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這位世界級暢銷書作家保羅·柯艾略曾訪問中國。在接受媒體的訪問中，他談到了他與文學傳統(tǒng)之間的關系。他認為自己不關心傳統(tǒng)，他只與個別的作家發(fā)生關系，接受個別作家的影響，比如“博爾赫斯幫助我理解了人類的象征性語言，亞馬多使我理解了巴西人的靈魂，亨利·米勒使我理解了寫作必須是自發(fā)的，威廉·布萊克讓我看到了寫作的充滿想象的一面”。而且對于別人質(zhì)疑他的作品如此暢銷，是否影響他在巴西乃至拉美文學史上的地位，他更坦言說，他的寫作更看重的是小說的讀者，因為讀者比知識分子更有眼力。而且他認為自己是一個嚴肅作家，“這個嚴肅的意義是說我對自己的工作非常精心。我不認為寫得晦澀讓人讀不懂就是嚴肅作家。我做的是讓自己的想法與更多的人共享，越多越好。我不希望把作家分成嚴肅作家和不嚴肅作家”。這些訪談中有明顯的矛盾之處，比如一方面說自己是嚴肅作家，一方面又不贊成把作家分成嚴肅與不嚴肅的派別?？梢娂词故沁@位享譽全球的暢銷書作家，在面對傳統(tǒng)，面對那些已經(jīng)成為經(jīng)典的作品的時候，心里也會不由自主地糾結(jié)。
以柯艾略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又譯《煉金術士》）為例，出版后不僅在巴西國內(nèi)高居暢銷榜首長達6年之久，翻譯成英語后，又長期霸占紐約時報讀書榜的首位。柯艾略在巴西甚至成為了繼馬爾克斯之后，擁有讀者最多的作家。但在這本書的最新中文版序言中，柯艾略并未因作品的暢銷而目空一切，他稱《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是一部具有象征意義的作品”，在這本書中，“我試圖向海明威、布萊克、博爾赫斯（他曾將波斯歷史運用到其短篇小說中）、馬爾巴、塔罕等偉大的作家們致敬，他們成功地理解了'宇宙語言’”。任何作家的寫作都離不開傳統(tǒng)的指引，正如書中的少年圣地亞哥開始他奇幻般的尋寶過程一樣，他領悟到了“天命”的指引，知道任何事情的發(fā)生都是有所預兆一樣。這里的“天命”恰好可以理解為作家與傳統(tǒng)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隱喻。美國的文學批評家布魯姆提出的作家寫作時候，面對前輩和傳統(tǒng)會產(chǎn)生“影響的焦慮”，在柯艾略的暢銷文學的寫作中依然有著很好的說服力。盡管他在訪談中極力撇清與傳統(tǒng)的關系，但在序言中又不得不承認他的寫作是在向某些作家致敬。他的小說中，牧羊少年圣地亞哥踏上尋寶之路開始，先是遇到了耶冷之王，后又遭遇煉金術士，沒有他們一次次地指引，是無法破解“天命”的。甚至他手中拿的一本書，都具有了某種象征意味。他總是想讀完一本書就可以用手中的書去換到另一本書讀，如此循環(huán)往復，閱讀成為了成長的經(jīng)驗鏈條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無論是閱讀，還是那些神秘人的指點，都是傳統(tǒng)的一部分。甚至連故事的原型，奇幻的尋寶故事都脫胎于古老的的《一千零一夜》，可見想從傳統(tǒng)中突圍而出談何容易？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不僅僅是一個好看的尋寶故事，也不僅僅是如心靈雞湯一樣的生活感悟，而是一種關于遠方，關于夢想，關于選擇，關于心靈，關于傾聽……也許我想說的太多，能表達的因素太少了。少年人可以讀到奇幻的冒險，年輕人可以讀到在愛情與事業(yè)之間如何的抉擇，中年人可以讀到如何讓未曾實現(xiàn)的夢想改變自己平庸的生活，老年人可以讀到如何坦然面對即將到來的未知歲月。也許正是這種文本中信息量極大的包容性和多重象征意義的模糊性，讓這本看似簡單的書具有了無法預知的多角度解讀的可能。于我個人而言，感觸頗深的是少年圣地亞哥為了賺到足夠的錢去埃及金字塔找尋夢中出現(xiàn)的寶藏，在一家水晶店打工。店主是一位虔敬的伊斯蘭教徒，按照***的諭示，所有的穆斯林教徒每年都要去一次圣城麥加朝圣。在年輕的時候，店主選擇了先積攢一點錢，成了富翁就去麥加朝圣，所以他開了一家水晶店。但一年一年的歲月輪回中，他變成了富翁，水晶店的存在卻一次次讓他無法離開去朝圣，與此同時，每一年間，都有許多窮人經(jīng)過他的水晶店，朝著麥加的方向走去。好奇的少年問他為什么不現(xiàn)在去麥加。“因為麥加是支撐我活下去的希望，使我能夠忍受平庸的歲月，忍受櫥柜里那些不會說話的水晶，忍受那間糟糕透頂?shù)牟蛷d里的午飯和晚飯。我害怕實現(xiàn)我的夢想，實現(xiàn)之后，我就沒有活下去的動力了?！钡曛魅缡钦f。
對于夢想，你可以選擇去實現(xiàn)，也可以選擇保留它存在的美好幻想，這兩種選擇都無可非議，不存在孰重孰輕的爭議。但在我們的生活中，那些選擇留下的人總會受到強者的嘲笑?！安⒎撬械娜硕家砸粯拥姆绞綄Υ龎粝搿保サ貋喐邕x擇去尋找金字塔和寶藏，而店主選擇了保有去麥加的夢想，因為“我擔心會大失所望，所以寧愿只保留一個夢想”。
關于夢想，我理解就是如此，所有的意義就在于你的選擇本身，而不是你選擇了什么。就像小說的作者，這位全球暢銷的作家柯艾略一樣，在讀者與知識分子之間，他選了讀者，但他依然向那些經(jīng)典作家致敬；在暢銷與傳統(tǒng)之間，他選擇了暢銷，但他面對傳統(tǒng)的時候依然謙卑。選擇就是意義的全部。
思郁
2009-3-9書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巴西】保羅·柯艾略著，丁文林譯，南海出版公司2009年3月第一版，定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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