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儂報告文學(xué)連載：
難忘“中戲”時光（四）
文／金儂
題記：
大約一九九一年，我應(yīng)邀出席在上海丁香花園（系李鴻章所建）舉行的某電影研討會。
晚間休息時在華山路散步，巧遇一同出席會議的北京電影學(xué)院教授鄭洞天。
鄭教授一見到我就說，你那篇《難忘“中戲”時光》可是給我們電影學(xué)院帶來了不小的麻煩。你知道嗎，后來學(xué)生動不動就拿我們跟“中戲”比，說你們培養(yǎng)出來的學(xué)生比得過“中戲”的嗎？我們導(dǎo)演系倒沒什么，表演系可是壓力山大。你是一篇文章挑起了一場“中戲”和“北電”的戰(zhàn)爭啊！
呵呵，敢情我那時與寫《黑奴吁天錄》從而挑起了一場美國歷史上南北戰(zhàn)爭的史達爾夫人有一比?。?/span>
是夜，我興奮得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能寐。
年輕，心理素質(zhì)就是這樣差！
呂麗萍在學(xué)校時最招人喜愛的一點是她的“不挑食”。
“中戲”老師們在教學(xué)上給她安排什么樣的角色，她從來都沒有不高興的時候，總是欣然接受，有滋有味的去演。
排《家庭大事》的時候，教師們打算讓呂麗萍演何老爺子的老伴何老太，但轉(zhuǎn)念一想，呂麗萍那么年紀輕輕、漂漂亮亮的一個姑娘家去演一個老太婆，她也許會覺得損害自己的形象，不樂意接受這個角色。
教師們開始擔(dān)心了。他們怕把事情弄僵，便找了一個合適的時機，先向呂麗萍吹吹風(fēng)，讓她早點做好思想準(zhǔn)備。
不想?yún)嘻惼悸犃T，不假思索的就接受了這個角色，馬上認真的投入排練。
排戲的時候，她非常投入，沒有為自己的“老丑”感到不自在和不高興。
還有一次，她和姜文配戲，演一個去糧店買米的老太太——又是一個老太太。
這一回，她顫巍巍地邁著碎步跨進糧店。糧店伙計（姜文飾）正開著機器在那里倒米。
機器的隆隆聲響，把老太太的心震得直發(fā)毛。她捂著胸脯，痛苦的勸這愣頭愣腦的小伙子關(guān)掉機器。
機器終于停了。她抖抖的撐開米袋去接米。沒接好，米落在地上。她瞅著地上的米，又可惜，又無可奈何。
打那以后，呂麗萍成了班上的“老太太專業(yè)戶”。
正因為呂麗萍在校時演戲“不忌口”，所以，畢業(yè)以后能演各種不同類型的角色，被人稱為“可塑性很大”。
自從電影《最后的瘋狂》《代號“美洲豹”》和《本命年》在社會上公映以后，硬派小生劉小寧的名氣開始大起來。
不久前，“中戲”招生小組到新疆招生。
一日，一個男青年自信滿滿的來找招生組的老師，自報家門道：我是新疆石河子的。
老師們一下子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石河子與表演有什么關(guān)系？
男青年鄙夷的看了老師們一眼，覺得他們真無知，便啟發(fā)他們道：大明星劉小寧就是我們石河子的呀！
原來是這樣！
此刻，老師們才在頭腦中完成了這樣的邏輯推理：劉小寧是石河子的，他成了明星，這個男青年也是石河子的，他也能成為未來的明星。石河子就是盛產(chǎn)明星的地方。所以，“中戲”表演系不應(yīng)該埋沒他這個人才。
劉小寧的身上寄托著家鄉(xiāng)父老鄉(xiāng)親們多少厚愛和希望！
現(xiàn)在，劉小寧已走上硬派小生的康莊大道。但十年前，他險些進不了“中戲”的大門。招生小組的老師嫌他其貌不揚，而且這種意見還是出自男性教員?，F(xiàn)在看來，當(dāng)時這種審美觀顯然落后了。
美是多種多樣的，不說語言美、行為美、思想美、情操美，就是丑，如果是個性的，在藝術(shù)上都是美。
劉小寧美在聲音，美在氣質(zhì)，美在形體，為什么就不能讓他到我們的銀幕上去掃蕩一下奶油小生的形象呢？
所幸?guī)孜慌處煹褂邢纫娭?，堅持把劉小寧從要被落選的考生中提攜出來，她們?yōu)橹袊娪傲⑾铝恕安畼饭Α薄?/span>
盡管劉小寧形體好，氣質(zhì)好，但他剛進校時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該當(dāng)硬派小生。那時的他倒頗有幾分陰柔之氣，端茶喝水，常愛翹著個小手指頭；與人交談，目光不無顧盼流連。
幸好老師及時發(fā)現(xiàn)，當(dāng)頭棒喝道：劉小寧同學(xué)，男演員不要往粉的那方面走！
劉小寧猛然覺醒，幡然悔悟。也許就從那時起，他隱隱明白了自己該走怎樣獨特的演藝之路。
對于劉小寧，老師們在教學(xué)上感到棘手的一個最大的問題，便是不能讓他徹底松弛下來。
他演什么都得繃著、端著、拿著，周身的關(guān)節(jié)都是硬梆梆的，就是沒法放松。他的硬派小生形象大約也源出于此。
可能原先他也想遵從師囑，讓自己的“硬”放松一點。但后來發(fā)現(xiàn)一則難改，二則“硬”也是社會需要，便將“硬”就“硬”，索性就這樣演。
這正是：山有山路，水有水路，只要走出來，都是路！
還是那幾幢灰暗的老樓，還是那一處陳舊的院落，還是那一批教師，還是那一些講臺，所謂年年依舊，歲歲更新。
八０班在老師們依戀的眼光目送下走出校門，八五班迎著老師們期待的微笑步入校園。
新的生命又以新的生存方式展現(xiàn)出五彩繽紛的色澤。
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五朵金花的競相開放，他們是：鞏俐、吳宇娟、史可、金莉莉和陳煒。
鞏俐邁著一雙大腳，從高粱地里走到觀眾面前，又充滿自信地走向世界。這里面有好多運氣！
一部電影《紅高粱》，她碰到了好劇本，遇到了好導(dǎo)演、好搭檔，還撞上影片在國內(nèi)外頻頻獲獎，鞏俐的知名度直線上升。
然而，有誰知道，當(dāng)年張藝謀去“中戲”挑選《紅高粱》女主角，“我奶奶”這一角色本非她屬。
“我奶奶”的最初人選，是史可。
史可白俄的血統(tǒng)，熱情奔放的氣質(zhì)，與“我奶奶”愛得如火如荼的性格十分接近。為此，張藝謀還讓她試了鏡頭。
史可的臉寬，上了寬銀幕以后更顯得寬，這使得張藝謀不甚滿意。
遺憾之余，張藝謀偶然看了“中戲”學(xué)生排演的話劇《原野》，鞏俐演的金子很吸引人：她冷美的面容隱藏著奔涌的熱血，平靜的眼神燃燒著熾熱的愛欲；
一對小虎牙在焦灼饑渴的嘴唇里很性感的時隱時現(xiàn)。
這就是我心中的“我奶奶”！
張藝謀眼睛一亮，全部注意力便都集中到了鞏俐身上。
就這樣，鞏俐取代了史可。
史可落選了。
看上去她沒有眼淚，沒有悲傷，但心中的苦楚天曉得。
如今鞏俐大紅大紫，出于一些人對明星的渴慕、崇拜和好奇，有關(guān)鞏俐發(fā)跡的若干傳奇性的“段子”也在“中戲”和演藝界流傳開來。
其中一則說的是：擲“鋼蹦兒”，藝謀選定“高粱女”——
話說那一日，“老謀子”又來“中戲”，細細將前幾日挑來的史可與鞏俐的錄像又品了一遍，實感二人各有千秋，均可入選，心中委實左右為難，猶豫不決。
開拍之日臨近。早已開赴外景地的攝制組里又有人打來電話，說此時地里的高粱長勢喜人，如再不開拍，就搶不到上佳的畫面了。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時機一旦失去，就要等到來年夏天了。
“老謀子”心下更為不安。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而魚和熊掌俱在，無從割舍，看來只有聽天由命了。
他將二女招來，取出一枚五分“鋼蹦兒”，讓二人分別選定麥穗和國徽，然后用手一擰，硬幣在桌上快速旋轉(zhuǎn)起來。
史可睜大眼睛，看著自己選定的國徽，最終被反扣在桌面上，她失望至極，雙手掩面，沖出門外……
（未完待續(xù)）
——原連載于《大眾電影》雜志1990,8、9、10三期
圖片說明：
封面書作：臨海望山
插圖一至三：金儂書《草訣百韻歌》６至７。
插圖二：電影《紅高粱》劇照
關(guān)于金儂：
本名張揚，書法落款名金儂，常用筆名廢墨。
著名書法家，知名影評人、記者，資深媒體人，小說家，編劇。
中國文聯(lián)編審，中國電影家協(xié)會會員，絲綢之路國際電影節(jié)評委，中共中央直屬機關(guān)書畫協(xié)會會員，中國書畫院會員，中國書法名家聯(lián)合會理事，中國民盟書畫院會員，中國民盟北京市委文化委員會委員，北京市政協(xié)書畫院會員，清華附中特聘專家級書法教師，文化部老年大學(xué)特聘書法教授，原《大眾電影》雜志編輯總監(ji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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