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寅年 / 拾捌 霜降
2022年10月23日 - 11月6日
豺乃祭獸；草木黃落；蜇蟲咸俯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云生處有人家。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
——唐代｜杜牧《山行》
沿著蜿蜒的石頭小路登上遙遠的寒涼山巒，在那白云繚繞的深山里，住著幾戶人家。因為實在太喜愛這美麗的楓林晚景，我不由得停下了馬車。楓葉被深秋的冰霜暈染成一片火紅，比那二月的春花還要艷麗。
在這之前，唐代詩人杜牧從來都認為這世上最美的是春日的百花。直到那一年，那個深秋，他乘著馬車，踏上了那座山——蜿蜒的山間小路，仙氣繚繞的云霧，以及漫山紅遍、層林盡染的絢爛景象都在眼前渲染鋪陳開來，在紅得似火的楓葉上還鋪著薄薄的、晶瑩的冰霜，這一刻，詩人仿佛置身于一座世外仙林，震撼不已，如癡如醉。
大自然像是一位超然物外的丹青妙手，手握著畫筆，因循著四季時節(jié)，將大地染成每個季節(jié)應(yīng)有的顏色。秋意愈漸濃厚，林間的青翠上日漸鋪上一層淺淺的黃，再往后，便是這熱烈又冰涼的火紅……見到這一抹紅，便可知已是人間霜降時節(jié)。
霜降，是二十四節(jié)氣中的第十八個節(jié)氣，也是秋季的最后一個節(jié)氣，在寒露之后、立冬之前，時間為每年的10月23日或24日前后。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上說：“霜降，九月中，氣肅而凝，露結(jié)為霜矣。”意思是說：霜降節(jié)氣在農(nóng)歷的九月中旬，秋風(fēng)蕭肅，氣溫不斷降低，露水凝結(jié)成冰霜。
霜降和白露、寒露一樣，都是反映水汽變化的節(jié)氣。霜降時節(jié)的水汽形態(tài)變成了結(jié)晶物，因為這時溫度比白露、寒露更低，地面溫度已經(jīng)低于0℃。
隨著第一場初霜的降臨，大多數(shù)植物都停止了生長，草木開始枯萎凋零，動物也不再活躍，在寒冷中沉寂了下來。秋天已近尾聲，冬日號角即將吹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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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候與氣候
為更好地反映霜降期間的氣候變化，古人將霜降節(jié)氣中的十五天分為以下“三候”：
一候豺乃祭獸。在霜降節(jié)氣里，豺狼開始活躍于山林，勤于捕獵，它們將捕獲的獵物陳列在地上，看起來就像是在祭祀一樣。不冬眠的動物們?yōu)榱藨?yīng)對即將到來的漫長寒冬，必須要提前在洞中儲存足夠多的食物。
二候草木黃落。從霜降節(jié)氣的第六天開始，草木漸漸枯黃、凋零，形成“千樹掃作一番黃”的蒼涼景象。
三候蜇蟲咸俯。從霜降節(jié)氣的第十一天開始，蜇蟲為了躲避寒冷，紛紛回到了洞中，即將進入冬眠狀態(tài)。等到來年的驚蟄節(jié)氣，春雷陣陣來襲，百蟲才會結(jié)束冬眠，蘇醒過來重回大地。
這三個典型物候，無論是動物還是植物，都一派蕭條、萬籟消寂，預(yù)示著冬季即將到來。顧名思義，在霜降時節(jié)其實還有一個更加顯著的物候，那就是“霜始降”。
要了解霜降節(jié)氣，必須要先了解“霜”是什么，以及它的形成過程。
“霜”的形成過程跟“露”是相似的，但又有區(qū)別。當氣溫變得足夠低時，空氣的相對濕度就會到達100%，空氣中的水分就會從空氣中“跑”出來。如果此時地面或者物體的表面溫度在0℃以上，析出的水汽就會凝結(jié)為小水珠，也就是“露”；如果溫度再往下降，此時地面或物體表面的溫度低于0℃時，則析出的水汽就會凝結(jié)成“霜”。由此可見，白露、寒露節(jié)氣的地表氣溫都在0℃以上，到了霜降節(jié)氣，則會低于0℃。
霜的形成條件除了低溫，還必須是晴朗微風(fēng)的夜間，故有“濃霜猛太陽”的說法。因為如果夜里云層過多，則不利于地面散熱，難以大幅度降溫。在晴朗的夜晚，因為失去了云層的保護，地表迅速輻射冷卻，驟然降溫至0℃以下，水汽迅速凝結(jié)成冰霜，附著在地表。
在深秋時節(jié)的清晨，人們安睡一夜，推開房門，呼吸著外面冰涼清爽的空氣，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大地已經(jīng)變了一副模樣——草木叢、樹枝頭、溪水邊、泥土地、屋檐上，都鋪著一層薄薄的銀霜，若隱若現(xiàn)地閃爍著，皎潔晶瑩，干凈明亮。
氣象學(xué)上將秋季的第一次降霜稱為“早霜”或“初霜”，并將春季出現(xiàn)的最后一次降霜稱為“晚霜”或“終霜”。從“終霜”到“初霜”這段時間被叫做“無霜期”。由于初霜的降臨一般在菊花盛開之際，所以初霜又被稱為“菊花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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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食文化
民間有諺語“一年補透透，不如補霜降”，可見這個時令在養(yǎng)生中的重要性。在講究“不時不食”的老蘇州心中，霜降過后，飲食開始悄然發(fā)生著變化。在蘇州，羊肉和柿子就成了這個季節(jié)最當令的代表性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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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令蔬菜
霜降節(jié)氣的到來，意味著一撥新的應(yīng)季蔬菜將成為“新寵”。
矮腳青、水芹菜、豆苗菜、金花菜和薺菜等時令菜已經(jīng)華麗亮相各大菜市場的蔬菜攤，深綠、嫩綠顏色不一，卻個個看起來水靈靈，鮮嫩得很。除此以外，潤秋燥的白蘿卜也成了蘇州人餐桌上的?？?，受到了老蘇州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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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鵝、羊肉等禽肉類
霜降時節(jié)應(yīng)該多吃一些滋補的湯羹類。因為天氣轉(zhuǎn)涼，不少蘇州人會買老鵝燉湯，加入天麻或人參等。這些湯羹類的話比較滋補，適合霜降喝。
而羊肉除了燉湯以外，白切、紅燒等不同的烹飪方式，帶來不同的味覺體驗。蘇州人愛食羊肉，比較出名的當屬吳中的藏書羊肉和東山羊肉，二者各有風(fēng)味、各有特色，滋味曼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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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
“霜降不摘柿，硬柿變軟柿?！彼祦砼R之時，市場上，紅紅的、軟塌塌的柿子就上市了。老人對于霜降吃柿子的說法是：霜降吃丁柿，不會流鼻涕。吃柿子不僅可以防寒保暖，而且還能補筋骨，非常適合霜降時節(jié)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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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雅霜降
霜降時節(jié)，黃河流域白霜裹地，千里沃野，熠熠閃光。霜，是一種美麗的存在，并且，它還衍生出另外的美麗，比如“霜葉紅于二月花”，蘇州天平山的楓葉成為一時盛景。陸游在《霜月》里寫道“枯草霜花白，寒窗月新影”，寫出了霜的極美妙之處。蘇東坡也有詩云“千樹掃作一番黃，只有芙蓉獨自芳”，千樹的黃和芙蓉的紅，構(gòu)成了秋的典型之美。
霜降時節(jié)，養(yǎng)生保健尤為重要，民諺曰“一年補透透，不如補霜降”。這時是慢性支氣管炎、慢性胃炎、胃十二指腸潰瘍和老寒腿等疾病的多發(fā)和復(fù)發(fā)高峰期，應(yīng)多吃梨、蘋果、白果、洋蔥、雪里蕻等。防秋燥、防秋郁、防寒涼是霜降期間的健康防護重點。秋燥表現(xiàn)為口干、唇干、咽干、便秘、皮膚干燥等，因此應(yīng)多吃芝麻、蜂蜜、銀耳、青菜、蘋果、香蕉等滋陰潤燥食物。晚秋時節(jié)的肅殺景象容易引人憂思，使人意志消沉、抑郁，應(yīng)適當多吃高蛋白食物，如牛奶、雞蛋、羊肉和豆類等。對抵抗力差的老年人，應(yīng)及時關(guān)注天氣，按時增減衣物，以免濕邪、寒邪入侵，導(dǎo)致生病。
霜降時節(jié)不見霜，長江中下游不會有霜，再也難以覓霜華的蹤跡。這秋季的最后一個節(jié)氣就這樣糊里糊涂的過去了，缺了過渡，便會覺得冬天來得那樣猛烈而直接。
其實，逐漸淡去的節(jié)氣景象何止是霜降呢？小雪、大雪根本不見雪，整個冬天的雪，也不過是象征性地來一場或者半場。古人從自然規(guī)律中結(jié)晶出的智慧卻在現(xiàn)代社會失去了印證，這樣的失衡和錯位終究要歸咎人類自身?？萍嘉拿鞯娘w速發(fā)展，以自然環(huán)境的破壞為代價，全球變暖，熱島效應(yīng)，連四季都已不甚分明。當我們分不清哪是路燈，哪是月亮?xí)r；當都市人置身山野為“極其罕見”的滿天星斗激動地歡呼流淚時；當孩子們只能通過書本、影視看童話中可愛的雪人時……我們恐怕也像李白望月那般，在心底生起一層“霜”了。
“芳菊開林耀，青松冠巖列，懷此貞秀姿，卓為霜下杰?！睕]有了霜，菊花似乎也失了幾分骨韻，暖陽下開得倒是燦爛，卻覺得和其他花的美無別了。民間有霜降吃柿子的習(xí)俗，自然是要吃經(jīng)霜的柿子?？墒?，我們現(xiàn)在吃到的都是超市品相鮮紅光亮的人工改良品種，到底少了幾分習(xí)俗的本意。
突然想到《紅樓夢》中寶釵精制的“冷香丸”，各色花蕊分別取十二兩研末，再用同年雨水節(jié)令的雨、白露節(jié)令的露、霜降節(jié)令的霜、小雪節(jié)令的雪各十二錢加蜂蜜、白糖等調(diào)和制成?，嵥槁闊┑乖谄浯?，單是露、霜、雪就太難得。放在如今，這“冷香丸”怕是永遠也制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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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在江南
北宋祟寧三年（1104年），宋徽宗頒布了一則禁令：元祐黨人子弟不得在京城居住。
因為這個詔令，一位史上著名的才女被迫離京。
身為元佑黨人李格非的女兒，李清照雖然已和趙明誠結(jié)婚三年，且公公趙挺之也是高官，卻還是被迫遣離京城，回到原籍明水居住。
徽宗的詔令十分苛刻——即使節(jié)日也不許黨人子弟擅自回京，于是這年深秋，孤身在外的李清照給趙明誠寄了一首【醉花陰】，委屈地述說伶仃之苦。
【醉花陰】 李清照
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消金獸。
佳節(jié)又重陽，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
那年李清照不過21歲。
年輕的李清照自然不知道，這陣秋風(fēng)，比起將來的狂風(fēng)暴雨來，真的是要溫柔多了。
大概在同一年，彭城人劉蒙編成《菊譜》，這好象是最早記載觀賞菊花的一本專著。
霜下，菊有黃華。
但菊花要拍得好看，著實不易。
遠不如它的名字來得有趣。
清人富察敦崇的《燕京歲時記》里引《日下舊聞考》，里面列了133種菊花名字，遠超過劉蒙《菊譜》的35種，里面有蜜連環(huán)、銀紅針、桃花扇、方金印、老君眉、西施曉妝、瀟湘妃子、鵝翎管、米金管、燈草管、紫虎須、灰鶴翅、平沙落雁——你能想象嗎，竟還有平沙落雁、玉樓春曉二支古琴曲名。
初時看到，真是目瞪口呆啊。
綠菊是菊花中最為珍奇的品種，凡品白色透綠，上品遍體翠碧，珍品如翡翠般瑩綠通透，奇香徹骨。這兩株菊色相奇異，是上品無疑，甚至還可能是珍品。
清人余省的《種秋花圖》，著實地讓人羨慕了。
余省是乾隆朝畫師，據(jù)畫上的題記“右種秋花之作，命以詩意為圖。時乾隆丙寅初秋御筆”，這是清乾隆十一年（1746年）所繪。畫中童子正給一園的秋花培土、澆水，大概是“灑然片刻閑，花事聊收拾”。
這樣的東籬下，黃昏后，霜降是極美的吧。
這時節(jié)，正合采得黃花作枕囊。
南宋詩人林亦之自述說，自己閉門讀書二十年，弄得老眼昏花，秉燭夜讀，竟連蟲、魚等字也分不清了。后來睡菊花枕，居然又能讀蠅頭小字了。因此，他作《菊花枕子歌》曰：
故人所說菊花枕，似把冰丸月下飲。
秋水一雙明炯炯，數(shù)在青囊第一品。
同時代的陸游，也喜歡在秋天采菊縫枕，他的《老態(tài)》詩里說：“頭風(fēng)便菊枕，足痹倚藜床?！?/p>
63歲那年，有人送來菊花縫制枕囊，他觸物傷懷，寫了兩首詩：
采得黃花作枕囊，曲屏深幌悶幽香。
喚回四十三年夢，燈暗無人說斷腸。
少日曾題菊枕詩，囊編殘稿鎖蛛絲。
人間萬事消磨盡，只有清香似舊時。
菊花枕做起來也簡單，縫個長方的布袋子，三面縫合，取曬干了的白菊花、綠豆皮、蕎麥皮、桑葉和決明子等裝進去，縫合最后一面，外面再裝上枕套便是菊花明目枕。
我以前做的時候，還會放薰衣草，非常的香。
只是要注意，白菊不是野菊花，野菊性涼，不適合作藥枕，不要隨意把山路上采的野菊曬干了裝進去，本草中并無野菊花作枕的條錄，適合做藥枕的是黃菊或白菊。
這樣做好的菊花枕，大概總可以用個半年左右。
霜降是秋天的最后一個節(jié)氣。
如此，在從秋往冬的夜里亦有隱約的菊花香，清苦又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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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園林里的霜降
秋風(fēng)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今日是秋天最后一個節(jié)氣霜降，天漸冷、初霜現(xiàn)；秋將盡，冬欲來。
秋季空氣新鮮，大氣中的浮塵和污染物較少。霜降時節(jié)登高，可使肺的功能得到舒暢，登至高處極目遠眺，神清氣爽，怡然自得。
園林的秋既絢爛，又細膩。天高云淡，層林盡染是秋；一花一葉，一亭一橋也是秋。
一季一景，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景與人同。坐在拙政園廊下的欄桿上，陽光從已泛黃的銀杏葉間柔和地投過來。游人不斷走過，孩童稚嫩清脆的叫喊聲從不遠處傳來?；蒿L(fēng)和暢，雖然是在霜降的時節(jié)。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流”，秋到最深之時，是極致的寒涼，更是極致的詩意；是極致的肅殺，更是極致的絢爛。滿懷著豐收的喜悅，人們以最充實、飽滿的姿態(tài)，拉開了漫長冬日的序幕。
視 覺 / 喜瑪拉雅北坡的魚、呆呆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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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IN —
原標題：《霜降，枯草霜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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