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荊愛民 編輯:花生
麗葉
院門前一行黃花菜青蔥樣翠綠茁壯,正長身子的黃花稈苗條得像一條條青蛇,在黃花葉叢中伸著蛇信子隨風起舞,墻角那株極茂盛的勺藥花枝上的花朵一個個笑微微地在晨風中迎著晨光綻放,紫紅的花朵輝映得斑駁院墻有一種厚重的滄桑感,從不引人注目的杏樹上的青杏比往年的要大些,繁些,樹葉也似乎比往年要稠密的多。今年種了2畝山地玉米,那是自己偷偷種下的,6畝塬地里的蘋果樹已經掛果了,是鎮(zhèn)政府統(tǒng)一規(guī)劃栽種的,麗葉早上六點鐘起床,送女兒上學后,就急急忙忙給兩位老人做早飯,侍候著老人吃完飯,就到村布藝加工廠去上班。在布藝加工廠上班,45歲的麗葉仿佛迎來了人生第二青春,丈夫與25歲的大兒子長年在寧夏打工,麗葉也想出去,可是六十多歲的公公婆婆婆沒有人侍候,還有16歲上高二的女兒正是念書關鍵時候,她哪里也去不了。
從小光陰緊困,花錢從來沒有寬展過,過門后,花錢有公婆掌管,還要經過丈夫的手,兒女接連出世,日子緊繃緊地過著,眼看就要給兒子娶媳婦了,每年丈夫回家來,說起掙下的錢,一分錢都不敢亂花的,他也知道麗葉缺錢,卻總是把錢捏得緊緊的,買個抹臉油、洗發(fā)水都要摳摳掐掐的,公公婆婆也不是想不開事理的,可他們一開口都是,攢錢給孫子娶媳婦,我們還等著抱重孫子呢,麗葉手里再沒有錢,也不好意思向兩位老人張嘴,幾年天氣里連一雙皮鞋都不敢買,花錢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
聽說村里要辦布藝加工廠,她是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去的,小時候媽認真地教過她針錢鍋上,只是這些年變化太快,一切都是現代化,現在的人連綴一個紐扣都懶得綴了,麗葉不怕做不好活,就怕沒銷路,就怕這事辦著辦著就黃了,想不到村上認真,鎮(zhèn)政府認真,縣上更認真,扶貧干部駐在村里不走,冰天雪地時節(jié)還走東家躥西家地動員留守婦女出來做活,號召集體致富。組織村上愿意做針線活的四十多名婦女到陜西省去學習,麗葉起初沒敢說去,怕白花了路費、伙食費對不住縣上、鎮(zhèn)上,到現場一學,小時候的針線活一下子就拾起來了,村里布藝加工廠辦起來,做出的繡花鞋墊、雙頭虎枕賣成了現錢,今年開春,她第一次領下700多元,給公公買了一個玉石嘴煙鍋頭,給婆婆買了一面頭巾,然后坐上三奔子車去了縣城,買了一雙大紅色的高跟皮鞋,回家來在院子里轉來轉去,乘著三月十五亮亮的月亮,用手機拍了好幾張照片,發(fā)給了拴牛,說了句:這是我在村布藝加工廠繡鞋墊掙得錢。他爸,以后別摳了,該吃吃,該喝喝,只要我繡花,再也不愁家里零花錢了。
老四媽
老四媽66歲了,年輕時家里窮,吃夠了貧窮的苦,包產到戶后與老四大一起苦掙苦做,終于不愁吃穿了,這些年三個兒子都已成家,兩個女兒也已出嫁,現在與老四大在大兒子根貴家養(yǎng)老,兒女都孝順,逢年過節(jié),總是要給老四媽孝敬幾個錢,老四媽只在農忙時節(jié)幫幫小兒子外,基本上不再操心過日子的事了,閑了就與幾個老妯娌坐在澇壩傍邊、大柳樹下看著眼前飛舞的柳絮片閑傳,日子過得自如得很。村里辦起了布藝加工廠,小兒媳領頭辦呢,老四媽聽了高興,看兒媳風風火火地跑動,老四媽見了免不得打聽打聽,問那一伙做活的媳婦們針錢活怎么樣,做出的活能不能賣成錢,聽小兒媳說領上人到陜西出去學了一回,還有一半人做下的活不成樣子,再怎么教也教不會,老四媽聽了,說我會針錢活啊,老四媽娘家是財東家,剛剛6歲時媽媽就打得讓她做針捏錢,給老四大的鞋、鞋墊,枕頭、煙袋、肚兜都是她一針一線做出來的,后來嫁給老四大,那時已不時新做這些了,但村里還是時不時有大姑娘出嫁,那些不會做針錢活的或者針線活不好的,就求到老四媽跟前,開始做一兩件活是不要工錢的,后來光陰緊困,老四媽才多少要點補嘗,也不過是半升麥面、一升黃面,或者幾斤洋芋,再不濟也是兩三個老倭瓜,老四媽的三兒兩女能順利長大,多虧老四媽的針錢活,如今老四媽右手大拇指、食指還留著長久捉針磨出的老繭。只是老四媽從來沒有掙過一毛錢的現錢,那時錢緊張,也不興要錢的?,F在兒女們時不時地給她錢,她也全都花在兒孫身上了,老四媽以為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聽兒媳說有些人不會做針錢活,老四媽說,有些女人天生就做不了錢線,只要有心竅,我可以教的,兒媳正頭疼這事呢,跑去給支書一說,曹支書眼前一亮, 說讓你婆婆教可以,還可以請那些有針錢活手藝的你的娘娘、嬸嬸、嫂嫂們來做針錢活,你婆婆也能做啊,那可是她們的老基本。
老四媽果然手藝精湛,她不但教,而且親自上手做,就在她老人家67歲生日時,她當著兒孫們的面說,我一輩子沒有掙過一分錢,苦做苦受養(yǎng)活大了三兒兩女,想不到老都老了,還能掙回來錢來,這下圓了我在人前頭露臉的夢。
麥花
麥花命苦,一輩子都是,村里人都這樣說。與丈夫苦做苦受,日子緊困不說,只就生了一個兒子,還是個殘疾,不會說話,平時也能做些農活,過幾天脾氣犯了,胡打胡鬧,麥花與丈夫怕傷害了鄰里,兒子犯病時,就把娃關起來,鬧得緊得時候,還得用鐵鏈子拴起來,丈夫與麥花一樣,都心底善良,一輩子掙得錢,全花在給兒子看病上了,終久沒有治好兒子的病,就在丈夫剛過60歲生日的第二天,早上起來說頭暈得很,麥花忙扶他到炕上,等她叫來村上的醫(yī)生,丈夫已經走完了陽世間的路,留下哭得眼淚鼻涕的殘疾兒子。
村上辦起布藝加工廠,她也想去,又怕兒子再出個啥事,做為貧困戶,她覺得政府幫助她們家太多了,辦底保,辦醫(yī)保,困難救助,年節(jié)時的慰問,她覺得有愧得很,再也不愿意麻煩村里鄉(xiāng)里了,就想守著殘疾兒子,那怕囫圇吃玉米顆顆也行,能活一天就守娃一天,至于自己過去了,也就盡心了,想不到村里首想到的是她,曹支書親自上門動員,布藝加工廠管理人員,省上、縣上扶貧工作人員都來了,說扶貧路上不能落下一戶一人,讓她把活計拿回家里去做,麥花的眼淚出來了,她說不出感謝的話,她知道最好的感謝就是做好針錢活,小時候家里窮,沒有多少針線活讓她學,這些年一直做粗農活,一雙手粗糙得很,在拿回第一件雙頭虎枕活的時候,拿起布料就疵啦啦的響,嚇得她把布料扔下半天不敢拾起來,多少年沒有抹過那怕是最便宜的“棒棒油”了,吃得飯沒營養(yǎng),天天捉的不是锨把就是鋤把,手不粗糙才怪呢,想了半晚上,想到了用細砂紙把手指打磨平,每天做活前認真地洗洗手,做完活再洗一遍,然后戴上棉手套,除過做飯,做其他活手套再也不敢摘了。開始不會做布藝活,加工廠就特別安排人員教她,四媽來她家住了整整七天,教她紉針,教她辯色,教她劈線,教她識圖,一件成品做成了,麥花出了幾身水。有了布藝加工廠的活,麥花就有了新的希望,自己天天不用去上班,只要她手里做著布老虎,她就看到了希望,每天天黑盡了,工廠的妯娌和媳婦子下班了,加工廠里的燈全都熄滅了,她也要面對著加工廠看上一會兒,有布藝加工廠在,麥花分明就看到了殘疾兒子的笑臉。
小桃
當外省一名大導演掏出120元錢買下布藝加工廠一雙繡花鞋墊時,小桃久懸的心終于放下了,這位導演說,他在西安兵馬俑那兒就是掏300元錢還找不見東西,現在的人懶得釘一枚紐扣就是給他一元錢也不愿意做,你們這是真正的純手工制做,這龍飛鳳舞的鞋墊是中國的,也是世界的,那美麗的圖案讓人們覺得世界是如此美好。
三十歲出頭的小桃與丈夫一起在南方打工,經營著自己的一個建材店,收入比村里要好得多,因丈夫意外受傷,她陪丈夫回村養(yǎng)病,就想找點事干,聽說村里辦起了布藝加工廠,就想自己去能做點什么,先是學繡花,后又做銷售,曹支書看她樣樣活拿得起放得下,又有在南方打工的經驗,就不讓她走了,還讓她帶領她的嬸嬸娘娘嫂嫂們一起做布藝,曹支書詳細向她介紹了開辦布藝加工廠的事情,鎮(zhèn)政府多方考察,縣里研究決定,開始是組織本村5名貧困群眾注冊成立的意在脫貧的農民專業(yè)合作社,后來吸納了本村44名留守婦女加入合作社開展布藝加工,建成扶貧車間,幫扶的省人保財險公司提供了極大的幫助,讓全村走共同富裕的道路,摘掉貧困戶的貧窮帽子,是國家的一項英明決策,小桃就憑著一股熱情接手了工廠管理經營工作,困難當然很多,圖案的設計更新,絲線的購買配對,加工人員的按時上下班意識的加強,都要一點點地去培養(yǎng),特別是精品意識更是時時刻刻要抓在手上,好在小陶的身后有一個強大的后盾,那就是縣上一抓到底的決心,就連省婦聯(lián)的領導都下來調研支持,再多的困難也就算不上什么了,雖然嬸嬸娘娘嫂嫂們在努力,在改進,布藝活越做越好了,也一直在銷售著,但是到底有沒有市場,有多大的市場,她還是心里沒有底,這位大導演的幾句話,終于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
最美人間四月天,油菜花開得黃燦燦一片,生活在新農村的人們,正在耕耘著自己那片充滿希望的田野,那一片金光閃閃的希望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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