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河漢歸流
《古詩十九首》里有詩句道：“燕趙多佳人，美者顏如玉。被服羅裳衣，當(dāng)戶理清曲?！睆埩釔巯壬u論說：“真是貞潔，那是妓女呀！”最初這讓我感覺非常詫異，直到許多年后才佩服她在情思上的深婉與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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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許多年后，當(dāng)時常有人論尤三姐說，“那樣淫穢，哪里談得上“貞潔”二字？”時，我卻唯獨以為她是貞潔的，只是她的貞潔與肉體無干。
事實是，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的貞潔已很難與肉體有干。家境敗落到如此地步，母親姐姐俱由賈府爺們看養(yǎng)，而她偏又生得這般美貌，至此，豈容得她獨潔身于事外？
這一點，她一直都明白吧。然而沒有他，她不會這么痛。
落盡春花的夜，她緩緩地捧起鏡子來，鏡中膚若凝脂的面龐漸漸模糊了，模糊成一塊滴油的肉，轉(zhuǎn)而清晰的是賈府爺們的嘴臉，咻咻的，像垂涎的獸——這是一個絕望的世界，她砸碎了鏡子，扭曲了鏡面，那丑陋的裂紋可以毀在自己臉上嗎？她不是不敢，只是真毀了容顏，她的生命中就再也不會有柳湘蓮了——她唯一的奢念，埋在心中已經(jīng)五年了。
真的是奢念吧！事實是，她早就除死無別路。只是奢念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雖然只有絕細(xì)的一縷，卻可以如落入水中的一滴紅墨水般迅速暈染成一朵巨大的玫瑰，繼而無邊地蕩漾開來。
她活著。
既然她必是要污于男人，倒不如她把男人污了！仿佛這樣可以對得起自己骨子里的堅貞，只是一顆心還是往下沉著，沉著……她挑衣揀食，她招來喝去，她臉上掛著盈盈的笑容，笑得男人也發(fā)了瘋。
她的待嫁，于賈家爺們而言，不過像是一碟美食，味雖美矣，卻與自身體質(zhì)相克，不得已也只得舍與旁人。
她奢想著柳湘蓮是個知己，能夠明白她的堅貞。她的眼光并不壞，只差一點了，只差一點柳湘蓮就是她的知己了。而所差的這一點只是因為他是個男人。
于是這一點只好由她為他補(bǔ)上了，代價那樣慘烈，致使天地都靜默無聲……
于無邊的寂靜中，他終于明白了她的貞烈。太過晚了嗎？然而尤三想必依舊會含笑九泉的。
為只為，他承認(rèn)她是他的妻。
腦洞大開的時候，我會幻想著尤三與湘蓮不拘在哪一個空間再相遇了會怎樣？沒有一絲芥蒂，只剩下兩顆純真明潔的心。尤三該微微低下頭，繼而迎著湘蓮，露出粲然的微笑來。這景象，如果用一句詩形容的話，該是“瘦應(yīng)因此瘦，羞亦為郎羞”吧。
如此，真好。
附：七律尤柳
一度前緣一度塵，銀河誰望鵲繽紛？
情臨淵壑胸懷淺，愛到巔峰恐懼深。
滄海未枯終恨水，羅衣挽斷獨傷心。
金風(fēng)玉露無窮事，都向蝴蝶夢里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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