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本文是一整部「87版《紅樓夢》創(chuàng)作幕后史」。全文將深入講述這部神劇是如何立項、拍攝、選角，如何克服重重困難，創(chuàng)作出了至今難以逾越的國劇經(jīng)典。此篇為下半部分。
上篇里，我講了整部劇的拍攝之難，匠心之苦，為什么它會這么難以超越。這部分，我們將來看看那些劇中人離開劇組后，都經(jīng)歷了怎樣的人生。這人生又是如何與《紅樓夢》這部巨著一樣，令人惆悵、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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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從第10小節(jié)開始講起——
10.
1987年，離開《紅樓夢》劇組后，陳曉旭到各地演出。此間，她受到戰(zhàn)友文工團歌唱家馬國光賞識，去了戰(zhàn)友。不久后，她和張莉出演《家春秋》?？上В莸拿繁斫?，怎么都跳不出林黛玉的影子。
這也成了她后半生的縮影。
剛離開劇組那陣，陳曉旭飄飄搖搖。她跟日后在《大宅門》里演白景琦他爹的畢彥君結(jié)了婚，不久又離婚。她拿到過臺灣某公司的主持人邀請，收到過美國加州大學的通知書。在出國潮下，出去三個月，又回來了。飄飄蕩蕩后，她覺得此生不可能演出超越林黛玉的角色，離開了影視圈。
90年代初期，社會面臨轉(zhuǎn)型，人心惶惶，陳曉旭在北京無事可做，靠走穴為生，很快遇到了后來的老公郝彤。郝彤是北影攝影系學生，要拍個東西求上門來。雙方合作后，陳曉旭發(fā)現(xiàn)對方是窮學生，沒收多少錢。
這個舉動打動了郝彤。兩人逐漸交往。恰好郝彤要給一家廣告公司做外包，就拉陳曉旭一起。陳曉旭也不懂。談了兩個小時，簽字時人家說：
“我相信林妹妹不會騙我?！?/span>
「商人陳曉旭」
就這樣，陳曉旭和男友郝彤進了廣告業(yè)?？俊傲置妹谩比齻€字背書，第一年就賺了450萬。此后連年翻漲。起初，她是承包項目。干了6年，熟悉門道，就自己成立“世邦廣告”。很快談下了“五糧液”這個大客戶。雙方合作長達十幾年，世邦一手策劃出了“名門之秀·五糧春”。
這期間，性格內(nèi)向、高冷的陳曉旭，不得不為了賺錢，讓自己變得與人親近。為了拉客戶，她學會了打橋牌，也捧著酒杯說過“有錢大家賺”這種俗話，與大觀園里的那個林妹妹，判若兩人。但不管怎么樣，“林黛玉”的形象，還是為她的生意建立了信任基礎(chǔ)。客戶紛紛慕名而來。
十年里，世邦飛速成長，年營業(yè)額高達2億。2005年，陳曉旭被評為“年度經(jīng)濟風云人物”、“中國杰出女性廣告人”，手握大量財富。
只不過，賺了錢，她性格里多少還留著林黛玉的殘片，清高、內(nèi)斂，不愿與人多言。每次出去，人家也還是把她和林黛玉聯(lián)系在一起。
87版《紅樓夢》的選角兒，太過深入人心，和陳曉旭一樣，很多主要參演者此后的形象，總被世人牢牢地與劇中人物綁定。鄧婕演完王熙鳳后，好幾年沒演戲。生活中，她出去辦事，人家以為她性格潑辣，說見她就害怕。
拿了金鷹獎，鄧婕心里較勁，覺得自己一定能演更好的角色?？珊髞硪荒暧忠荒暄菹聛?，鄧婕承認：王熙鳳，就是我做演員的巔峰了。
歐陽奮強回四川做導演后。周圍人也愛把他和寶玉的形象聯(lián)系起來，覺得他是個公子哥，不會干實事兒。他不做演員了，一出去，人家介紹他，唯一的標簽還是“87版賈寶玉”。他刻意留了胡子，也甩不掉。
改革開放40年大戲經(jīng)典人物頒獎典禮，其他演員都還活躍在熒幕上。只有他一個人，雖然離開了演員這個行業(yè)，還是被全國觀眾記得。
「歐陽奮強刻意留起胡子」
演賈璉的高亮也是。畢業(yè)后做演員，接到的劇本，總還是紈绔子弟、風流少爺這一款。好像都覺得他適合演這種粉面小生。好多年過去了，喜歡他的人，還是叫他璉二爺?！都t樓夢》三個字，繞不過去。
“87版《紅樓夢》賈探春的扮演者”這個頭銜，很長一段時間放在東方聞櫻前面。哪怕她拍出了不少獲獎作品。多年后，她才被單純叫做“導演東方聞櫻”。金莉莉雖一度跟鞏俐齊名，被稱為五朵金花。好多年來，人家問她演了什么戲，一說，都不夠深入人心。她自己都感嘆：
“我演了那么多角色，還不如半個迎春?！?/span>
這些人，早已走出了《紅樓夢》劇組，可好像又沒有完全走出去。
他們此后的生命，多少還活在那個角色的籠罩下。87版《紅樓夢》為他們的人生增添了一道奇異的弧光，又似乎施加了一次難解的魔咒。
尤其是從更大的生命視角去看，他們乃至劇組的大部分演員，又在這個滾滾紅塵里，上演著一出現(xiàn)實版的、現(xiàn)代版的“紅樓夢”。
11.
《紅樓夢》里，甄士隱解“好了歌”，一段詞說盡人生百態(tài)，聊盡聚散、無常?！都t樓夢》的偉大，正在于此，紅塵里那點事，都被它寫得差不多了。既然是一個人世間總譜，演員們也逃不出這張塵網(wǎng)。
1987年，歐陽奮強聞名全國?？伤]有繼續(xù)演員的道路。他覺得自身條件不夠好，回四川，做了導演，從峨影劇團調(diào)到了四川電視臺，搞電視劇。從副導演干起，招演員、伺候?qū)а荨Ｃ看纬鋈バ麄鳎粋€副導被最先介紹，但回到劇組，還得給導演打洗臉水，挨導演的罵。
這期間，他也想過回電影廠做演員。當時深圳大學有個深造的機會，要七千塊錢學費。這筆錢，電影廠不會出，電視臺愿意出。歐陽一想，還是留下了。深造結(jié)束后，歐陽奮強如愿做起了電視臺導演。
「年少青春的寶黛」
那時節(jié)，是歐陽人生中最順的時刻，看起來比演賈寶玉還順。他的作品，只要報給臺里，就能拍，拍了就能拿獎，“飛天”“五個一”少不了。他分到了三居室，拿到全國十佳導演，被破格提升為國家一級導演，在體制內(nèi)如魚得水。
然而，不管他拍了什么，在廣大觀眾眼里，還是那個“賈寶玉”。
更嚴峻的問題是，市場經(jīng)濟起來之后，他的作品里并沒有所謂的爆款。多年來，他40多部作品從沒在一二線衛(wèi)視播出過。他希望能有些作品，讓他除了“賈寶玉”三個字還能被觀眾記得。很可惜，一部也沒有：
“別人邀請我參加活動，都是因為我演了'賈寶玉’。”
1996年，歐陽奮強曾有機會去北京。最終沒去。留在四川，他有自己的“歐家班”，帶出了劉雪松這樣的導演，王迅這樣的演員。后來，這倆都去了北京。而隨著市場崛起，歐陽奮強的很多項目拍不動了。制播分離后，導演得自己跟人打交道、拉項目。他不擅長。而且他不明白，為什么現(xiàn)在那么多垃圾都可以在電視上播，他拍了很多精品，反而一波三折，沒播。
“演了賈寶玉，我好像把一生的運氣都用完了?！?/span>
隨著年月推移、內(nèi)娛環(huán)境失衡，歐陽奮強距離他心目中想成為的那個導演，越來越遠。早些年，他一直排斥被提是賈寶玉?？呻S著IP泛濫，越來越多的人找上門來，希望他能搞《紅樓夢》開發(fā)，做衍生劇、衍生產(chǎn)品。歐陽奮強當然不那么缺錢。他缺的，是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
一次采訪中，他不得不承認：
“做來做去，最后只剩下這個東西了。我沒得選擇了。”
「導演歐陽奮強」
除了歐陽奮強，劇組里其他人的命運，也是有掙扎、有起伏、有唏噓。
譬如馬廣儒。他原本一心想演寶玉，最后留下來，演了起淫心的賈瑞。在劇組時，他就迷戀陳曉旭，迷戀她的黛玉，甚至割腕自殺。離開劇組后，他又先后遭遇了父親去世、事業(yè)動蕩、人際關(guān)系扭曲、愛情挫敗，以至于一次比一次意志消沉，終日靠飲酒消愁，生命定格在了32歲。
還有郭霄珍。當初她為了《紅樓夢》，選擇暫別黃梅戲舞臺?？裳萃晔废嬖疲B續(xù)考了兩次藝術(shù)院校，初中文化程度的她全因文化課落榜。她沒錢上自費班。心灰意冷中，燒掉了在劇組寫的所有日記，痛苦地回到了小地方。
婚后，她也曾去南方歌廳闖蕩，去北京找機會，吃了很多苦，最終夢碎。住在小城里，她的眼界慢慢變窄，會為了給孩子買不到原味果汁發(fā)愁。在劇組二十年、三十年重聚時，她要么沉默，要么只是說，一切都過去了…
「郭霄珍的嘆息」
即便是那好過的，也不見得一直好。
唱《枉凝眉》的陳力，從一個文工團業(yè)余歌手，一躍成頂流。她出去走穴，和毛阿敏一樣拿300塊。當時那英和竇唯，還只賺10塊。可先是丈夫去世，緊接著，她參與一個公司，老板因債務問題被查，公安懷疑與她有關(guān)，全國轟動。被還清白后，陳力心力交瘁，去了加拿大，不再唱歌。
還有改名安雯的張靜林。演完晴雯，她不喜拋頭露面的生活。一次唱歌比賽中，她俘獲了音樂人蘇越的心。婚后，蘇越像對公主一樣愛她。在蘇越的庇護下，安雯過起錦衣玉食的生活。天賦極佳的她，從此遠離文藝。20多年間，她沒為錢發(fā)過愁。她不知家里到底多有錢，連銀行卡都不會用。
沒想到，2008年，蘇越債務纏身，涉嫌詐騙5847萬元。很快，1100多萬的別墅被拍賣，安雯投宿朋友家。當了20年公主的她，投身還債。
「“撕得好，撕得好！再撕響些！”」
最荒唐的，是放棄“王熙鳳”成全了鄧婕的樂韻，跑去香港發(fā)展，愛上了香港的羅烈，卻發(fā)現(xiàn)對方早有妻室，大鬧無果，自殺身亡。
還有演“板兒”的孩子，李玥。在劇組二十年重聚時，一臉英氣勃發(fā)，正在國外念書，做公益、搞創(chuàng)業(yè)，被無數(shù)人夸贊。重聚時，還跟劇組的叔叔阿姨、劉姥姥談笑自若，結(jié)果五年后，竟出車禍死了。年僅29歲。
這樣的人世無常，很難不叫人想起甄士隱解讀的那一段：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jié)滿雕梁，綠紗今又在蓬窗上。說什么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埋白骨，今宵紅綃帳底臥鴛鴦，金滿箱，銀滿箱，轉(zhuǎn)眼乞丐人皆謗；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
12.
不過紅樓夢中人，也不盡是哀愁，許多人因為演了這部戲，人生被點亮。
因為演了王熙鳳，鄧婕不再坐冷板凳。不但沒坐冷板凳，因和張國立走到一起，最終還活躍在圈子里，繼續(xù)演戲，做制片人。
張莉演了寶釵后，選擇留在北京。發(fā)覺自己不適合演戲，去了加拿大。拍了個反映留學生生活的電影《浮云》，拿到永久居留證。她本和朋友合伙開禮品店，偶然看中一處房產(chǎn)，賺了10萬差價，從此涉足地產(chǎn)。
劇組散后的年月，正值中國出國熱。當時出去的人不少。張蕾是提前走的，也是國內(nèi)事業(yè)發(fā)展不順，心灰意冷去了國外，做起了生意。演元春的成梅，不久后出國，學媒體設(shè)計。可惜后來丈夫去世，單身至今。
在劇組就幫忙拍戲的東方聞櫻，最后順利掌鏡，在央視做起了制片人。沒有選擇北漂的袁玫，演完襲人，去了廣州。性格強硬的她，敢打敢闖，在廣州拍戲，做制片。她后來還負責過新版《紅樓夢》的廣州選秀。第二任迎春牟一，從一個科員，變成專業(yè)演員，最后下海做了生意。
胡澤紅也做生意，她是最灑脫的。許鞍華拍《書劍恩仇錄》請她，她都不去。
鴛鴦鄭錚倒是愛演?！稛o問西東》毀容章子怡的師母，就是她演的。
「尤二姐（張明明）后在洛杉磯做幼師」
不管怎么說，一部《紅樓夢》讓當初那些演員、業(yè)余演員的人生，發(fā)生巨變。突然間，給了他們?nèi)松粋€向上的高起點。
就像陳曉旭所言，她曾經(jīng)有一大半的生意，是“林黛玉”這個角色帶來的。
只不過，在商業(yè)成功后，陳曉旭又陷入了塵網(wǎng)俗世的煩憂。
不知是不是受《紅樓夢》的影響，她最終的選擇，是學佛。1999年，賺得千萬身家后，她并沒有那么開心，涌來的，是人世間的紛爭和放不下。
她開始和郝彤一起在家誦經(jīng)。自身性格所致，陳曉旭越來越喜歡一種清凈、自然的生活。2000年后，她每天少則兩個、多則五六個小時的早晚課。她和丈夫還把很多精力、財力，用在相關(guān)事業(yè)上。
2007年，《紅樓夢》播出二十周年。是年2月23日，長春百國興隆寺，陳曉旭剃度，得法名“妙真”。此前，她曾對院內(nèi)修行者說：
“20年前那個演林黛玉的陳曉旭已經(jīng)死了?！?/span>
隨后，親友們接到消息。《紅樓夢》的編劇周嶺，火速趕到，在陳曉旭剃度前勸說，在家?guī)Оl(fā)修行也是一樣。陳曉旭卻堅持。
周嶺著急，一問再問：
“你真的想好了嗎？你真的愿意嗎？”
「永遠的林妹妹」
那時候，大家不知道她得了癌癥。也想不到，離她去世，只剩下數(shù)月。此前，陳曉旭特意和袁玫、姬培杰、歐陽奮強一一見面。他們只道是尋常。
卻不知道那是某種意義的告別。
知道她患癌的，是院內(nèi)的修行者。公布出家打算那一夜，她說自己得了癌，然后為大家唱了一首《三百六十五里路》。
唱完后，沒人鼓掌，眾人皆念“阿彌陀佛”。
這一幕，像極了《紅樓夢》。
2007年，陳曉旭去世。劇組眾人追念。10年后，演薛蟠的陳洪海要搞一個《紅樓三十年》開播重聚。搞到一半，身體出狀況。彼時，為人生做最后一搏的歐陽奮強正在北京搞網(wǎng)劇，做得很不順。最終，他接過了這件事。
為了搞“紅樓夢三十年音樂會”，他發(fā)布眾籌，突然透支了他多年來不愿提及的“賈寶玉”身份。有粉絲罵他，說把87《紅樓夢》當提款機。為音樂會忙得焦頭爛額的歐陽奮強，感到無比委屈，仍是堅持下來。
2003年，《藝術(shù)人生》搞過一個“紅樓20年重聚”（劇組成立為1983年）。那是王扶林發(fā)起的。重聚結(jié)尾，前央視副臺長戴臨風，已80多歲，自稱耳聾眼花。見到20年前的故人，老爺子眼淚婆娑，抱拳對在座的人道：
“87年拍完了戲后，大家說再見。各自保重，20年才到今天重新見面。今天再說'再見’，說不定又是多少年……”
那次重聚，20載光陰一別，早已物是人非。
不久，戴臨風也走了。
「老去的戴臨風」
數(shù)年后，三十年音樂會上，陳曉旭已去，重演寶黛相遇，歐陽奮強誦讀當年臺詞：
“雖然未曾見過他，然我看著面善，心里就算是舊相識，今日只作遠別重逢，亦未為不可?！?/span>
剎那間，時間、沉浮、往事、滄桑、悲喜、戲里戲外，交織回響在舞臺上。
抬眼望去，又像是另一出《紅樓夢》。
13.
35年過去了，隨著時間沉淀，當初并不被看好的87版《紅樓夢》，綻放出歷久彌新的光彩，被一代代觀眾視為國產(chǎn)劇無法逾越的巔峰之一。
盡管拍攝之初，這部劇因為資金有限、時代局限，留下諸多遺憾，較之拍攝資源更好的今天，它能呈現(xiàn)的富麗面貌，未必更好，但人們之所以反復提起它，一次次將它視為國產(chǎn)神劇的高標之一，恰是因為它在那個物質(zhì)還不豐富、外在條件還不足夠的年代，做到了竭盡全力的最好、最美。
尤其在國產(chǎn)劇一次次粗制濫造、一次次侮辱群眾的智商后，在新版《紅樓夢》拍出了《紅樓鬼》的氣質(zhì)后，在圈錢為王、鮮肉當?shù)?、質(zhì)量堪憂的國產(chǎn)劇集越來越多后，觀眾們反復重提87版《紅樓夢》，不止是因為它呈現(xiàn)出的結(jié)果，而是它努力呈現(xiàn)這種結(jié)果的方式，這種早被我們遺忘或拋棄掉的匠心。
「87《紅樓》劇組照」
時至今日，那些參演《紅樓夢》的演員，也還在懷念那時的創(chuàng)作氛圍。鄧婕感嘆再也沒有機會，讓你這么深入地去體驗一個人物，花幾年時間，把一句詞、一個段落打磨到最好。高亮說，如今接戲，如果你不是下了飛機就去劇組，三下五除二把飛快它拍完，人家會覺得你不專業(yè)，沒有誰會口傳身授，也沒有人有功夫等你去琢磨細節(jié)，在不知不覺中，你就被拖下水了。
胡澤紅說，那時，大家同吃、同住，近四年扎在劇組，這種合作關(guān)系，再也不可能有了。張蕾也說，別看都是一幫姑娘，沒有誰會覺得誰更美，也沒有誰會跟人比自己背景硬，大家沒有顏值、資源上的優(yōu)越感，哪怕是演過戲的演員，到了劇組，也不會自認是腕兒，能有角色演，就滿足了。
那時節(jié)，沒人會覺得我是為了走紅來演這部戲的，為的只是創(chuàng)作一個不后悔的角色，在劇組能學到一點東西。所以，沒有人會像今天，去爭什么咖位，一個小配角，可以演上林黛玉，一個劇團臺柱子，可以打醬油。一部戲的創(chuàng)作根基，是為了精準還原每個人物，不是為了捧誰。
誠然，如王扶林所言，87版《紅樓夢》的誕生，有著計劃經(jīng)濟下天時、地利、人和的因素，它可以窮極彼時最好的資源，耗上六年，去打造一部劇，放在如今這個時代，早已不可能。但回過頭看，一部劇，究竟是以資本的意志為核心，是以一個導演的話語權(quán)為核心，是以一些大牌演員的咖位為核心，還是以“希望創(chuàng)作一部好作品”為核心，這才是差別所在。
「時光荏苒，再無這樣的寶黛」
放在今天，當然很難再讓一個演員，整整四年活在一個人物里，讓他與劇中人同呼吸、共悲喜。但人們之所以覺得87版《紅樓夢》不可復制，不僅僅是這點問題。是今天，演員與演員之間，不再有當日淳樸的創(chuàng)作關(guān)系，創(chuàng)作者和資本之間，也總是充滿了權(quán)利博弈。即便在服裝、化妝、置景、特效上，今天我們再也不差錢，整個創(chuàng)作環(huán)境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早被破壞殆盡。
在這個意義上，有些人懷念87《紅樓》，并不止于87《紅樓》。他們懷念的，是一種業(yè)已消逝、被金錢至上沖擊掉的人際關(guān)系、社會風氣。
這種年代鄉(xiāng)愁，仿佛人們在快節(jié)奏的現(xiàn)代化疲憊日常里，突然聽到了木心那句：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span>
那并不是因為曾經(jīng)的年代有多美好。
而是當下的我們，喪失了太多。
「全文完，下次再會」
本文部分參考資料：
[1]《寶黛話紅樓》，陳曉旭、歐陽奮強
[2]《紅樓夢憶》，鄧云鄉(xiāng)
[3]《歐陽奮強寶玉出走以后》，南方人物周刊
[4]《二十年一夢林妹妹》，中國新聞周刊
[5]《眾人皆應'阿彌陀佛’》，南方周末
[6]《王扶林：經(jīng)典來自匠人精神》，環(huán)球人物
[7]《87版紅樓夢的流言》，南方周末
[8]《浪淘盡，紅樓紅顏》，三聯(lián)生活周刊
[9]《2003年·紅樓20年重聚》，藝術(shù)人生
[10]《紅樓劇組30年重聚演員專采》，魯豫有約
[11]《向經(jīng)典致敬·87版紅樓夢劇組》，中國文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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