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總喜歡我陪他喝點酒。只是,我最近不知怎么,突然就不能喝酒了。那天有客人來,我只喝了一罐啤酒,就頭痛了一兩天。所以,從此對酒,我只能敬而遠(yuǎn)之了。
舅舅來我家吃飯,只好讓愛人陪他老人家喝酒。舅舅過年就七十二歲了,身體健康,心理健康,就是耳朵不好使了。每次給他說話,都要貼近他的耳朵,很大聲地喊,他才勉強(qiáng)能聽得到。
喝酒喝得很盡興,舅舅就說起我們這些表兄弟姐妹。然后,我說,我仔細(xì)想了想,我這個人,無論在誰家,都是大年三十的兔子。舅舅問我此話怎講,我說你看看在我媽媽那兒,她有三個兒子,兒子媳婦都很孝順,有我沒我無所謂。我大伯三個兒子,兩個女兒,有我沒我無所謂。我二伯父一個兒子,兩個女兒,有我沒我也一樣。再說您家里,也三個兒子,孫子孫女好幾個,有我沒我也一樣。
聽到這兒,舅舅突然就不高興了,他拍著桌子告訴我:
“以后不許你這樣說,我不能沒有你!”
我知道舅舅酒喝多了,就不和他爭辯。不料舅舅卻因此很傷心地說:
“你小時候,我也想把你接到我身邊,可是想想你爺爺奶奶,那么大年紀(jì)了離開你,我不忍心?。 ?/p>
我父親去世那年,我奶奶正好六十六歲。本來我父親說好的,奶奶這個六十六大壽要好好過一過。沒想到我父親當(dāng)年九月里就去世了。
奶奶的六十六大壽沒過成,父親卻先她而去了!留下剛剛滿月的我,和我年輕的母親。
現(xiàn)在,爺爺奶奶、大伯大伯母還有二伯父都不在了,因而經(jīng)常想想我的這半生,覺得自己無論放在誰家都很多余。所以我才說,我就是大年三十的兔子,有我過年,沒我也過年。
現(xiàn)在,舅舅也給二表弟養(yǎng)著一個女兒,才剛剛四五歲,她雖然父母都在但誰都不管她。想想和我當(dāng)年的情形,也沒什么兩樣。
舅舅說,這一切都是命,當(dāng)年你跟你爺爺奶奶長大,沒麻煩我們?,F(xiàn)在也輪到我們六七十歲養(yǎng)孫女了。與其說這是上天對我們的懲罰,不如說上天對我們的獎賞。就因為跟前有了這個小孫女,舅舅舅媽每天都過得很快樂。
然后,舅舅就告訴我,人這一輩子,怎么走、走到哪里,誰也說不清楚。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六七十歲了,又開始給兒子養(yǎng)孩子啊。
是啊,人這一輩子,會發(fā)生很多做夢也想不到的事兒。比如,我奶奶做夢也沒想到,我父親那么年輕,就先她而去了;我做夢也沒想到,二伯父會那么早,就因車禍走了;比如,我做夢也沒想到,二伯母會這么早就老年癡呆了!我覺得,一向那么健康、那么硬朗的二伯父,怎么也得活到九十歲。一向那么要好、那么心細(xì)的二伯母,怎么可能老年癡呆呢?
可是,這一切,都真實地發(fā)生了!
沒有了我父親,我也長大了。后來,沒有了奶奶,我也出嫁了!再后來,沒有了爺爺,我也一樣過得很幸福!沒有了二伯父,這幾年二伯母也過來了!我還知道,沒有爸爸媽媽的照顧,舅舅的小孫女也一樣會長大、會上學(xué)、會嫁人!
這個世界上,沒有了誰都一樣。這么多年的、這么多經(jīng)歷告訴我,無論人生中有多少艱難困苦,風(fēng)雨過后,依然會有彩虹升起!生命的天空,依然會彩霞滿天、陽光燦爛!
就像無論這個冬天有多么漫長、多么寒冷,冬天依然會過去,春天依然會如約而來!
記得高一的時候,我上體育摔傷了胳膊,不知道是誰,把我的經(jīng)歷告訴了大家。同學(xué)們捐了錢,一起到我家去看我。當(dāng)我的胳膊康復(fù)后,回到學(xué)校的時候,很多同學(xué)都不理解,為什么經(jīng)歷那么坎坷的我,性格那么開朗,一點兒也不像一個父母不全的苦孩子。
那時候,我也常常想,我是個苦孩子嗎?幾乎從我記事起,每天夜里,都被奶奶的哭聲驚醒。我不止一次地聽奶奶哭訴,說她不能沒有我父親!
只是,她再不能沒有我父親,我父親還是先她而去了,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世界上還有比這更悲哀的事嗎?
我父親去世了,我年輕的母親也改嫁了。剩下我跟著年邁的爺爺奶奶,卻依然生活得很快樂。
小時候,我從來不覺得我和別人有什么不一樣,也從來不覺得自己的身世有多么悲慘。就因為沒有了我父親,幾乎所有的親人,都對我疼愛非常。以至于從小到大,無論干什么,我?guī)缀醵际怯星蟊貞?yīng)。
苦和樂都是生命的一部分,只是請你相信:再漫長的凄風(fēng)苦雨,也緣終究掩蓋不了藍(lán)天的本色!再怎么密布的烏云,也會有偶爾的陽光灑落!
這個世界上,沒有了誰,太陽都一樣升起,月亮都一樣圓缺。
只是,當(dāng)我聽到舅舅說他不能沒有我的時候,我心里依然很感動!
珍惜那個珍惜你的人吧!珍惜那個對你說我不能沒有你的人!
人這一輩子不長,也許轉(zhuǎn)身就是永別。我不相信什么前生后世,我只相信今生今世!我只相信,無論多么美好的感情,只有懂得珍惜的人,才配擁有?。ㄎ?閱讀時間作者·宗風(fēng)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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