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現(xiàn)代詩流派眾多，表現(xiàn)風格也各種各樣，意像主義不過是現(xiàn)代詩創(chuàng)作方式的一種，卻對詩歌影響巨大。
總得說來，我們再未經(jīng)過理論學習時創(chuàng)作的詩歌，總是不免會用到意像，即使有時這是不自覺發(fā)生的。然而，再學習和創(chuàng)作詩歌之路中，最終我們一定會遇到他，被他傾倒而迷醉。但在迷醉之后，往往很多詩人失去了原先創(chuàng)作詩歌的本心，即發(fā)自真情，自然流露地抒發(fā)情，思，志，而走上了刻意尋求意像，甚至玩弄意像之路。
誠然，好的現(xiàn)代詩，我們常常能從中找到新奇乃至奇崛的意像，這不僅讓人浮想聯(lián)翩，愛不釋手，為詩人的新穎構思而拍案叫絕。漸漸“好詩”的指標變得單一，大家以為能做出獨特意像的詩歌就是好詩，于是眾多詩人為了尋求意像而去寫詩，而不是自然而然去抒發(fā)情感。這就讓詩歌之藝變成了追求技巧的百花從，獨獨看不到詩人的心靈。
詩人創(chuàng)作詩歌大體必然經(jīng)過最初階段，也就是沒什么意像，簡單直抒胸臆，或者頂多有些淺顯的比喻或者象征。我的幾位初學詩歌的文友就常常抱怨，為什么寫不出意像豐富，詩意朦朧的詩歌，總是會把詩歌寫得像歌詞那樣“平白”。我覺得這是很正常的事，我也經(jīng)歷過這個過程，這是詩歌創(chuàng)作必經(jīng)的一關，也就是“直白”。漸漸，通過學習前人的詩歌，從中摸索，領悟，開始懂得詩歌需要多做些“偽裝”，似乎讓自己的心思埋得更深些，讓人看不太懂，就能達到某種詩歌的美學效果。這時，詩歌開始朦朧化，語句組織也學會“跳躍”，詩人開始領悟，這跳躍性越大，跳躍次序越亂，詩歌會變得讓別人看來更有味道。這個階段可以稱為“隱藏”?？墒枪獍阉枷牒颓楦胁仄饋磉€不夠，于是詩人們又學會包裝，將原本平實無奇或者無的放矢的內(nèi)容加以大量修飾，“化腐朽為神奇”，這時詩人運用的表現(xiàn)手法開始更多樣，詩歌也越來越華麗起來。這個過程可以稱為“新裝”。之后隨著詩人創(chuàng)作體驗的深入，學習和思想經(jīng)歷的變化，詩歌的形態(tài)會產(chǎn)生更多維的變化，比方說，“掩飾”，“變形”“意識流化”，“混搭”或者干脆“造假”?？梢哉f，前面幾種還算是詩歌境界的正常演變，而越到后頭，簡直在玩弄語言和意像了。這并非虛言，實在是個人詩歌創(chuàng)作所經(jīng)歷的真實過程，深有體會?？梢哉f，到后來，想要將詩歌玩弄成怎樣就怎樣，想要如何“肆意胡為”都可以，想要造假那更是輕而易舉，讓人無從分辨。然而，最后我發(fā)現(xiàn)，無論如何去玩弄語言，或者玩弄意像和技巧，有一點是欺騙不了內(nèi)心的，那就是詩歌本身所含有的感情的份量。
所以，最終在走了那段彎路后，我清醒過來，并且從此堅定了一個詩觀，那就是心靈遠比技巧要重要的多。而看著很多詩歌群中一些詩人的詩，我卻又像看到過去的自己，即使迷途，仍樂在其中，不知往返。所以在前幾日某群的詩歌教學講演上，我重新審視和反觀自我，并對一些學員的詩作提出擔憂的想法。
意像，就是講詩人想表達的情，思，志，這些抽象的，難以把握的“意”轉(zhuǎn)化成可以摸索和理解的，直觀化的事物，也就是所謂的“像”。所以簡單說，詩歌創(chuàng)作就是尋找事物的特征點，將這些事物特征間的，通過比喻，擬人，象征等手法表現(xiàn)出來。某種意義上，尋找到事物之間的，這就是詩歌的發(fā)現(xiàn)；如果用一個字來概括詩歌創(chuàng)作活動，那就是“比”——把一樣東西比成另一樣東西，把一種情思借代成一個有關聯(lián)的物像。而“比”的過程，就是詩歌的創(chuàng)造。創(chuàng)造和創(chuàng)新是不同的概念，一些尋常的“比”可能并非創(chuàng)新，但對詩人個體而言，卻是創(chuàng)造無疑。新意的產(chǎn)生，也絕非簡單通過比較事物的關聯(lián)來判斷，很大程度上，還可能歸功于“比較”的形式，也就是我們的語言風格，和表現(xiàn)手法。從這個角度看，創(chuàng)造和創(chuàng)新是同時產(chǎn)生，不可分割的。
一些學習了意像知識的同學，課后告訴我，說學習之后寫詩變得有方向了，本來復雜而抽象的創(chuàng)作活動，變得異常簡單起來。有的同學說，只要找到意像，就能構成詩歌。還有些說，原來詩歌不過是一門找意像的藝術。對此，我不置可否，卻心生難言之惑。詩歌難道真是如此嗎？就如同過去和初學楹聯(lián)的文友說，楹聯(lián)就是玩找茬游戲，只要學會找茬，把自己對的楹聯(lián)問題都能找出來，就可以修改成合格而工整的對聯(lián)。楹聯(lián)本來就是文字游戲，這樣解釋未嘗不可。而詩歌呢，卻非簡單游戲而已。我深感自己為教學而闡釋的“方便之說”有了誤人子弟的嫌疑。
誠然，找茬游戲也好，尋找意像也罷，那都不過是初學者的技巧，無論巧拙，都不過是種方法論。而詩歌不僅僅是方法論，更重要是一種世界觀。詩人對世界的態(tài)度，他的人生觀，價值觀，他對世間萬物萬事寄予的情思，才是詩歌最終的表現(xiàn)核心。而語言組織也好，意像也好，或者別的種種技巧也好，都不過是這核心的表現(xiàn)方式。如果一味尋求表現(xiàn)方式，將詩歌推向技巧一邊，那就失去了詩歌的本意和初心。技巧雖然重要，但不能替代心靈。
大家知道，意像的產(chǎn)生大致可能有兩種。一種是由詩人感受特異性直接體悟到的，而另一種就如同先前所述，通過詩人苦苦摸索，絞盡腦汁去構設。而寫詩的過程應是一氣呵成的，發(fā)乎一心，心止即畢。如果在寫詩之前毫無體悟，找到一個題目就下筆，或者純粹為了某征文或比賽，去寫自己毫不關心，甚至根本不了解的主題，是難以寫出好詩的。就因為無情可發(fā)，或者情感缺乏。試想，你對一個題材，只有三，四分熱情，卻想要表現(xiàn)出十分的感情，唯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通過技巧來將詩歌的情感“揠苗助長”。以技補情，是難以發(fā)揮和表現(xiàn)出詩歌真實“渴望”的，也正因為如此，會被別的詩人看破，從而弄巧成拙，起到反效果。再者，很多時候，詩歌之情緒是一瞬即逝的。很多詩人往往寫了頭幾句，就開始雕工意像，越雕越復雜，花了很長時間去構思。結果其思考意像和將意像變形的功夫，原先的情感早已流逝，待到詩人想要追回那情感，卻是刻舟求劍，已然不能。所以我寫詩歌，往往一氣呵成，會帶有從腦海自然流露的意像，但從不過于追求意像，也不會將意像刻意偽裝，過度包裝。創(chuàng)作完成后也很少修改。我相信創(chuàng)作是“自然而然”之事，原汁原味的精神祭品才是當時心靈的真實記錄，哪怕毛糙些。而我看一些學會了包裝技巧的詩人，本來已經(jīng)完全找到表達情思的合適的意像，卻故意將之一重又一重掩飾，偽裝，拆散再包裝……他們尋求的效果就是讓人如墜云霧，以“看不懂”為樂，以“看不透”為高。更有甚者，還可將這些意像或意像叢完全打亂，刻意營造出意識流風格。有時還可能，由于詩人總是不能抓住想要表達情思的要點和中心，也找不到合適的特征事物來借代意像，從而造成“偏頗”表達。這類詩雖也能造成朦朧假象，實際卻是因詩人表達能力不強，誤打誤撞的“成就”。這還不算什么，更“高明”的詩人完全可以破壞意像，造出假的意像，或者將他自己都不知為何物之“語之無物”胡謅一氣。這是不負責任的刻意造假了。還有種因為過度玩弄意像，自己被陷入“思維的迷宮”中，于是用錯亂的語言組織來試圖還原本就抽象過度的意像，完全表錯意。這是無意的造假。所以說，不論是作者有意還是無意去“造假”，詩歌這種抽象的藝術，洗洗去觀摩，造假還真是無處不在的。試想，連作者本人都不知自己放了什么顏色的“屁”，你又如何去分辨這“屁”的香臭呢？
可我卻有種嗅出此類詩歌香臭的本領。無論那些詩歌再華麗，再晦澀，只需感受下詩文底下到底有多少情感，一切便都分明起來。沒有情感的詩歌再漂亮，也不過是“空了靈魂的美人兒”，風騷而寡情，有色而無味。而一首詩歌，反是注入了詩人的真情，無論技巧之高低胖瘦，在我眼中都是好詩?；蛘哌@么說，對于這類詩，只有風格差異，沒有高低之分。我看一些童謠，就遠遠比所謂自我標榜之名詩人的詩好上千倍萬倍。因為童謠雖“幼稚”，卻能經(jīng)歷漫長的時間洗禮，其間沒有深切的“真情”是萬萬做不到的。
所以，對一些“看不懂”的詩歌，或者專寫“看不懂”詩歌的詩人，詩友們請不要抱有盲目抬舉之心理。需知，“懂”與“不懂”并非操控在你手上，而完全是作者可以主宰的特權。用偵探小說來打比方吧。好的偵探小說家會在主人公偵破案件過程中不斷留有對案件偵破的“暗示”，以幫助讀者能融入“場景”，感同身受，似乎自己協(xié)助著主人公在偵破案情，并且伴隨著一步步解破案情的快感。朦朧詩為何受到眾詩友的追捧，就因為若即若離，若影若現(xiàn)的意像，近在咫尺，卻又非唾手可得。詩人在創(chuàng)作詩歌時，也應該充分考慮到作品對讀者的思維聯(lián)想產(chǎn)生之壓力，何時該顯，何時該隱，何時該緊，何時該松，何時該搞點“懸念”，何時又該給讀者點“提示”，最終讓讀者并非那么輕松，卻也愜意地到達終點，這才是好的朦朧詩人應該去研究和學習的。一味刁難，刻意刁難，甚至無理刁難讀者的詩人，最終只能陷于自己挖的深坑，孤芳而自賞，曲高而和寡了。
聯(lián)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