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心齋先生遺集》,詩文集,五卷,首一卷。明王艮撰。原集成于明嘉靖年間,該集初刊于清末民初。
王艮,字汝止,號心齋。生于明成化十九年(1483年),卒于嘉靖十九年(1541年)。泰州安豐場(今江蘇東臺)人。出身鹽戶,家貧而不能就學(xué),奉父命商游四方,后又行醫(yī),致家富。師從王守仁,又“時時不滿其師說”,及“往往駕師說之上”。守仁死,始開門授徒,以講學(xué)終生。創(chuàng)泰州學(xué)派,其后學(xué)有顏鈞、羅汝芳、何心隱、李贄等著名學(xué)者。
王艮因“獨不喜著述,或酬應(yīng)之作,皆令門人、兒子把筆,口授占之,能道其意所欲言而止”(趙大洲《墓銘》)。因留存之作不多。今存文字皆由其兒孫及門人等輯羅而成?!哆z集》含書、箴、論、詩、語錄等,重要的有《語錄》、《答問補遺》、《王道論》、《明哲保身論》等,附有有關(guān)附錄,如年譜、別傳、墓志及袁承業(yè)所編《明儒王心齋先生師承弟子表》等重要材料。
在《答問補遺》中,著重闡述了王艮的“淮南格物”思想,以為“身與天下國家,一物也,惟一物而有本末之謂。格,絮度也,絮度于本末之間,而知本亂末治者否矣,此格物也?!币庵^“身”與“天下國家”是一統(tǒng)一體,吾身為本,天下國家為末,格物即處理好此種本末關(guān)系。但身是本,身也是道,“至尊者此道,至尊者此身”,因而“委身”即“立本”,即“尊道”,由此推衍,便“安身以安家而家齊,安身以安國而國治,安身以安天下而天下平。……不知身不能保,又何以保天下哉!”進而,通過釋經(jīng)的方式對《大學(xué)》突出社會群體而抑制個人的觀念提出批評,以為只講信、慈、孝、敬是不足為道的,因“若不曉得個安身,則止于孝,烹身、割股有之矣;止于敬者,餓死、結(jié)纓有之矣?!庇凇睹髡鼙I碚摗分性疲骸懊髡苷?,良知也。明哲保身者,良知良能也。所謂不慮而知、不學(xué)而能者也,人皆有之,圣人與我同也?!痹谖嵘砼c他人之間,關(guān)鍵還是要相互促進,僅知保身而不知愛人,則是利己害人,僅知愛人而不知保身,則必至烹身、割股、舍生、殺身,事實上兩者都無法引起自保,由此而須選擇平等愛人的思想,即“內(nèi)不失己,外不失人,成己成物。”
于《語錄》中,著重講了“百姓日用即道”的思想。以為“即事是學(xué),即事是道。人有困于貧而凍餒其身者,則亦失其本而非學(xué)也?!薄坝薹蛴迡D,與知能行便是道?!边@就將人的一般生存活動提高到“道”與“學(xué)”的高度,甚至將它看作是圣人處事的準(zhǔn)則,即“圣人經(jīng)世,只是家常事?!薄笆ト酥?,無圣于百姓日用。凡有異者,皆謂之異端?!贝酥?,“日用之道”便包含有物質(zhì)生活的內(nèi)容,同時,也指道德精神的內(nèi)涵,即如《王道說》所說:使“愚夫愚婦皆知所以為學(xué)?!?div style="height:15px;">
《語錄》篇還提出了“自然天理”的思想,肯定人欲,以保持自尊自信、自由自在的活潑狀態(tài),即“天理者,天然自有之理也。才欲安排如何,便是人欲”,又“良知之體,與鳶魚同一活潑潑地,當(dāng)思則思,思通則已?!匀惶靹t,不著人力安排?!庇?,“無為其所不為,無欲其所不欲,只是致良知便了,故曰如此而已矣。”在《天理良知說答甘泉書院諸友》一文中直接將天理與良知等同起來,作出了迥異于宋明諸家的結(jié)論,它們都羼于“不惑而知、不學(xué)而能”的。關(guān)于社會倫常,則在《與南都諸友》中提出了“孝悌之至”的思想,以此來規(guī)定人的社會本質(zhì),并自作《孝悌箴》說明其具體的做法。
在《王道論》中,提出了托古改制的思想。其中,借美化堯、舜和周公時代的歷史表達自己社會理想及改革政、經(jīng)、文教等的要求。中又側(cè)重于“教養(yǎng)之道”,反對刑罰之治,以為“周開輔政,刑措不用”,“蓋刑用惡而用惡,因無教養(yǎng)而生。茍養(yǎng)之有道,教之有方,則衣食足而禮義興,民自無惡矣,刑將安施乎?”王艮希望建立一個“萬物一體之仁”的社會,于《勉仁方書壁示諸生》中說:“夫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一物不獲其所,即已之不獲其所也,務(wù)使獲所而后已。是故人人君子,比屋而封,天地位而萬物育,此予之志也?!贝朔N理想若具體到自己身上,則是如《語錄》中所說“出則必為帝者師,處則必為天下萬世師”,從而“有王者作,必來取法,是為王者師也。使天下共明此學(xué),則天下治矣?!庇谌绾芜_到天下大仁,則接受了孟子“以己度人”,推愛及人的思想,而又將此種人格的力量置于權(quán)力之上,如是尊重這種人格,那么“帝者尊信吾道.而吾道傳于帝,是為帝者師也。”從這個意義上講,他便以為“經(jīng)世之業(yè),莫先于講學(xué)”。
在各種篇章中,還涉及有關(guān)的多方面問題,如講文教,提出“先德行而后文藝”,批評“以文藝取士”的科舉制度是驅(qū)使人們“營心于富貴之末”,而忘卻仁義。主張在經(jīng)濟上“務(wù)本而節(jié)用”,并發(fā)展生產(chǎn)。又提出用平均的作法解決“田制不定”、“游民眾多”及家庭的問題。如此等等。
語錄上
《大學(xué)》言平天下在治其國,治國在齊其家,齊家在修其身,修身在正其心,而正心不言在誠其意,誠意不言在致其知,可見致知、誠意、正心,各有工夫,不可不察也。
《中庸》“中”字,《大學(xué)》“止”字,本文自有明解,不消訓(xùn)釋。“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是分明解出“中”字來?!坝谥梗渌埂?、“止仁”、“止敬”、“止慈”、“止孝”、“止信”,是分明解出“止”字來。
天下之學(xué),惟有圣人之學(xué)好學(xué):不費些子氣力,有無邊快樂。若費些子氣力,便不是圣人之學(xué),便不樂。
“不亦悅乎”,“說”是心之本體。
“志于道”,立志于圣人之道也?!皳?jù)于德”,據(jù)仁義禮智信,五者,心之德也?!耙烙谌省?,仁者善之長,義禮智信皆仁也,此學(xué)之主腦也?!坝斡谒嚒?,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也。
大人者,正己而物正者也。故立吾身以為天下國家之本,則位育有不襲時位者。
“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不論有位無位,孔子學(xué)不厭而教不倦,便是位育之功。
學(xué)是愚夫愚婦能知能行者。圣人之道,不過欲人皆知皆行,即是位天地育萬物把柄。不知此,縱說得真,卻不過一節(jié)之善。愚夫愚婦與知能行便是道,與鳶飛魚躍同一活潑潑地,則知性矣。
戒慎恐懼莫離卻不睹不聞,不然便入于有所戒慎、有所恐懼矣。故曰:人性上不可添一物。
論道理若只得一邊,雖不可不謂之道,然非全體也。譬之一樹,有見根未見枝葉者,有見枝葉未見花實者,有見枝葉花實卻未見根者,須是見得一株全樹始得。
不執(zhí)意見,方可入道。
學(xué)講而后明,明則誠矣。若不誠,只是不明。
孔子雖天生圣人,亦必學(xué)詩、學(xué)禮、學(xué)易,逐段研磨,乃得明徹之至。
知得身是天下國家之本,則以天地萬物依于己,不以己依于天地萬物。
“若能握其要,何必窺陳編”,白沙之意有在,學(xué)者須善觀之?!读?jīng)》正好印證吾心,孔子之時中,全在韋編三絕。
人之天分有不同,論學(xué)則不必論天分。
體用不一,只是功夫生。
天行健,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故知行合一。
學(xué)者有求為圣人之志,始可與言學(xué)。先師常云:“學(xué)者立得定,便是堯舜文王孔子根基?!?div style="height:15px;">
學(xué)者初得頭腦,不可便討聞見支撐,正須養(yǎng)微致盛,則天德生道在此矣。六經(jīng)四書,所以印證者也。若功夫得力,然后看書,所謂溫故而知新也。不然,放下書本,便沒功夫做。
塵凡事常見俯視無足入慮者,方為超脫。今人只為自幼便將功利誘壞心術(shù),所以夾帶病根,終身無出頭處,日用間毫厘不察,便入于功利而不自知,蓋功利陷溺人心久矣。須見得自家一個真樂,直與天地萬物為一體,然后能宰萬物而主經(jīng)綸。所謂樂則天,天則神。學(xué)者不見真樂,則安能超脫而聞圣人之道?仁者安處于仁,而不為物所動,智者順利乎仁,而不為物所陷。仁且智,君子所以隨約樂而善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