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南宋著名詞人姜夔，字堯章，別號白石道人。姜夔一脈詞風一直被認為是南宋'雅詞'代表。朱彝尊在《詞綜.發(fā)凡》言：'世人言詞，必稱北宋，然詞至南宋始極其工，至宋季而始及其變，姜堯章氏是最為杰出'。白石為雅詞之宗，在于其獨特'清空騷雅'詞風，顯現(xiàn)南宋詞派奇高之格調(diào)。清末馮煦《蒿庵論詞》稱'白石為南渡一人，千秋定論，無俟揚搉，'稱其詞'超脫蹊徑，天籟人力，兩臻絕頂，筆之所至，神韻俱到'。姜白石'清空騷雅'詞風不僅描摹物事神韻，更有其氣象。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云：'王無功稱薛收賦'韻趣高奇，詞義晦遠。嵯峨蕭瑟，真不可言'，詞中氣象，唯白石，略得一二耳'。這里是王國維借王績評薛收賦的話來評定姜夔的詞，說其具有'峭拔孤寒'的氣勢，更得'清空'韻味。

要溯源白石詞風形成，先要理解'清空騷雅'詞風的具體內(nèi)涵。'清空騷雅'源出宋代張炎《詞源》，推尊姜夔詞'如野云孤飛，去留無跡'，'不惟清空，又且騷雅，讀之使人神觀飛越'。'清空'是一種詩詞風格，形容白石詞貌，即詞像野云孤飛，有'清峭拔俗'之感；'騷雅'是詞骨，是詩詞的內(nèi)在品質(zhì)，即'去留無跡'，是指詞內(nèi)容'空靈澹宕'。陳廷焯《白雨齋詞話》中將具有獨特詞風的姜夔詞列為仙品，可見其在雅詞一派中地位之高。姜夔作為江湖詞人，身處板蕩時代，有著獨特的身份，豐富人生經(jīng)歷，和特殊的情感歷程。正是江湖、時代的影響，鑄就他'清空騷雅'詞風的形成。

文章信美知何用，漫贏得、天涯羈旅?！膶?清空'詞貌的滲透

姜夔作為一個江湖詞客，其一生的人生基調(diào)皆是悲涼沉郁的漂泊生涯與羈旅行役。李強所著的《姜夔詞集》導讀中可知，姜夔自幼隨父宦游，父親逝世后寄居于姐姐家，在羈旅行役中度過青春。青年的漂泊生涯充滿凄涼底色。在江湖漂泊中，除行旅不定，貧無所得，心靈寂寞外，更有文人雅士相交的酬答應和。在此期間，淳熙十三年，姜夔結識蕭徳藻，與其侄女結良姻，詞作反映家庭生活。隨蕭徳藻定居湖州期間，于蘇州拜遏范成大。遂為忘年之交，受石湖資助。后繼續(xù)漂泊，遷居杭州。結識權貴子弟張镃，張鑒兄弟。雖為賓主，然素交頗深。慶元三年姜夔進士考試失敗，繼續(xù)漂泊，根據(jù)姜夔現(xiàn)存可編年詞所作之地考證，至少為二十三處。姜夔一生漂泊江湖，羈旅行役，趙曉嵐《姜夔與南宋文化》中指出'姜夔詞中所用'歸'字達46次，歸去來兮，主題取得反復彈奏，抒發(fā)了糾纏姜夔一生的飄零之苦，是和江湖文化中思定卻動的無奈緊密相連的'。

姜夔詞中，多反映的江湖奇旅之作，如《一萼紅》'南來北去何事？蕩湘云楚水，目級傷心'；《霓裳中序第一》中'飄零久，而今何意？醉臥酒壚側'，《探春慢》中'長恨離多會少''無奈苕溪月，又照我扁舟東下'。尤其是《玲瓏四犯》中'文章信美知何用，漫贏得、天涯羈旅'，陳延焯評價'音調(diào)蒼涼，白石諸闕唯此篇詞最激，意最明顯，蓋亦身世之感，有情不容己者'。

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憂國情懷對'騷雅'詞骨的開拓

姜夔詞作多有感慨時事，書寫身世之感；其詞深刻承載著詞人的愛國情懷。清人宋翔鳳在《樂府余論》有言：'詞家之有姜白石，猶詩家之有杜少陵。繼往開來，文中關鍵其流落江湖，不忘君國，皆借托比興于長短句寄之，如《齊天樂》，傷二帝北狩也；《揚州慢》，惜無意恢復也；《暗香》《疏影》，恨偏安也。'。古來評論家們家把姜夔詞與杜甫詩相提并論，白石詞中憂國憂民情懷可見一斑。

詩人所處時代為宋高宗紹興三十一年，即1161年。金主完顏亮南侵，江淮軍敗，中外震駭。不久完顏亮在瓜州為其臣下所殺。時局動蕩。詩人是年二十六歲，客居漢陽，于宋孝宗淳熙三年抵達揚州，見劫火中州，遍地平蒿，蕭條景象，不覺悲從中來，撫今追昔，而往日繁華不再，今宵甚自凄涼，故所做《揚州慢》一詞。詞序有'入其城則四顧蕭條，寒水自碧，暮色漸起，戍角悲吟。予懷愴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其詞云：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后，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蕭德藻認為這首詞有黍離之悲，家國之恨。但姜夔的抒情不似杜甫，沉郁頓挫，直抒胸臆，而是在平靜的敘述中體現(xiàn)出濃郁的家國之恨，將濃烈的悲憤化為精美的詞句，有'緣事而發(fā)'但卻字斟句酌的'騷雅'之致。因此姜夔詞雖'幽約怨悱'，卻含蓄鋪排，娓娓道來，此為'騷'；雖有豐富內(nèi)涵，卻只表現(xiàn)個別，使讀者管窺蠡測，此為'雅'。'自胡馬窺江去后，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切實的反映了姜夔詞品詞風。對比辛棄疾同類詞《永遇樂.登京口北固亭有懷》的慷慨激憤，可見白石對于憂國情懷在詞作中獨特的融入與書寫筆法。

結言

由于時代特征與個人江湖經(jīng)歷的影響，姜夔詞風迥異與易安之婉約，稼軒之豪放，介與宋詞豪放與婉約風格之間，別開清雅一派，'清'與其詞多用孤高不群的象征，'空'于手法隨所變滅，空靈一氣。（《姜夔與南宋文化》）'騷'于含蓄曲隱表達哀怨，'雅'于情多而只露崢嶸一角。同時，李強認為姜夔憑借高超的序作藝術造詣，與詞質(zhì)珠聯(lián)璧合，相輔相成，極大提高了詞的審美價值。加之其通格調(diào)音律，多做自度曲表情達意，使詞調(diào)、詞聲、詞風、詞旨，融為一體，更具'清空騷雅'的個性化風味。姜夔'清空騷雅'的審美追求與詞作的審美特點，對南宋風雅詞派甚有影響，被清初浙西詞派奉為圭臬，在中國詩詞史上占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為后世創(chuàng)作提供理論借鑒與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