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驚人身世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到剛才還在昏睡的阿沖這個時候已經(jīng)醒了，正有氣無力地靠在門框上。
“李爺爺，什么報應(yīng)？我爹娘怎么了？”
梓楊知道阿沖最忌諱別人說自己的爹娘了。那老年男子也知道自己失言，尷尬的扭頭不語。
阿沖的目光轉(zhuǎn)向老村長，直咄咄地問道：“我爹娘怎么了？他們怎么死的？”
阿沖爹娘的死是個謎，村里人一直很避諱談這事，梓楊他們這么大的孩子只知道阿沖剛出生他的父母就突然死了，至于怎么去的他們從來不敢多問，大人們也從來不說。
老村長瞪了老年男子一眼，惡狠狠地說：“你就不能夾上你那張臭嘴！”
老年男子訕訕地低下頭數(shù)地上的螞蟻，老村長無奈地看了阿沖一眼，咳嗽了一聲說道：“孩子，你也不小了，有些事你也該知道了——其實，這事也怪我，都怪我這個做村長的沒用……”
低頭找螞蟻的老年男子抬頭說道：“唉，這事怎么能怪老村長你呢，當(dāng)年……”
老村長怒不可遏的叫罵：“你懂個蛋！”
老村長重新續(xù)了一鍋煙，穩(wěn)定下情緒緩緩地說道：“當(dāng)年，阿沖剛生下來的時候，正在鬧大饑荒，家家戶戶都揭不開鍋了。你爹是條漢子，但是再鐵的漢子也架不住沒飯吃啊!你爹又要照顧你那不懂事的叔叔，又要照顧你娘——不被逼到絕路上的人是不會去做那種事?。 ?/p>
阿沖問道：“我爹做什么事了？”
老村長吧嗒了一口煙自顧自地說道：“當(dāng)年，村里來了幾個外人，衣著很光鮮，挨家挨戶地賣糧食，而且他們賣糧食也不要錢，但是要拿東西換?！?/p>
老村長自問自答地說道：“什么東西呢？就是家家祖輩留下來的一些破銅爛鐵，什么香爐啊，瓷器啊之類的東西，他們把那個叫做古董，說這東西值錢，能換糧食?！?/p>
“我們李家一族在這帶是個大姓，祖輩在這里多少年了，每戶人家都有點(diǎn)祖宗留下來的東西，那些東西放著又不能吃，鬧饑荒的時候連摳出來的鼻屎都不舍得扔，為了一袋面房子都能賣咯，更別提什么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了，所以大家都把家底倒騰出來換點(diǎn)糧食”。
“我記得當(dāng)年還用一個豬槽換了半袋麥子呢”老年男子又搭腔了，老村長瞥了老年男子一眼，那人立刻不敢吱聲了。
老村長接著說道：“當(dāng)年換的那些糧食著實救活了不少人，但是，你家是外姓，后來搬過來的。你爹是個泥瓦匠，沒有什么家底。在鬧饑荒的日子里，沒人找你爹做活，這一家四口眼看就要活活餓死。后來不知道你爹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從那幫外人手里換到糧食了。”
老村長說到這里停住了，從煙袋里掏出煙絲續(xù)煙。一個長相比較老成的中年人接口道：“難道阿沖他爹真的是？”
老村長沒搭理他：“有一天晚上，我餓的慌睡不著覺，蹲在門口想事情。那時候街上也沒人，大家都躺在家里不敢動，生怕一活動就會餓。這個時候，我看到阿沖他爹拿著做工家伙一個人偷偷地往后山走。我一時好奇，就悄悄地跟著他……”
老村長狠狠地抽了一口煙，眼神在煙霧里突然迷離起來?！拔椰F(xiàn)在年紀(jì)大了，老糊涂了，連兒媳的名字都記不得了，但是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我現(xiàn)在都記得清清楚楚?！?/p>
“我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阿沖他爸七拐八拐的爬到后山，在一片亂石崗?fù)蝗煌Ｏ铝耍读艘粫蝗粚χ盏厝菥胚?，我想人都餓成這樣了你還有空拜先人那？仔細(xì)一瞧不對勁，這地方不就是以前的老墳場么？”
老村長說到這里，其他人都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雖然村子里一直有傳言阿沖爸爸以前是干什么的，但都沒見過，這還是第一次聽老村長敘說此事。
老村長在那絮絮叨叨地說著，阿沖聽得睜圓了眼睛。
“阿沖他爹跪拜了一會，就開始在那里彭、彭地刨地，我當(dāng)時嚇得趴在地上連動都不敢動。阿沖他爹刨了半天地，然后就在下面扣扣索索的翻東西，整了半天之后他用包袱包了一包東西，然后把墳地又重新砌好，拜了幾拜之后就往回走，當(dāng)時我那個害怕啊，抖的跟篩糠一樣，兩條腿都抽筋了，腿肚子都翻到前面來了。阿沖他爹聽到我的聲音，走過來叫了一聲‘村長？’”。
老村長說到這里聲音發(fā)抖，似乎那天晚上的情形歷歷在目。
“當(dāng)時他一句村長，直把我嚇得尿都出來了，我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沒想到他噗通一下在我面前跪倒了，‘村長，我對不起村里人?！?/p>
老村長尖著嗓子學(xué)阿沖他爹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瘆人。
“我看他不像要害我的樣子，就稍微放下心來，‘大兄弟，你這是干啥呢？’
‘村長，我在刨墳，我想弄點(diǎn)古董換糧食?！?/p>
‘這、這墳里有古、古董？’
‘嗯?！?/p>
……
就這樣，我們爺倆一個跪著，一個趴著，在老墳上聊了起來。
阿沖他爹說看到村里人拿東西跟外鄉(xiāng)人換糧食，自己家里沒什么能拿出來換的，心想后山荒棄的亂石崗上有不少老墳，說不定有值錢的陪葬家伙。熬了幾天實在餓得不行了，就趁晚上跑到后山上，找那些年代久遠(yuǎn)沒有供奉的野墳挖，還真是挖到一些瓷器，他就拿這些東西跟外鄉(xiāng)人換了糧食。
阿沖他爹說，人被逼到這個份兒上也是沒辦法，我堂堂一個七尺漢子，不能眼睜睜看著老婆孩子餓死??！”
說到這里，屋子里已經(jīng)有人開始長吁短嘆。
在場的這些人除了阿沖和梓楊年紀(jì)還小之外，老一輩人都或多或少地經(jīng)歷過那個歲月，想起當(dāng)年鬧饑荒的慘況，眾人唏噓不已。
阿沖聽到這里，體力不支幾乎癱坐在地，梓楊媽趕緊拿一條毯子過來圍在他身上。轉(zhuǎn)身對老村長說：“那么后來，老村長您……”
老村長抹了一把眼淚說道：“我？我還能怎么樣？那年頭，活人都吃不飽，誰還顧得了祖宗先人啊！”
“后來我對阿沖他爹說，你走吧，今天晚上我什么也沒看見。阿沖他爹重重地給我磕了幾個響頭，頭也不回的走了，我在那邊一直歇了半天才有力氣爬起來”。
“后來有一段時間，你們記得不記得村里發(fā)救濟(jì)糧了？”老村長偏著頭問大家。
旁邊立刻有人附和說：“是啊是啊，還是老村長厲害，當(dāng)年其他村都沒這待遇，就咱們老村長有本事能要到救濟(jì)”。
老村長用煙袋鍋敲著太師椅撇嘴說道：“狗屁救濟(jì)糧，那些糧食，是、是阿沖他爹用性命換來的！”眾人又是大吃一驚。
老村長繼續(xù)說道：“當(dāng)年家家戶戶能換糧食的東西沒多少，而且那幫外地人要價越來越高。慢慢都折騰完之后，外地人也不來了，大家個個悶在家里等死?！?/p>
“有天半夜我聽外面有人敲我家窗戶，阿沖他爹的聲音在外面說‘村長，我換來糧食了，我放在門口，你給大家伙分分吧’?！?/p>
眾人恍然大悟，如果不是老村長今晚說出來，沒人知道當(dāng)年還有這份隱情。
老村長吧嗒兩口煙，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再后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苦日子熬到頭，饑荒過去了。村子里終于開始過上安穩(wěn)的日子。
自那以后，阿沖父親很少在村里拋頭露面了，加上大家生活慢慢變好了，瓦工活也多起來了，阿沖爹就經(jīng)常走街串巷的在外出工，天天都是早出晚歸，很少跟咱村里人照面，有時候活兒忙路遠(yuǎn)，就好幾天都不回來，村里人難得見到他?！?/p>
阿沖繼續(xù)追問道：“那，那我爹媽是怎么死的？”
老村長啰嗦了大半天，始終沒有提他父母死的事兒。
蹲在地上的李大爺欠了欠身子想開口，被老村長狠狠一眼給盯回去了。
老村長偏著頭，像是講故事的人在努力構(gòu)思劇情一般，醞釀了半天才說道：“哪一年去的？我也說不清了。記得有一天，阿沖他娘在大街上到處說她男人不見了，讓大家?guī)兔φ摇菚r候大家都忙著春耕，也沒人理會阿沖他娘的叫喊。沒幾天阿沖他娘就有些瘋瘋癲癲了?！?/p>
阿沖哽咽了起來，嘴里嚷著，“你們?yōu)槭裁床蝗フ遥俊?/p>
老村長尷尬的咳嗽兩聲，面有愧色地道，“那幾天剛下過雨，正是春耕的好時候，播種就那么幾天，誰也不想錯過節(jié)氣，家家戶戶都在地里忙的四腳朝天。誰還顧得上別人家的事啊……再說你爹那時候經(jīng)常在外面幫人干活，幾天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兒，大家都覺得你娘大驚小怪了?！?/p>
“后來，阿沖他娘見人就說，阿沖爹被壞人抓走了，救救他，救救他。我當(dāng)時也覺得不大對勁，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在外面惹上事兒了？”
“我記得就在阿沖他爹出事前幾天，村里還來過幾個人找他，其中有個家伙好像就是之前來村里換糧食的。噯，老幺，你記得不記得這事？”
之前一直躍躍欲試要插話的李大爺連連點(diǎn)頭道，“我記得，那天我正好在街上跟王寡婦——的鄰居聊天，親眼看見一個光頭腦門上有疤的漢子帶了幾個人去阿沖家，之前換糧食的時候也見過他，人長得矮壯矮壯的，一臉兇相。進(jìn)去阿沖家里沒多久就被阿沖爸給轟出來了，兩人好像還吵架了。我就想，村里已經(jīng)很久沒人來換糧食了，這幫人又來這邊干什么？是不是阿沖爹欠人家錢沒還？看他們都是氣鼓鼓的樣子，我也沒敢上去問……”
老村長點(diǎn)點(diǎn)頭道：“恩，那撥換糧食的人挺不地道，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我就擔(dān)心阿沖爹跟這幫人還有什么聯(lián)系，所以一開始也不想過問這事?！?/p>
“耽擱了幾天之后，阿沖爹一直沒有再露面，我也覺出不對勁來了，后來組織村里的青壯年到處找，終于在老墳場旁邊的山溝里發(fā)現(xiàn)阿沖他爹的尸體，身子已經(jīng)摔爛啦。阿沖他娘一眼就認(rèn)出自己的漢子，當(dāng)時就厥過去了，掐她人中好不容易把她給弄醒，人就癡癡呆呆的了。也是怪我，當(dāng)時沒有留意，光顧著收拾尸體去了，誰料阿沖他娘一時想不開，一頭撞死在石頭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