著一種禪意識,并非訴諸感觀之美,而較多地訴諸于思想、冥想中的美,這是深受禪宗思想的浸染,從禪宗冥想的精神構思出來,具有禪的簡素、孤高、自然、幽玄、靜寂和不勻整性。
日本人審美意識中的非對稱性比對稱性、不規(guī)則性比規(guī)則性、不勻整性比勻整性的背后潛隱著更對稱、更規(guī)則、更勻整的東西,這樣在觀照中反而會產(chǎn)生一種獨有的空間藝術之美,在最純?nèi)坏淖匀弧⒆畲蟮暮喫刂姓宫F(xiàn)極至之美。鈴木大拙說,非均衡性、“一角”性、單純性、“空寂”、孤絕性和其它構成日本藝術及文化的最顯著特征的同類的觀念,都來源于對“多即一”、”“一即多”這一禪的真理的本質(zhì)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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