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空曠》
記得在過去的歲月，正月里
我總是一個人去到城外的田野，只因
無法融入滿城的歡樂，新年的人群
是的，我承認，我是個黯淡的人
心里沒有光明，也不能給別人
帶去溫暖，或光亮，像冬夜的燭光
我總是踽踽獨行，懷著灰暗的思想
在落雪的日子里穿過郊外的雪原
在正月里去到闃無人跡的田野
那時沒有候鳥，樹木也都還沒有開花
只有初綠的麥苗，和晴朗的天空
一整天，我都會坐在田野上
聽著遠處村莊里傳來的隱隱狗吠、人聲
聽著來自蔚藍天堂的隱秘聲音
聽著風從田野上陣陣刮過
吹過世代的寂靜
現在仍是這樣：二月已轟轟烈烈
翻過了山岡，春天的大路上走著新人
春天的河堤上刮過薄塵，柳樹搖蕩
在眼前，在遠方，城鎮(zhèn)開始了新生活
新的秩序排列人間的日夜
生活，它近在身旁，卻又遠隔千里
每日，我只是坐在窗前
看著地上的樹木和淡白陽光
遠處的河沿上不時走過一個或兩個人
一陣塵煙過后，一切又歸于沉寂
讓人想起一些逝去的春天歲月
時間的長河帶走了愛、溫暖、歡樂
是的，每日，我穿過寂靜的園子
心中懷著舊傷、彷徨、對舊日時光的留戀
聽見風從頭頂的樹木上呼呼吹過
聽見四周樹木的微微搖動
幾片去年的枯葉擦過樹干，掉落地上
發(fā)出了春天惟一的聲響
2.
《給母親》
她活著時喜歡清掃殘花和落葉
吃素食，穿自己做的粗布衣
每年春天養(yǎng)一窩雞娃，栽幾棵幼樹
立冬后用白紙貼糊風門和窗戶
側身睡覺時怡然得像個孩童
如今她躺在故鄉(xiāng)的河堤旁
在一大片柳樹和楊樹的濃蔭里
墳上開滿白雛菊和紫花地丁
有時我去散步，會看到上面有許多
黃粉蝶飛翔，花背鳥在柳蔭叢中啼鳴
我說：謝謝你們，陪伴了她的寂靜
有時我會夢見她回來家中
給我做飯、開門、疊被、曬衣
拉著我燙傷的手腕細看
她坐在院落里，我站在屋門口
紫楝花盛開在院落上空
光陰中，仿佛她仍健康，我仍芳青……
⊙這兩首作品是我推薦給PK時空在《深度探討》欄目上使用的。所以我知道作者是誰，往常探討過程中我們不說作者是誰，這次我破個例。下面我給大家簡單介紹一下作品以及作者。之所以簡單，是因為我了解的也很少。這兩首詩的作者名叫杜涯，為什么選她的詩呢？因為她憑借北岳文藝出版社 2016年1月出版的《落日與朝霞》成為了第七屆魯迅文學獎詩歌獎的獲得者之一，產生了一些爭議。在這之前我們誰也不會想到這樣的作品會獲獎。因為大家都沒有欲望說，現在我公布了這個事實，我想大家是不是想說的會多一些呢？會不會在你心里對這個獎項有了落差？
⊙看了杜涯的作品《空曠》后，我的第一印象是：這種格調的詩獲獎我很意外。一般情況下，獲獎作品都是大格調大格局，個人小情緒的作品算不上很高的格調。況且，此人的個人情緒又是很低落的，傳達了一種消極壓抑的氛圍，這是我的第一感覺。而且我感覺她的文本可以不必分段，或者說與散文無異，但我認為杜涯的作品也有其優(yōu)點，作品中第一人稱“我”一直貫穿始終，讓讀者對作者的情緒可觀可感，這是我們很多人缺失的，尤其是寫意象詩的詩友，包括我，作品過虛，情緒落不了地。這是他的實，可是說到這里，我們又會感覺到虛。一切的情緒來自于“我”，而“我”的情緒的來源卻是無從捕捉。情緒的主體是實的，而情緒的來源卻又是虛的。這就是我對這首詩的印象。
⊙《空曠》這首作品在結尾處有所升華?！奥犚婏L從頭頂的樹木上呼呼吹過/聽見四周樹木的微微搖動/幾片去年的枯葉擦過樹干，掉落地上/發(fā)出了春天惟一的聲響”在壓抑之中有了一點點內心的陽光在閃爍。但我總覺得《空曠》這首作品是為了提升而提升。從結構上來講，作者經過前面大量個人情緒的抒發(fā)之后，結尾如果沒有一個提升，我估計她個人也能感覺得到缺點什么。從調性上來講，如果結尾處不給一點點的積極態(tài)度，又仿佛覺得自己寫得太過消極，這樣似乎有點說不過去。所以怎么看結尾，怎么是寫到那生加的。也許這樣她認為就算完整了。
⊙對于詩歌而言，好不好都是個見，哪有什么標準！也許這就是詩，也許這就不是詩，誰也沒有辦法強迫誰如何去認為。至于風格可能都是因人而異吧，她也未必就刻意地去寫誰都明白的詩，就像我不會這樣寫一樣，一伸手就是自己的套路，不是說能改變就改變的。她的作品在我看來就是一種絮叨，一種呢喃。比如這首《空曠》先說過去她如何如何，再說她現在如何如何，其實不就是表達一直如此嘛。所有的文字無數個場景轉換，表達的情緒卻是一個，最后落在幾片枯葉的飛落，來表達自己內心的一線光明，或是為讀者考慮，或為作品的成立考慮才加的這個結尾。如果我們寫呢？也許會在前面鋪墊與枯葉有關的場景，來表達低迷的情緒就足夠了。至于過去和現在，或直白的說，“我”一直如此?；蛘呒记梢稽c地說也可以，絕不會寫這么長。
⊙這個人的性格我感覺她很壓抑，也比較內向，積壓的這種情緒太多，也就是說她的精神狀態(tài)就是如此，所以她在哪，看到什么，都是帶著這種情緒的，所以也就自然而然的表達出來了。不像大多數人情緒變化比較快，這一秒心里不痛快，下一秒可能就忘了。所以不是看到什么都是這樣的情緒。這種敘述狀態(tài)的人一定是情緒難以化解的，長期被這種情緒籠罩的?；蛘哒f她就是這種特質的人。所以我覺得她對于寫作的風格沒有太刻意的去考慮，就是一種精神內質的流淌，詩的文本就是她，她就是如此的人，是一種真實的對于自我的再現。不刻意，但是她又有對于詩的最基本的認知標準，所以才會造成結尾提升的機械性的完成狀態(tài)。
⊙關于格調，其實我寫的東西大部分也是個人情緒，我也經常會在心里想詩歌不就是自我感情的抒發(fā)嗎？消極情緒也是一種正常的情緒，表達真實的自我就對了，為什么非要去站在一個高度上去關注社會、人類、以及生活環(huán)境呢？如果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涉及到了以上的方方面面，那應該是有所觸動，然后才去創(chuàng)作，我認為這才是真實。反之，就刻意了。而我說她格調不高，也是一種對于魯迅獎的一個理所當然的慣性思維。認為至少不該是消極的，因為獎項是有社會引導作用的。而且又是那么一個以魯迅命名的重要獎項。消極的作品顯然不符合魯迅精神。但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來，對于作品格局的刻意追求回歸到了一個平常心態(tài)，而我們也不用為了寫出一個大格局的作品而存有刻意了。在我認為這也是一件好事。同時，杜涯作品的獲獎也說明詩歌標準的概念越來越寬泛了，對于詩歌體現出來的精神內質越來越寬容了。至少詩歌不這么累了，不必再承載著人為的社會屬性。而一位詩人獲獎，有不同的聲音也是極正常的事，因為對于藝術的判斷絕對是沒有統(tǒng)一標準的。所以有認可杜涯的人，認為有人質疑就接受不了也是不對的。杜涯我不認識，但看了相片，我感覺這個人獲獎后以她的個性未必是好事，也許會因為社會的反響加重她這種消極悲觀的情緒。對于這種說法，也只是我個人感知，也不是定論，但我有此擔心。
⊙我之所以選了《空曠》又選了《給母親》，就是因為怕大家對于一個獲得重要獎項的作者過于失望，而又推薦了一首從題材，篇幅等方方面面有所差別的作品來讓大家更加立體的了解她。但無論是《空曠》，還是《給母親》，在她的作品中只有物象，而無意象。所有的文字幾乎都是寫實的描述和抒發(fā)，表達了自己的心情，而不是把內在情感融入到物象中，使之成為意象。這樣就使作品缺乏一定的內涵和張力，難以使讀者展開更廣泛的思維擴展和聯想。這樣就使詩意深度止于字面，不能呈現出來多層次的解讀，閱完即止。
2018.9.4周二/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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