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運河動工開鑿，至今已有2500多年歷史，是世界建造時間最早，使用最久，空間跨度最大的人工運河，京杭運河只是人們最熟悉的那部分，其實，大運河還包括隋唐運河，浙東運河在內(nèi)的4000公里廣闊空間，在漫長的時光里，這條河流支撐生活，激發(fā)靈感，啟迪心智并指引未來，古往今來，這部書寫在大地上的史詩故事，已經(jīng)被講述了許多遍。此刻，當我們再次審視這條河流的時候發(fā)現(xiàn)，故事的迷人之處就在于，故事還在繼續(xù)……
運河與城市
城市臍帶，演繹興衰傳奇
大運河開通后，從隋唐的洛陽，到北宋的開封，南宋的杭州，再到元、明、清的北京，歷經(jīng)滄海桑田，王朝更替，古代封建王朝的都城再也沒有離開過運河。
開鑿修建
“羨江都自古神州，天上人間，楚尾吳頭。十萬家畫棟朱簾，百數(shù)曲紅橋綠沼，三千里錦纜龍舟?！彼未~人湯式一首《憶維揚》，以“天上人間”喻揚州，寫意揮毫，描摹了當時揚州城和大運河的盛景與氣派。
據(jù)《左傳》記載：“魯哀公九年，吳城邗，溝通江、淮?！睍r年為公元前486年，距今已有2500多年。與多數(shù)古城一樣，吳王夫差筑邗城后，戰(zhàn)火頻繁，幾度興廢，但同時開鑿的一條溝通江淮的河道——邗溝，卻成了我國最早的人工運河之一，作為中國大運河最早的組成部分，邗溝的開鑿為后來南北貫通的大運河奠定了基礎(chǔ)。
隋煬帝即位后，歷時6年，開鑿了一條貫通南北的大運河——隋唐大運河，全長2700公里，以洛陽為中心，溝通起海河、黃河、淮河、長江、錢塘江五大水系。
據(jù)南宋《嘉泰會稽志》載，東晉時，會稽內(nèi)史賀循利用山陰故水道，開辟了自浙江至舜江（即今曹娥江）西興運河，并使之與上虞以東的運河和姚江、甬江相接，直達明州。至此，全長239公里的浙東運河，西起錢塘江古渡西興鎮(zhèn)，流經(jīng)蕭山、紹興、上虞、余姚、寧波，在鎮(zhèn)海招寶山注入東海全線貫通，成為浙東地區(qū)的水上大動脈，并與隋時貫通的京杭大運河相銜接。
元朝定都大都后，對南北大運河進行截彎取直，避開河南和安徽，取道山東，開鑿濟州河和會通河，使南北大運河縮短了近1000公里，這就是后來的京杭大運河。明清兩朝基本依賴大運河進行漕運和其他物資的運輸。
忽必烈的雄心壯志
1272年，元世祖忽必烈正式?jīng)Q定將運河最北端的城市北京定為都城。當時的北京還是經(jīng)濟并不發(fā)達之地，忽必烈定都北京的信心來自于那條正在籌劃中的京杭大運河。20年后，京杭運河貫通，北京成了漕運新的目的地。
而千里之外，偏安江南的南宋王朝還在夢想著有朝一日重新把隋唐運河納入自己的版圖。他們以臨安為都城，依托短短的江南運河和浙東運河，開創(chuàng)了一個經(jīng)濟極度繁榮的時代。
臨安，就是今天的杭州。早在唐代，地處大運河南端的杭州就是一座著名的大城市，但它真正在中國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卻是200多年后的南宋。1138年，南逃的北宋王室在運河南端的杭州安定了下來，把這里作為都城，建立了南宋。10萬移民注入的活力，讓這座南方古都迅速繁華了起來，杭州很快就有了天堂的美譽。在這之后的一個半世紀內(nèi)，南宋王朝依托江南運河和浙東運河的便利交通，開啟了一個輝煌的時代。
漕糧一路向北
山東臨清原來只是魯西平原一個小小的村莊，因為會通河的開通，這里成了重要的漕糧轉(zhuǎn)運中心，與淮安、濟寧、德州、天津并稱為運河上著名的五大糧倉。
臨清往北到天津是全長509公里的南運河，古城滄州正好位于南運河的中間。這座繁華的城市，在明朝初年的靖難之役中被毀。在這之后，南運河接通了滄州，成為城市新的萌生之地。因為地勢平緩，南運河在滄州境內(nèi)蜿蜒曲折地行走了253公里，滄州因此成了京杭運河流經(jīng)里程最長的城市。
在今天的滄州地圖上，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從青縣開始，滄州、泊頭、南皮、東光到吳橋，幾乎每隔五六十公里就會出現(xiàn)一座城市，均勻地散布在運河兩岸，形成了一條呈軸線分布的帶狀城市群，當年的運河碼頭在船舶?？康臍q月里演變成了一座座城市。對于很多人來說，運河不過是一條河流，而對于北方的這些運河城市卻是一個時代。
揚州崛起
從北京往南流淌了1000多公里后，大運河在揚州匯入長江，揚州也就成了運河在江北的最后一站。
唐代的揚州是全國的漕運和鹽運中心，也是國際交流的舞臺，70多個國家的使節(jié)借道揚州沿運河北上長安、洛陽。那時的揚州城里長期居住著5000多名阿拉伯商人，經(jīng)營著各種貿(mào)易，他們和波斯商人一起從遙遠的國度帶來了珠寶、香料、藥材，又從揚州運回瓷器、銅鏡。
美國學(xué)者愛德華·謝弗在《唐代的外來文明》寫道：“8世紀時，揚州是中國的一顆明珠。揚州的富庶與壯美，首先要歸功于它處于長江與大運河的接合部的優(yōu)越地理位置。長江是中國中部眾水所歸的一條大江，而大運河則是將全世界的物產(chǎn)運往北方各大城市的一條運河?！?/p>
江南城鎮(zhèn)涌現(xiàn)
沿運河一路南下，便來到了蘇州。
700年前，馬可·波羅來到蘇州。他在那本著名的《馬可·波羅游記》中這樣寫道：“蘇州城方圓32公里……附近有16個富庶的大城市和城鎮(zhèn)屬于蘇州管轄的范圍，商業(yè)和手工藝十分繁榮興盛。”
在江南，因為運河而繁榮起來的城市不只蘇州。
因為京杭運河帶來了一個更廣闊的全國市場，產(chǎn)品可以行銷到更遠的地方，在長途貿(mào)易的刺激下，江南城鎮(zhèn)如雨后春筍般地涌現(xiàn)了出來。明清時期，蘇州、松江、常州、杭州、嘉興、湖州六府的城鎮(zhèn)數(shù)量從宋代的71個，猛增到了479個，幾乎遍地開花。當時全國最大的33個商業(yè)城市中，江南地區(qū)占了14個，超過1/3。僅蘇州一府七縣每年上繳國庫的賦稅就達到了全國的1/10。
如今站在21世紀的河岸上，重新審視這條流淌千年的人工河流，人們會發(fā)現(xiàn)，它的面貌每一年都在發(fā)生不可思議的巨大變化。一座又一座運河城市迅速實現(xiàn)了從沉寂到崛起、從閉塞到開放、從貧乏到繁榮的歷史變革。
運河與國運
運河上的唐宋帝國隋唐大運河的締造者隋煬帝楊廣或許未曾料到，在大運河建成后的600多年間，這條大動脈的暢通與停滯，足以決定唐宋帝國的興衰隆替。如今，唐宋帝國的輝煌早已漸行漸遠，隋唐大運河的風采也不復(fù)往日。但無論這些運河故道是通暢、還是干涸，甚至深埋地下，它們都曾永久地改變了一個國家，深刻地影響了億萬人的生活，并最終嵌入我們波瀾壯闊的歷史冊頁中。
并非簡單的運輸通道
自隋唐運河修筑完成后，對于國家最重要戰(zhàn)略物資——糧食的運輸（即漕運）就放棄了艱辛輾轉(zhuǎn)的陸上交通，開始通過大運河進行輸送。
在華中師范大學(xué)歷史文化學(xué)院院長吳琦看來：“漕運是關(guān)系中國古代王朝興衰的重要因素，漕運的本質(zhì)在于把經(jīng)濟重心區(qū)域的物質(zhì)財富輸送到政治中心，因此漕運線是一條連接政治中心與經(jīng)濟重心區(qū)域的紐帶，是王朝權(quán)力中心得以生存和運行的物質(zhì)輸送線和生命線?！?/p>
被譽為隋唐時期“天下第一倉”的洛陽含嘉倉里的谷子就是經(jīng)過運河，最終匯集到這里。但是這些谷子究竟來自哪里？為什么要囤積在含嘉倉呢？
在洛陽博物館，一塊含嘉倉出土最為完整的銘磚上清晰記錄了糧食的來源是蘇州。除此之外，還有其他銘磚記錄了糧食分別來自于邢州、德州、滄州等地。南北各地的糧食源源不斷地運到洛陽，僅僅含嘉倉的一個窖中就有25萬公斤谷子。
就在距離含嘉倉5公里的洛陽郊外，還有一處同時期的糧倉——回洛倉，它的大小、規(guī)模與含嘉倉非常接近?；蛟S可以通過這個糧倉來領(lǐng)略一下當年含嘉倉的風采。整個回洛倉東西長1000米、南北寬355米，一共有700多座倉窖。這些規(guī)模驚人的古代糧倉，或許是隋唐大運河沿線最為珍貴的歷史遺存。除此之外，僅在洛陽、商丘、西安一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的古代糧倉還有七八處。這些規(guī)模宏大、形制整齊劃一的糧倉告訴人們，大運河從誕生之日起，就不是一條簡單的運輸通道，而是加強南北交通，鞏固國家統(tǒng)治的工具。
戰(zhàn)略地位不容忽視
1000多年前，河北清河古貝州城曾是唐朝最重要的布匹倉庫。滿載著軍用布匹的漕船正是從這里駛過，繼續(xù)北上，為守衛(wèi)邊疆的將士準備越冬的寒衣。越來越多的布匹將取代糧食，成為運河上由南方運往北方的主要物資。
在唐朝不斷開疆拓土的過程中，隋唐大運河無疑是最重要的補給線。而當國家動蕩、政局不穩(wěn)的時候，大運河立刻成為戰(zhàn)爭雙方爭奪的焦點。因為誰都明白，只要控制住運河，就控制住了命脈。
安史之亂后，各方勢力對汴水的爭奪，為人們生動呈現(xiàn)了運河戰(zhàn)略地位的重要性。此時，河北地區(qū)已落入藩鎮(zhèn)之手，不再向朝廷繳納稅賦，永濟渠段的運河形同斷流。朝廷的稅收來源只剩下江南八道，連接江南與北方的汴水也就成為其命脈所在。然而，奉命把守運河沿線各重要關(guān)口的軍事將領(lǐng)并不安分。擁兵自重的地方將領(lǐng)，常常搖身一變，又成為一股新的叛軍勢力。被扼住經(jīng)濟命脈的大唐帝國，正一步步走向它命運的終點。與此同時，運河上的汴州城越來越熱鬧。
▲2014年2月10日拍攝的運河杭州拱宸橋段。（圖據(jù)《浙江人大》）
開封城的繁華
不朽名作《清明上河圖》為人們留下了一個活色生香的北宋都城——開封。但是，北宋開封城的活力來自哪里呢？
仔細觀察《清明上河圖》，人們不難發(fā)現(xiàn)，汴河才是這幅畫的主體。它是隋唐大運河的一部分，也是整個城市的生機和活力所在。作者張擇端刻意安排的情節(jié)高潮，是畫中的“虹橋搶險”，驚恐緊張的氣氛，險象環(huán)生的場景，令人拍案叫絕。
正因為有了運河，來自中國各地的物產(chǎn)，才源源不斷地匯集到開封城。這里店鋪林立：商店、旅館、酒樓、茶社，還有香藥鋪和綢緞店鱗次櫛比。
北宋時期，政府積極鼓勵商業(yè)貿(mào)易。開封城里，僅較大規(guī)模的店鋪就有6400多家，另外還有小商小販八九千人。在一貫重農(nóng)輕商的中國古代，實屬難得。這也讓運河的效能發(fā)揮到極致。而到了夜晚，宋代開封城的街上華燈璀璨、人聲喧嘩。連宋徽宗本人也抵御不住這夜晚的誘惑，跑出宮來和李師師約會。大運河不僅成就了開封城的繁華，更提振了整個北宋的活力。
漂洋過海的中國瓷器
位于淮北濉溪縣城西南約25公里處的柳孜鎮(zhèn)，曾經(jīng)是淮北平原上一個重要的物資集散地和戰(zhàn)略要塞，1999年的一次考古挖掘，讓這個小鎮(zhèn)一躍成為中國關(guān)注的焦點。這次發(fā)掘出土了唐宋時期南、北方十幾個窯口的大批瓷器，還發(fā)現(xiàn)唐代沉船8艘，出土3艘，清理出一座完整的宋代石構(gòu)建筑。
這些唐代木船，在歷經(jīng)千年的疊壓之后，浮出水面。專家推測，這可能就是當年隋唐大運河通濟渠上漕運的主打船型。比沉船更令歷史學(xué)家感興趣的，是船上裝載的貨物，從柳孜出土的瓷器，幾乎涵蓋了唐宋時期的數(shù)十個窯口。既有精美絕倫的唐三彩、生趣盎然的擺件，也有造型、材質(zhì)都很一般的酒館定制的餐具。如此眾多的瓷器為什么匯集到柳孜這樣一個小鎮(zhèn)？這些瓷器本來應(yīng)該運往何處呢？
這些瓷器是隨著運輸?shù)匿畲霈F(xiàn)在大運河上，然后，又隨著漕船的撞毀而停留在運河底。其中，一些粗糙的瓷器，佐證了一個重大的歷史事件，那就是早在唐代，中國就開始出現(xiàn)大量的“外銷瓷”。這些漂洋過海的中國瓷器，最初的航程，很多是從運河上開始的。來自遙遠東方的瓷器，形成了很多國家對于中國的第一個印象。他們甚至開始用瓷器來給那個國度命名：China。
7世紀初，隋唐大運河貫通。8世紀中葉以后，中國瓷器開始大量向外輸出。難道這僅僅是一個巧合嗎？
秦漢時期，絲綢的國際貿(mào)易主要依賴陸上絲綢之路。但如果要依賴這條通道運輸瓷器，是不可想象的。與絲綢相比，瓷器要沉得多。而且最致命的問題是，瓷器極易破碎，根本無法克服陸路運輸?shù)念嶔?。顯然，水路運輸更適合瓷器。南北大運河的貫通，使得中國南北各地生產(chǎn)的瓷器都可以通過水路運送到寧波、泉州等港口城市出海。
在唐宋時期，這些瓷器的外銷不僅僅為國家?guī)砹她嫶蟮慕?jīng)濟效益，也讓西方社會對于東方古國有了新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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