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像這樣寒冷的一個冬天，祖母病倒了，得了再也治不好的病。當(dāng)他在千里之外的學(xué)校得知這個噩耗，一種撕心裂肺的痛讓他幾近窒息，他像天塌了一樣充滿恐懼，淚如雨下。他打電話給祖母，祖母卻在電話里安慰著說，乖孩子，奶奶沒事，好好的呢。
一放寒假，他便瘋狂地踏上回家的列車，歸心似箭。當(dāng)他提著行李走進(jìn)家門，看到病榻上萎靡不振的祖母時，再也難以控制自己的眼睛。祖母看到孫子回來，強(qiáng)撐著身子坐了起來，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回來了，快來讓奶奶看看，在學(xué)校有沒有吃好，瘦了沒有... ...”
“奶奶，你生病了... ...”
“奶奶沒事，你看奶奶這不是好好的么……”話還未說完，接下來就是一陣咳嗽。
那個時候的祖母已經(jīng)基本不能進(jìn)食了，肆意瘋長的腫瘤已經(jīng)幾近堵塞她的整個食道。他從廈門帶回來的椰子汁，她也僅僅只喝了一勺。但是祖母還是一個勁地點頭說，好喝，好喝。因為她知道，這是她最疼愛的孫子從遠(yuǎn)方帶來孝敬她的。
長時間無法進(jìn)食，祖母的身體變得越來越弱，走起路來已經(jīng)十分吃力了。一天，父親對他說：“你去城里看看有沒有賣手杖的，給你奶奶買一根回來?！?/p>
他逛遍了城里的大街小巷，挑了一把木質(zhì)的手杖，手杖很輕，正前方清晰地雕刻著一個繁體的“壽”字。他心想，就是它了。
祖母看到他買的手杖，十分開心，握了一次又一次，愛不釋手。從那以后，她逢人便說，這手杖是她孫子買給她的。
他是祖母最疼愛的孫子。小時候，只要一放假，他就要纏著父親帶他去祖母家住上一段時間。那時候，祖母會經(jīng)常帶著他出去串門，上街買菜，到麥田里拾穗，進(jìn)小樹林里撿柴火。他的個子很小，剛好到祖母的腰間，每次出門他都要攙著祖母的胳膊。這時，祖母總會摸著他的頭，對他說：“你呀，就是我的小手杖！”當(dāng)時，他天真的以為，自己可以這樣永遠(yuǎn)攙著祖母，一輩子做她的手杖。
因為早年去世的祖父是鄉(xiāng)里的干部，所以祖母每個月都會有一百來塊的補(bǔ)貼，這就是她全部的經(jīng)濟(jì)來源。盡管如此，祖母仍然舍不得花，省吃儉用，將省下的錢等到孫子來的時候拿給他。每當(dāng)他做錯事，父親要打罵他的時候，祖母總會將他攬到懷里，然后呵斥父親說：“你干什么，小孩子不懂事，不要怪他?！痹谒磥恚婺妇褪撬奶?，有祖母在，就不會害怕。
長大后，他考上了大學(xué)，與祖母見面的機(jī)會越來越少。他曾經(jīng)信誓旦旦地告訴祖母，將來有出息了，要把祖母接到大城市里享福去。祖母開心地像個孩子，“好，奶奶等著你?！?/p>
他不知道，祖母八十歲了，一個人在鄉(xiāng)下，沒了手杖，路要怎么走，會不會很孤單。
寒假很快就過去了，那天早上，祖母把他叫到床前，小心翼翼地從懷里掏出一個紙包。
“來，這四百塊錢是前兩天別人來看我時給的，你拿著，到學(xué)校好好吃飯，好好上學(xué)，這也許是奶奶最后一次給你錢了... ...”
祖母老淚縱橫，而他早已泣不成聲。
祖母最終還是離他們而去了。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孫子沒能趕回去看祖母最后一眼。雙眼含淚，他跪在地上朝著家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孩兒不孝，沒能為您披麻戴孝，送您最后一程，等孩兒回去了，再去看您。
后來，他特意打電話告訴父親，要把那根手杖留下來，因為那根手杖陪著祖母走過了人生最后一段時光，留下來，也算是有個念想。
... ...
大年初四，他跟隨父親回老家為祖母上墳。四年了，祖母的墳頭上長滿了枯黃的衰草，在冰冷的空氣中隨風(fēng)肆意地擺動，無力掙扎。父親點燃了紙錢，跪在墳前，自言自語。
“媽，拾錢吧，在那邊不要再那么節(jié)省了，您的孫子，孫女長大了，都當(dāng)了警察，有出息了... ...”
他望著空中飛舞的紙錢，仿佛看到了祖母在天邊正朝他微笑著點頭。（文/碧天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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