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花瓶里的百合,是她剛剛帶回來的。
女人起身,輕描淡寫的插著它們,如手掌般大小的黃金百合,散發(fā)著陣陣香氣,忽而,她安靜下來,坐在沙發(fā)旁,手機調(diào)至靜音,享受著一個人的獨處。
轉(zhuǎn)眼之間,清冷和成熟終于掛在了她的臉上,這一切,是他希望看到的吧?忽而,眼淚一滴滴的落了下來。但卻欣慰。
他會是輕松的,更輕松的,因為從此他不必再承擔了。
從此,她不再與他有關(guān)。
她叫他大叔。因為他大她十歲。
他與她的偶然遇見,是在尋常不過的一家書店。
在這座城的城市中心邊緣,鋪子小的也不起眼,小二層,全然木質(zhì)的裝修,店主人是個閑散的讀書人,一層小坐,另一層可以閱讀,即使不大的空間里,卻是寧靜的,她愿意到這里來,是一次痛經(jīng)的時候,店主人發(fā)覺她眉眼中的局促,遞給了她一杯熱茶。
那日,那時落座,與主人不咸不淡的聊著??瓷闲铝耸裁磿蛘唠娪?。女孩點了一杯花茶,飲了,匆匆離開,忙的把錢包遺留在了那個卡臺上。
而他也是那里的客人?;蛟S只是路過的,他發(fā)現(xiàn)了它,在桌前翻看,不多久,她急著便回去找的時候,遇見了他。
你的東西?!
啊,太感謝了。碎花裙的女孩道。
“你在學英語嗎?”男人問道。
“你怎么知道,看見你的英語班補習卡了?!迸⑿α诵?,把東西收了回來。
男人臉上一抹淡淡的克制道,“下次別丟東西了?!?/span>
第二次相遇,時隔不久,竟是在補習班下課的時候,是深秋,男人著皮夾克上衣,就站在人來人往的寫字樓門前:
“好巧啊?!?/span>
是你!她驚訝道。
他笑了笑,有些邪魅,坦然直白,練口語蠻貴的吧,以后找我吧。叔叔就是外教。
女孩說,謝謝。隨即緩緩的搖頭,也點了點頭。便兀自向馬路反方向走去。
男人追了上來。
姑娘,看在我給你找了錢包的份上,一起吃個飯吧?
終于,她回了回頭看著他,一口牙,漏了上半片。
他們?nèi)ト顺比撕!⑽跷跞寥恋囊故?,并肩而行,彼此說話都要靠喊的,他買紫色的河馬抱枕給她,從吃完熱氣騰騰的韓國炸醬面店出來,買了一只氣球套在手上,大叔的眼雪亮亮的望著她,仿佛他也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看你,多年輕啊。他笑著。
你也不老啊。女孩有些迷離著。
許多熱鬧的事,他許久都未曾沾染了,她是青春的,熱切的,在熟悉以后漸漸的開始舒展,女孩浪漫而真摯,曝露在她的眼神里,是他喜歡的,那種簡單。
他買給她東西,她越是不要,他越想叫她收下。
她不是沒有人追的,像她這樣的玲瓏女子,瘦而單薄,最能引得飽滿的保護欲,做別人的妹妹,也是常有的事。
約會,是漸漸開始的。
他穿著翻找出壓在衣柜底下的T恤襯衫,顯得和她一樣年輕,他帶她坐旋轉(zhuǎn)木馬,和海盜船。
他帶她吃昂貴的冰激凌,西餐,喝一點點酒,淺嘗輒止。
他說,年輕的時候,喜歡騎摩托車兜風,他有一輛白色摩托,很酷,走私回來的,那時后面總馱著一個姑娘。是他的初戀。
她美嗎?
美,但不如你。
他與她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說,這座城市的夜色真美。
他帶她開車,去海邊兜風,跨過了一座座橋,她點燃了焰火,他站在海邊后背環(huán)繞著她。
大叔。
她叫他說,“我感覺現(xiàn)在好快樂?!?/span>
那就讓時間留在這兒。
大叔撫摸著她的頭,把她擁入懷里。
不久,去見他的叔叔,一個英國老人,獨居。在市郊的長滿爬山虎窗戶的一棟房子里。
初見,他長著濃密的胡須,帶著一些不知從何而來的口音,大概是從曼徹斯特,而不是倫敦來的,并不是太過標準。
女孩費力的,盡可能的交談著,叔叔也饒有興致的對她聊起,哪些書對她會有幫助。
“that is difficult.” 她搖了搖頭。
她把目光投給他,做了個吃力的表情。
他懂得,走到舅舅面前,用流利的英語與之交談,“可以慢慢的教她嗎,她很聰明的。”
老人笑了,挺著微胖的肚腩,邊舉起桌邊一杯兌了牛奶的紅茶。
泊車,約會,借著學口語的時間,他常常來接她。獨處的時間慢慢加長,讓人感到異常的心安。
他的手機從來都是靜音的,她從不問他的過去,而是等他開口,他也不問她的現(xiàn)在,只知道她還未畢業(yè),一切都為時尚早。
兩個人即使呆了很晚,也都是有條不紊的。
單身?一定是。
她從未疑過,否則這么久了,怎會不知道。
但就在那一天,他送她回家的路上,他有些不同,邊開車,邊沉默,忽然又止不住開口了,有件事,我一直想說。
你說吧。女孩在旁,聽著CD機傳來的陣陣歌聲。是劉若英的,中性的,故事感的聲線,訴說著,真的想,在寂寞的時候,有個伴,日子再忙也有個人一起吃早餐...
其實,我們其實分居很久了。
彼時她在副駕駛,望著暮色流動的車流,許久,忽而冷冷的望著他的側(cè)影。
停車。
她胸腔內(nèi)的火灼燒似的,上了頭。男人在路邊停車,女孩開門下來,咬著唇。留下一個單薄的背影。
男人繞著車走到她身邊,去拉她的手。冰涼。
“只要給我些時間。”他鎮(zhèn)定的靠近了她,看她的眼,黑白分明,亮的讓人不忍傷害。
他隨她去她家。
女孩一個人租住在這個城市的家。一間房,進來便是床鋪,公寓式的,隔了廚房,全部一覽無遺,女孩到底是女孩,粉紅的床單,紫色的玩偶在床上,當做靠枕,一些散落的書,有的在書架上,有的在桌子上,而她就像著了魔一般,她想要他陪在身邊。
他解了衣衫說,“累了,我抱著你睡。”
她不肯睡,哭的似個淚人。女孩笑不起來,便捶打著他厚實的胳膊、胸口,他躺倒在床邊輕輕的對她說,乖。
女孩流淚了,但卻覺得此刻,他真的愛她。
男人帶她回自己的家,是感情最甜蜜的時候。
女孩不敢,在電話里得知消息的時候,他回道,“她不在,走很久了。”
去哪了?依舊不放心。
電話那邊傳來,在南方。
男人是寂寞的,卻也要人洗手作羹湯,女孩,提心吊膽的一個人去了市場,買了排骨、青蔥、山藥,準備回來燉。
而當她提著這些,在樓下等他的時候,男人早已在樓下等她,含情脈脈的。
他摟著她,瘦瘦的,讓人寵溺。他接過她的口袋,她貼著他,厚實的胸膛給人些許溫暖,就在這一刻,女孩仿佛有一絲絲安全感,是家的溫度。
進門,她叫他休息會,她可以準備的。
這倒叫男人意外的眨眨眼睛。
于是浴室里便傳來蓄水的聲響。她有些羞澀,笨手笨腳的卻無比認真。
白皙的手指一邊提刀,一邊切著青蔥,打開煤氣爐架一口鍋咕嘟咕嘟的燒起水來,飛一下排骨撈出,然后,便開始另起了紫砂砂鍋,入水放入作料。
她叫,胡椒放哪兒了???
于是開著櫥柜的翻找,他應(yīng)著她回道,在第二層的抽屜里。
“噗。”砂鍋里的水加熱的過度忽而溢了出來。
她四處翻找,看見餐桌上疊著一塊抹布。便走過去拿,忽然一眼望見了餐桌上的一張合影,她與他的。中間還有一個嬰兒,該是他太太剛剛生產(chǎn)時照的吧。她想。
女人高高的顴骨,披肩卷發(fā),即使微笑也是伶俐的。看那個嬰兒,白皙的像他,這一刻,她有些出神。
片刻,又進了廚房,她若有所思的,心沉重了起來。
那夜,他喝了湯,一個吻表揚了許久。
彼此坐在落地陽臺邊上吹風。二層的樹密密麻麻的,遮蓋著所有的景致,茶席上,有溫熱的茶,是他泡給她的,奶油香的金萱茶。
好香啊。
那是她第一次喝金萱,淡淡的奶油香氣,像極了他溫柔的唇語,他總知道,一個人時而的寂寞,他總知道,她眼神里的憂傷,他懂得女人要的是愛、哪怕短暫的可以回味、抵擋一生。
她甚至開始喜歡,他身上的味道,他時而噴淡淡的香水,近一點便能嗅到領(lǐng)子上的青草香。
“她幾天前回來了,又走了?!蹦腥碎_口。
“你知道嗎,這幾年我是怎么過的,她不回來,對我不聞不問,真是受夠了?!绷艚o她的是側(cè)影。在空落落的房間里,幽靜的心事脫穎而出。
那孩子呢?女孩關(guān)切道。
“在我母親那里,他還小,有些事不會讓他知道。”
你愛她嗎?
她靜靜的,把沉著的眼淚忍了下去。
相親認識的。能有多愛?
說來,還是她追求的我,一開始她對我是真的好,我也不想辜負她。
接著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后來,她懷孕了,是奉子成婚。這一切都太快了,那時候…男人開始回憶起過往,依稀明朗的一張臉上,有些茫然?!?/span>
女孩開始望向他,他與往日不同,往日的他明朗、成熟,高高的鼻梁,在側(cè)面看上去是那樣的挺拔,內(nèi)雙的眼睛秀氣,收斂,有光。時而皎潔,時而痞氣。
她不得不承認,她多喜歡痞氣的男人啊,雖說叫他大叔,但他骨子里像個壞男孩兒,時而溫柔,時而忍不住讓人心動...
而如今,他憔悴、疲憊的讓人悲憫,他慢慢的靠近她,坐在地板上,兩個人面對著玻璃窗,喃喃的轉(zhuǎn)過臉,他吻她,可我愛你,你信我嗎…
她顫抖著,猶豫著,迎著那無法抗拒的魅。
一轉(zhuǎn)眼,再不到半年就畢業(yè)了。她很少再回學校,仿佛已是一個成熟的女人。
她開始一點一點打扮,不再穿T恤、短褲,取而代之的是可以展露曲線的長裙,涂了淡淡的橘色唇彩。
溫婉的長發(fā)飄逸著,更引誘了未知的風情,她變了嗎?的確,不知不覺,大叔在改變著她,她也被他改變了。
她常在想,她與他的未來會是怎樣的,是他擲地有聲的說,要娶她的。起初不愿讓自己不去相信,可時間漸漸流逝,他的妻仍然沒有回來,她更堅定了。
漸漸,兩個人開始吵架。
起初,男人見她手機里,有陌生人發(fā)給她的訊息。是她同齡的追求者,那些剛剛步入職場的年輕人,心思攢動的。
他氣憤,她解釋,不是她的錯。
他發(fā)瘋著,叫她道歉,她不肯。便又小心翼翼的,蜷縮在沙發(fā)邊上哭泣,他后悔了,過來抱她,說愛她,是為了她好。
她睜著如鹿般晶瑩的眼望著他。
母親說兒子病了,男人急急忙忙的趕了過去。而那天,是她的生日,一切安排妥當?shù)臅r候,他不在,她失落萬分,而他補了她心儀已久的包,做了禮物。
她不是沒有盡力去諒解,而是日漸的開始失望起來。
還要怎樣?
不過怎樣。
她開始冷他的臉,直到他回來,不理不睬,她問他,我可不可以見見寶貝?他帶著警惕的目光,問她,你要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她吼了。
她打電話給他,問他要下一年的房租,要不要續(xù)接。他含糊不清的對她說,多少,我打給你。
她猶猶豫豫,不知道該如何繼續(xù)。
女孩約他。以他能夠抽出空的時間,她說,大叔,你很久沒來了。
他清清涼涼的說一句,好。
彼時她把窗簾拉的暗暗地,等他來,她點了比薩,金槍魚芝士的,比薩厚厚的一片片,她舍不得,只吃了一條,邊吃邊等他。
他上來了,進門,兜里揣著一條手鏈。是她喜歡的,他答應(yīng)過,會買給她。
沒有食言啊。
他進門,走向她,坐下來,心思沉靜的不說話。忽而,站起。女孩慌了,她以為他剛來就要走,去哪兒?
去開窗。男人透不過氣來。
大叔,你愛不愛我?
“我好害怕,說你愛我,好嗎?”
女孩近了,趴在他的身邊,近似哀求,男人底底的回道,他累了,倦了。
“寶貝,別這樣好嗎?
她半信半疑的,吻他,直到他開始回應(yīng),生理上的沖動和欲望,讓他開始回應(yīng),激烈而勇敢。
手鏈隨著小盒跌落在地上,滾落。
男人失蹤了。
女孩再打給他,電話無法接通。
起初,她惶惶不可終日,每天仍要打了三五十遍,發(fā)了十幾條訊息給他,心想,他一定會回來。
你在哪里?
你為什么不接我電話...
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的。
漸漸地,她開始明了,她找不到他,他已不在自己的家,而搬到了父母的家,或者其他地方,而除此之外他從未告訴過她。
她的心一寸又一寸的冷了下去。
一月后的一天,一個清晨,她等來了一條短訊:
“她回來了。做了飯、也洗了衣,開始什么都依我了。我愛你,但畢竟兒子不能沒有媽…”
“那我們呢?”
女人在心里想著,眼止不住的淚流。
她依然發(fā)給了他,而男人什么都沒有回。
感謝支持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