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別喜歡槍，相信看這個號的朋友們也一樣。我打過解放軍現(xiàn)役的81、95、85、88四種突擊步槍和狙擊步槍，也打過59腦袋頂上那個高平兩用機槍。單發(fā)、點射、連發(fā)，這么說吧，射擊的感覺僅次于初戀。
這篇稿子是寫機槍的，是《世界軍事》的稿子。這作者是一天才。我第一次看這篇稿，就給編輯淋清發(fā)了個微信，說這是當期最好的稿子，這作者一定是老行伍，我猜是軍校射擊教研室的。沒想到，淋清回復說，這作者根本沒當過兵，沒摸過槍。
那就只能用天才來解釋了。不信的話，你們自己看。
班用機槍，是一種固定編制在步兵班里的支援武器。與編制層級更高的通用機槍相比，班用機槍更輕、更短，雖說壓制能力和火力持續(xù)性不及前者，但班用機槍能伴隨步兵沖擊的特點，決定了它才是步兵最可依賴的支援武器。班用機槍發(fā)展到今天，自動原理和基本結構均已相當成熟，這種情況下，供彈方式的選擇便成了影響其總體設計的決定性因素。因為這是設計師對軍方提出的技術指標、戰(zhàn)術需求、成本和可靠性等要求，綜合考慮后權衡和取舍的結果。
各有利弊的設計
經(jīng)過漫長的發(fā)展和戰(zhàn)爭實踐的檢驗，早期機槍采用的一些供彈具、如彈帶、彈鈑、彈盤和彈斗，都被無情地淘汰?，F(xiàn)代機槍，尤其是班用機槍，供彈具只有兩大類：彈鏈和彈匣（彈鼓實際上可視作彈匣的一個變種，二者可以通用，因此歸為一類）。這兩類供彈具之間最大的區(qū)別是：彈鏈只是個單純的供彈具，而彈匣∕彈鼓實際上可算是槍械供彈機構的一部分。
裝入彈匣∕彈鼓內的子彈，自身會被彈匣∕彈鼓施加的彈簧力頂向抱彈口。因此在供彈過程中，槍械無需對子彈施加將其拉進來的力量，而只要能把子彈從彈匣∕彈鼓的抱彈口頂進槍鏜，再將發(fā)射后的彈殼從鏜內抽出來，拋至槍外即可。因此槍械的結構可以簡化一些。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裝入彈鏈的子彈，不僅沒有彈簧給擠著、推著往槍里送，還會因為子彈和彈鏈自身重量的緣故，產生自然下墜的現(xiàn)象。因此，使用彈鏈供彈的機槍，首先要靠自身機械產生的力量，將沉重的彈鏈往上提，強行扯進槍里，再通過槍機運動，將子彈從彈鏈中抽出來，之后才能推彈入膛。如此一來，彈鏈機槍的內部結構，必然要比彈匣∕彈鼓機槍要復雜一些，并為此付出重量的代價?，F(xiàn)代班用機槍為了讓供彈更為順暢，多采用雙程進彈的方式，因此進一步加劇了槍械的復雜程度。我們知道，越簡單的東西才越可靠。因此從原理上來說，在同等情況下，彈鏈機槍的可靠性是不及彈匣∕彈鼓機槍的，也不及后者輕巧。對于一款需要伴隨步兵沖鋒，隨時提供火力支援的班用機槍來說，這是兩項極為重要的技術指標。
班用機槍是內能源式自動武器。上彈、擊發(fā)、抽殼、拋殼這些動作的能量，都由子彈燃氣推動部件運動來完成。因為彈鏈機槍在自動循環(huán)過程中需要更多的能量，因此必須引入更多的火藥燃氣做功。這樣一來，就加劇了燃氣對槍械內部機件的沖擊，降低了機件使用壽命（若為保證壽命指標，就必須對機件結構進行補強，由此付出重量代價），而且加劇了震動，從而不可避免地對機槍的連發(fā)精度造成負面影響。
此外，在供彈可靠性方面，彈匣也較彈鏈有先天優(yōu)勢。戰(zhàn)場上揚塵是司空見慣之事，班用機槍需要隨戰(zhàn)士武裝泅渡也屬家常便飯。在這些情況下，揚塵和泥沙都不可避免地進入供彈具內。彈匣∕彈鼓依靠自身強有力的彈簧，可以幫助子彈克服較清潔狀態(tài)大得多的摩擦阻力，順利入鏜。而彈鏈機槍面對這種情況，則只能“干瞪眼”，供彈故障頻發(fā)是不可避免之事。
以上所說，盡是彈鏈無法克服的彈點，但明知如此，許多班用機槍設計團隊卻仍然堅持采用彈鏈供彈方式，這是因為彈鏈供彈擁有彈匣∕彈鼓供彈無法比擬的優(yōu)點——供彈量大，火力持續(xù)性能強。
班用機槍所用彈匣，大體有30發(fā)、40發(fā)、45發(fā)、50發(fā)這幾種。由于要靠彈匣底部的彈簧項彈，因此往彈匣內裝填的子彈越多，彈簧壓縮得越厲害，再裝填也就越艱難。實際上，哪怕是30發(fā)的彈匣，裝填至最后幾發(fā)時就已相當困難。因此超過30發(fā)容量的雙排彈匣，就必須使用專用的壓彈器裝填。這不僅極大限制了彈匣機槍的火力持續(xù)性，而且增加了勤務難度。非但如此，彈匣越長，機槍的火線高度勢必越高，射手暴露的面積越大，這對提高其戰(zhàn)場生存能力顯然是不利的。
相較之下，作為彈匣的變種，彈鼓的容量遠較彈匣更高（目前投入實用的有50發(fā)、75發(fā)、100發(fā)這三種），而且我軍使用的彈鼓，都是打開后蓋，可雙手抓彈不計順序地往里裝填，裝滿一個75發(fā)彈鼓甚至比壓滿一個30發(fā)彈匣還快得多。外軍使用的彈鼓，多使用專用的壓彈器往里裝填，速度雖沒中國彈鼓的裝填方式快，但也可以極大節(jié)省裝填手的體力。不過，彈匣∕彈鼓再怎么改進，100發(fā)是其上限。況且彈鼓還要為此付出體積大、空間利用不夠緊湊，隨槍運動時易發(fā)出聲響，影響夜間行動隱蔽性的代價。
相較而言，只要射手能背得動，彈鏈可以接續(xù)得很長。對于可散彈鏈和組合彈鏈來說，甚至可以在一條彈鏈還沒打完時，就接續(xù)下一條彈鏈，從而省掉了更換彈匣∕彈鼓的時間，可實現(xiàn)理論上的不間斷火力輸出。
當然，由于槍管散熱等原因，真正的不間斷射擊是難以實現(xiàn)的，因此現(xiàn)代彈鏈供彈班用機槍，有許多采用了可更換槍管設計。不過，更換槍管本身也會造成火力停頓，從而使彈鏈機槍火力持續(xù)性好的優(yōu)勢打折扣。而要實現(xiàn)迅速更換槍管，必然要付出機構復雜，活動件增多導致精度和可靠性下降的代價。
戰(zhàn)術考量下的選擇
解放前，我軍使用的班用機槍可謂五花八門，但供彈方式卻只有三種：彈匣、彈盤和彈斗。捷克式輕機槍及其衍生品優(yōu)良的戰(zhàn)場表現(xiàn)，證明了即便是20發(fā)彈匣如此小的供彈具，只要采取諸如多用短點射、配備副射手、不待彈匣打空就換新彈匣等戰(zhàn)術手段，亦能很好地滿足戰(zhàn)場需求。
建國后，全軍裝備制式化過程中，我軍深受蘇軍影響，在短暫裝備使用彈盤供彈的53式班用機槍后，很快便采用了使用100發(fā)不可散彈鏈供彈的56式班用機槍。中蘇決裂后，中國輕武器設計走上了自行研制的道路，但在設計思想上卻深受蘇軍影響。蘇軍傳統(tǒng)上強調進攻，要求班用機槍必須突出機動性，至于提供持續(xù)火力的要求，則由通用機槍去完成。因此從RPK開始，蘇軍的班用機槍一律采用彈匣供彈和固定槍管。雖然蘇軍也為RPK配了75發(fā)彈鼓，但從歷史照片和演習視頻上，實際上蘇軍RPK班用機槍絕大多數(shù)時候，用的仍是40發(fā)彈匣。這是因為蘇軍認為，該機槍在一個陣地上連續(xù)發(fā)射40發(fā)以上子彈的需求很低。在轉移陣地過程中，有足夠的時間更換供彈具和讓槍管冷卻。這種思想同樣體現(xiàn)在RPK的替代產品——RPK-74班用機槍上。只不過由于采用了小口徑槍管，后者得以將彈匣容量提升至45發(fā)而已。
對中國軍隊來說，在建國后相當長一段時間里，戰(zhàn)略上無疑是取守勢，但在戰(zhàn)術上卻同樣強調進攻。由于體格、機械化程度等方便均不及蘇軍，因此我軍比蘇軍更強調武器的輕巧，加之南疆衛(wèi)還擊戰(zhàn)中的一些經(jīng)驗教訓，最終催生出國產第一代彈匣∕彈鼓班用機槍——81式班用機槍。后續(xù)的95式班用機槍，自然而然地延續(xù)了大獲成功的81式班用機槍的設計思路。只是由于無托的限制，不得不將彈鼓設計成了“歪脖子”，不僅影響武器“顏值”，易容易造成武器射擊過程中重心偏移過大，從而影響持續(xù)射擊精度。
反觀美軍，其第一代班用機槍——BAR就是款不折不扣的彈匣機槍。到上世紀五十年代換型時，因為使用7.62毫米全裝藥彈的M14步槍連發(fā)精度差，因此美軍將取消連發(fā)功能的M14發(fā)給普通步兵使用，計劃用配兩腳架、能全自動射擊的M14E2充當班用機槍，從而實現(xiàn)槍族化。但由于M14E2并沒有定型和裝備部隊，因此實際上美軍常常將M60通用機槍下放到步兵班使用。
對步兵班而言，M60通用機槍無疑是太過笨重了，在步兵班全面換裝小口徑步槍多年后，美軍開始了小口徑班用輕機槍的選型。不過，最終入役的卻并不是M16加重槍管、加裝兩腳架的衍生品，而是比利時研發(fā)的“米尼米”輕機槍，美軍賦予其M249的制式編號。
最初入役的M249既能采用200發(fā)彈鏈供彈，也能用彈匣供彈。可同時采用兩種截然不同的供彈方式，M249為此付出的代價是結構復雜、重量頗大。該槍空槍重達7.5千克，比95式班用機槍的3.95千克的空槍重量，幾乎重了一倍。至于復雜的結構給加工工藝、成本和可靠性帶的負面影響，就更不必提了。
美軍為什么會認同這種設計，還得從其戰(zhàn)術思想上尋找根源。
美軍是世界上后勤供應最為可靠的軍隊，沒有之一。因為美軍可以毫不顧忌后勤壓力，肆無忌憚地在戰(zhàn)場上傾瀉火力，依靠強大的火力壓制對手，取得較高的傷亡交換比。具體到M249，雖然名為班用機槍，但美軍實際上是將其當成固定裝備在步兵班的小口徑通用機槍來使用的。換而言之，就是M60通用機槍的小口徑替代品。由于要追求持續(xù)的火力輸出，所以自然要以彈鏈為主要供彈方式。
既然如此，初期型的M249上，為什么要同時保留彈匣供彈功能呢？這是因為根據(jù)美軍在越南的使用經(jīng)驗，部隊巡邏時，M60通常只壓上一條10至20發(fā)的短彈鏈，這樣可以讓笨重的M60有相對較好的機動性，遇有突發(fā)情況時能更加快速地將槍口指向目標區(qū)域，迅速打出一至兩個短點射，壓制對手的同時，為步兵迅速尋找隱蔽物爭取時間。爾后，M60機槍手也會臥倒隱蔽，給手中的機槍換上長彈鏈后，再尋找合適的射擊陣地，為步兵提供火力支援。
這種在戰(zhàn)場上獲得的寶貴使用經(jīng)驗，自然而然地會被美軍延續(xù)下來。鑒于美軍并沒有為班用機槍手配專職的副射手，而只是指定步兵班中的一名成員，幫助機槍手攜行備用彈藥。因此必要時拿起步槍標準供彈具插上機槍就開火，就成了自然而然的選擇。同時，M249插上彈匣巡邏，也遠比掛條短彈鏈更為可靠。因為彈鏈若不整理平順，稍有扭曲就可能造成供彈故障。暴露在外的彈鏈，沾灰夾砂在所難免。
不過，在后期型的M249上，美軍又取消了彈匣供彈功能。這是因為這挺結構復雜的機槍，初期故障率實在太高，高到了美軍一度停裝退貨的地步，甚至還曾因此獲得過“曇花”機槍的“雅號”。從提高機槍可靠性的角度出發(fā)，美軍才不得不降低了對戰(zhàn)術靈活性的要求。
改弦更張看需求
“新兵怕炮，老兵怕機槍”，各國皆然。在有經(jīng)驗的老兵看來，以短點射為主，不知道隱藏在哪里，不知道啥時候會突然開火，且開火前毫無征召的機槍，才是揮之不去的僵夢。因此若一旦發(fā)現(xiàn)對方機槍陣地，必定使用各種手段予以重點“照顧”。所以，班用機槍手往往是戰(zhàn)場上傷亡率最高的一群人。最近十余年來，美軍對此有著切膚之痛。
進入新世紀，美軍在中東、中亞發(fā)動的“反恐戰(zhàn)爭”，讓自己身陷泥潭。為與蘇軍全球爭霸而打造的機械化陸軍，基本已淪落為“治安軍”。在治安戰(zhàn)中，以往美國陸軍依賴的“近距離空中支援”，往往變成了“高射炮打蚊子”，有勁使不上。即便是美國陸軍擁有壓倒性的信息化優(yōu)勢，也不能完全彌補自己在地利、人和方面的絕對短板。
這些治安戰(zhàn)，多圍繞著城鎮(zhèn)，以伏擊和反伏擊的形式開展。在這種作戰(zhàn)環(huán)境和作戰(zhàn)樣式下，對支援武器持續(xù)火力輸出能力的要求降低了，相應的，其對反應速度的要求卻空前提高。在這方面，裝滿200發(fā)彈鏈后全重近10千克的M249班用機槍，顯然不能滿足新形勢下的要求。另外，由于M249的外部識別特征明顯，即便是缺乏遠距離觀察能力的反美武裝，也能在大多數(shù)交火距離上，準確識別出誰是機槍手，并給予優(yōu)先打擊。這就是美國海軍陸戰(zhàn)軍改弦更張，用外觀上與制式步槍相差無幾，使用30發(fā)彈匣、60發(fā)彈鼓供彈的M27替換部分M249的緣由。
當前，我軍正在進行一場史無前例的軍改。從公開信息判斷，軍改后我軍的機械化、信息化、火力合成程度、火力支援力度都將空前提高。這種情況下，對步兵自身火力輸出的要求實際上降低了。從這一趨勢判斷，我軍未來的班用機槍繼續(xù)采用彈匣/彈鼓供彈即可滿足需要。然而，近來網(wǎng)絡上卻曝光了一張據(jù)說是中國在研新型班用機槍的照片。照片顯示，該槍槍身左側開有彈鏈供彈口，地上放有一個彈匣，看起來似乎是和早期型M249一樣的供彈設計。這是怎么回事呢？
筆者推測，一方面，鑒于我國嚴格的保密制度，現(xiàn)在流出的照片很可能是競爭失敗的樣品；另一方面，美軍前車之鑒不遠，我軍重蹈覆轍，在輕機槍上同時采用彈匣和彈鏈供彈的可能性基本為零。要知道，我軍對輕武器可靠性的苛求，絕非美軍所能比擬。在這方面，我軍是斷然不會放松要求的。因此，筆者判斷，我軍新一代班用機槍，仍將是彈匣∕彈鼓供彈機槍。
不過，與蘇/俄軍不同的是，由于長期以來支援火力貧弱，因此我軍對班用機槍持續(xù)輸出火力能力的要求較蘇軍更高。從公開披露的訓練∕演習照片看，無論是81式還是95式，實際使用時基本以75發(fā)彈鼓作供彈具，使用制式30發(fā)彈匣射擊的照片極其罕見。
雖說我軍班用機槍的75發(fā)彈鼓有著諸多優(yōu)點，但也絕非完美無缺。彈鼓材質單薄，后蓋扣合之后與彈盒幾乎沒有機械連接，造成彈鼓剛性不夠，容易磕碰變形卡彈。在未來改進中，如果適當放寬對重量的要求，在彈鼓邊緣采用固定扣設計，可極大地緩解受力狀況，讓磕碰產生的沖擊合理分散，從而避免或減輕變型。
此外，我軍目前裝備的彈鼓需要散彈裝填，而散彈卻存在攜行不便的問題。因此，是否可以考慮研發(fā)塑料材質的一次性彈鼓，這種彈鼓既是供彈具，又是子彈出廠的外包裝。為解決彈簧長期受力導致的變形失效，推彈力不足的問題，可考慮采取“預緊發(fā)條”的解決辦法。具體來說，就是在出廠時，彈鼓彈簧處于放松狀態(tài)，并不對預封裝在其內的子彈施力。使用前像使用鬧鐘那樣，旋轉幾圈旋鈕，上緊發(fā)條即可。當然，我軍班用機槍的未來發(fā)展，需要綜合考慮各方面情況，以上觀點僅是筆者個人的粗淺之間，僅供讀者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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