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四年沒來武漢了,這次沒去武昌,也沒去漢口江灘,而是在臺北路一帶待了幾天
早就知道武漢有一條臺北路,隔壁還有一條高雄路,但做為一位滬飄十五年的臺北人,真正來到武漢臺北路,竟然讓我迷幻起來,此地名叫臺北,處處臺北,卻不是臺北。
走在臺北路,我心中經(jīng)常錯亂,浮起了終極命題“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往何處去?”
當各種單位以“臺北”為前綴,一切都變得迷幻起來。顫抖吧!仿佛預習一下解放后生活。
臺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xiāng)沒有街道辦。這一帶處處讓我震驚,忍不住仰望天空,陷入余秋雨式的沉思:未來該擔任臺北街道作協(xié)主席或臺北街道政協(xié)主席。
幾乎每座比較大的城市都有以地名做路名的情況,連臺北也有漢口街、武昌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但像這一帶,大規(guī)模用臺灣地名,而形成了一完整的街區(qū)地塊,含臺濃度過高,不僅在武漢特殊,放在全國范圍都是個異數(shù)。
1984年規(guī)畫的這條臺北路,是中國大陸第一條以臺灣地名為路名之處,此后,這一帶陸續(xù)有了如高雄、嘉義、苗栗、臺南、花蓮、臺東、云林等臺灣地名的道路小區(qū)和公園,甚至外島也不落下,如澎湖、金門、馬祖(特別申明:金門馬祖從來就不屬于臺灣,是福建不可分割的一部份)
有了這些以臺灣地名為路名,隨著港澳回歸,后來又有“香港路”、“澳門路”,成為武漢的“港澳臺地區(qū)”,來了不用辦通行證那種。
這次來武漢被本地知名公號“漢聲”的編輯堵到,說想要采訪。我是很討厭采訪的,心想,哼!別想白嫖,隨便聊聊可以,就別采訪了,最好陪我逛逛這附近,好水出一篇臺北路選題。于是我們約在臺北路附近的西北湖咖啡。
小小的西北湖咖啡在武漢,甚至全國咖啡界的名氣,自然不用多說。
這是間在老小區(qū)的老咖啡店,經(jīng)營了22年,是武漢最早的精品咖啡店,22年來一直是賣那幾種豆子與咖啡沒變過。店里裝修也不合時宜甚至有點破,廁所連抽水馬桶都沒有還要拿水管自己沖。墻上貼滿了二十幾年來許多客人的照片,還有汎黃的心靈小語,及整墻各種咖啡館的名片。客人來來去去,好像都是住附近的都很熟,店里一直充滿歡聲笑語。
何老板是臺灣人,來武漢后就一直在這個門面顧著這小店。很臺灣人作派,不想開分店不想擴大營業(yè),只想把小店顧好。但店雖小,卻影響了后來無數(shù)咖啡后繼者。
所以武漢最早的一批咖啡店都聚集在臺北路沿線,一點都不意外了。本來就是個新區(qū),容易接納新鮮玩意,武漢的第一棟高層建筑,第一間五星級酒店,第一間外國領事館都在周邊。據(jù)說武漢最早的富人區(qū)就在這,氛圍使然,有那種可以隨時坐下喝一杯的悠閑感。
這附近除了咖啡店多,能發(fā)現(xiàn)棋牌室也特別多,總之就是能聚集閑人的店特別多。
我與兩位漂亮女編輯來一次臺北路city walk。我喜歡這樣散步的方式做題目,一步一步,眼睛觀察路上的人或店,鼻子嗅著大街小巷的氣息,聽街頭巷尾的八卦,感受城市的晴雨。我隱藏在一個地方 沒有人知道我是誰,可以假裝成任何人,混在本地民眾中吃喝,用五感去體驗,如果有人一同更好了,邊走邊聊總是能吐槽出一些梗。
他們問我,這次來做臺北路的選題是不是一種鄉(xiāng)愁?我心想,在說些啥呢!鄉(xiāng)愁?不存在滴!從上海到臺北只需要一個半小時,我干嘛還特地跑來武漢尋找鄉(xiāng)愁。當然是來獵奇了。獵奇加實地驗證才是我的方式。
但是漢聲把邊走邊聊的內容都先發(fā)了,所以你們有興趣就去看看他們那一篇,但我還是跟她們聊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據(jù)說一些老漢口人,區(qū)分城里和鄉(xiāng)下的方式,就是講“鐵路里”、“鐵路外”,鐵路就是以前的京漢鐵路,京漢鐵路到長江邊這一塊,才算城里,鐵路外都是鄉(xiāng)下,土克馬。
而老京漢鐵路,就是現(xiàn)在的京漢大道。
所以一過京漢大道,那氛圍完全跟印象中漢口不太相同:一個個80年代后慢慢建立的現(xiàn)代化社區(qū),拔地而起的大樓,以及不寬不窄綠蔭蔽天的的道路。
用現(xiàn)代的話來說,臺北路這一帶,就是上世紀80年代武漢的“開發(fā)區(qū)”。
我們又走到“臺北”那塊牌坊下,這次終于有人陪我逛,所以留下照片:騎車出門買菜的臺北民眾廖先生,被央視記者攔下采訪解放后生活 。
在武漢街頭突然出現(xiàn)“臺北”兩字,實屬魔幻,又在情理之中,不明究理的還會嚇一跳,這其實是臺北二村的路口。從這個方向望去的高樓是民生銀行大樓,訛傳有“從臺北望民生”的寓意。
臺北二村綠樹蔽蔭,充滿初夏的氣息。這是八十年代初所建,現(xiàn)在雖已老,但在當年可是人人羨慕的新式小區(qū),二室一廳格局房。
小區(qū)里底樓許多被改為商鋪,供應居民各種生活所需,商鋪也許多以臺灣各縣市做名。
在這一帶賣的粽子,很自然地也自稱為“臺北粽子”。叫自己粽子王,并不是他自夸,而是阿姨她真的姓王。
然而我第一次看見殯儀館駐小區(qū)辦,大概....畢竟是老小區(qū)吧!滿足人生一切所需。
做為一位臺北普通民眾,站在臺北派出所前,也是很自然的事,不會有人懷疑的。
我回望“臺北”那牌坊”看后面那塊屏幕也別老輪播明星奢侈品了,多俗氣,如果一片紅旗,輪播個強國或價值觀之類的,就更有內味了。
一邊走一邊領略各種臺灣風情,有武漢的朋友說,他們對臺灣各地名的印象都是來自于臺北路這附近。
武漢中醫(yī)院有臺北分院一點并不奇怪。
苗栗這小地方也算出息了,武漢地鐵竟然有以”苗栗”為名的站
苗栗有個地鐵站,然而臺南只配做小路,精神臺南人表示不服。
本來建設大道還有一間“高雄大酒店”也算漢口早期的五星級酒店,目前重新裝修,不然我還真想住一次。這附近的確有各種以臺灣各地為名的小區(qū)
這張照片在微博被屏蔽了,知是圖中那個人出了問題,還是美好臺北出了問題
說起來以臺北為店名也要講政治,比如10年前曾經(jīng)有個新聞,有名的“臺北新視廳”招牌上竟然用了臺北市徽,這件事傳回臺灣,還引起不小風波。
當然,這里指的是一個架空名叫臺北的城市的市長室,并不是特定指哪里的。
楚地本多水澤,臺北路這塊地還沒開發(fā)前,也是多水,后來慢慢填湖,湖面被越來越窄,被切成一小塊一小塊,附近幾個公園都有湖,比如西湖北湖、小南湖、菱角湖、鯇子湖。
現(xiàn)在臺北路高雄路夾著的是鯇子湖,被稱為“寶島公園”,武漢街頭忽然出現(xiàn)這么一個色彩鮮亮的閩南風格建筑,也是相當搶眼?!皩殟u公園”四個字還是繁體書寫。
湖心島的形狀是臺灣島,你們看看,湖畔第一排是澎湖公寓、臺北花苑、寶島公寓等.....
湖上有雙塔,復刻了高雄左營的的龍虎塔,遠遠看還是挺有內味。
這是原版龍虎塔,經(jīng)濟起飛時期特有的魔幻建筑,被許多日本人認為是臺灣第一景點。
一看就知道武漢版的龍虎塔少了些啥,不知是不是成本問題,但也不是沒有啦!仔細看上面還是分別有一只小老虎,一只小龍,也不愧龍虎塔之名了。
高雄路附近小區(qū)多是七八層樓高,不帶電梯,現(xiàn)在屋齡也差不多四十年,已經(jīng)有許多地塊在動遷重建。
啊你說我能怎么辦,一整個行程下來就都很魔幻啊!這里是花蓮黨員群眾服務中心,上頭的“幸?;ㄉ彙边€有啥平安花蓮的,我就覺得掉入了一個平行世界
而現(xiàn)在臺北路越來越熱鬧,各種門面生意也越來越多元,咖啡店則慢慢轉移到附近高雄路,路更窄,更慢,綠蔭更濃密,一條街全是咖啡店。
在高雄路一帶,街區(qū)感更強,每個人都慢慢的。形態(tài)各異的居民樓,底樓是各種小門面,各種風馬及不相干的店當中突然冒出一間咖啡店。漫步在這樣的街道本身就是種享受。
漢口挺適合閑逛(當然,不太熱的時候)。這種隱藏在陌生城市中,無拘無束的隨意散步顯得彌足珍貴。
想起小時候,對世界充滿好奇,每條延伸出去的路都是一次未知冒險,世界的盡頭就在路的彼方;兩旁樹木是張牙舞爪的,不同風格的屋宇是一座座城堡,車水馬龍是機械的海洋,眼目所及的盡是充滿個性的獨特事物,無數(shù)的岔道與小徑是冒險故事無數(shù)選擇,每次的風景都獨一無二。
然而年紀越來越大,不再漫無目地的行走,路徑越來越固定,日復一日的風景成為難以辨識的人生碎片,到達目地的速度越來越快,路越走越短,自以為是的見多識廣卻把生活中一切變得平凡乏味。
散步的目的不是尋找樂趣,散步本身就是種方法,帶著想像力,在那陌生又稍微熟悉的場景,補捉天際線、草木、河川的浮光掠影,勉強辨認出幾句的路人對話,川流不息的人海,等待各種不期而遇的降臨。
我想象從臺北出發(fā),穿越一片樹林和建筑排成的峽谷,來到桃園,再跨過河川,到了云林,經(jīng)過一片平原,南下臺南,耀眼的陽光讓我想起墾丁的夏天,再轉進臺東,花蓮,那悠閑的生活情調,最后到了高雄的咖啡店。地理位置稍微錯亂,意外連連,已足夠讓你想象一次臺灣旅行。
一路上見到許多小攤車,一半是蓮子一半是梔子花。武漢人熱愛梔子花,那是屬于初夏的特有清新,滿大街小巷都有小販在兜售梔子花,捧在手上一點網(wǎng)紅氣息都沒有,街頭巷尾的市井浪漫。
從2000年第一次來漢口,大概是總在夏天來,印象總是黏糊糊溼答答,生猛暴燥,然而臺北路一帶卻是舒適悠閑,以漢口特有的市井氣息為基底,加上一些小富后接受外來生活方式的情調。
有天早上,我沿著香港路一路騎,又拐進金門路,盡頭是花鳥市場,這外頭有幾間早餐店,我跟武漢本地大V動脈影老師約在這“過早”。
動脈影老師隆重介紹武漢過早四件套:熱干面、豆皮、燒賣、蛋酒。都是碳水,全都是碳水,吃完管飽一天的碳水。為了這次過早,我特別在酒店吃早餐補充完蛋白質,再來吃這些碳水。
據(jù)說武漢是個只有早餐跟夜宵的城市,跟碼頭城市的市井傳統(tǒng)息息相關,早上吃得很飽很飽去干活,中午晚上就隨便吃吃,下工后再去吃夜宵。
我們聊起武漢看上去好像不如長沙有豐富的夜生活,今年很多平臺企圖把武漢捧成下個網(wǎng)紅城市,卻都沒啥起色。動脈影說武漢人其實分得很清楚,漢口是漢口,武昌是武昌。長江兩岸不同生活圈交友圈都很固定,不會跑到另個地方。他說他和夫人兩人都是漢口人,武漢跨區(qū)戀愛都屬于異地戀。
我想了想,武漢似乎也算是座去中心化的城市,很難說出個市中心。從23年前第一次來武漢,這些年去過武昌各大學附近、水果湖、曇華林、光谷一帶,漢陽的王家灣,漢口的江灘,以及臺北路,好像每個地方的氣質都不太一樣,覺得整個武漢就像被各種河流湖泊小山分割的城市,按各自的系統(tǒng)在發(fā)展,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各自有逛街吃喝玩樂的地方。
在中國,很少有像武漢這樣如此散裝的城市,企圖打造以“武漢”為名的網(wǎng)紅城市,那簡直要一筆抹去如此獨特的城市多樣性。
臺北路特立獨行,又異于武漢,甚至全中國其他街區(qū)。不足兩千米,但沿線一帶,只要掛上“臺北”或臺灣其他地名,立刻就會魔幻起來,站在那些招牌邊,有些莫名其妙的反差感,有一種奇異的網(wǎng)紅潛質。
我延著臺北路走到盡頭,一看,解放大道!一陣錯愕,臺北解放!不知該說些什么。
后來想想,臺北也有南京復興,我也無話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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