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為越王勾踐出謀劃策,勞心費(fèi)力、勤奮不懈,經(jīng)過二十多年的努力,他們君臣終于覆滅了曾經(jīng)強(qiáng)大的吳國、殺死了吳王夫差,洗雪了會稽之恥。之后,越軍又乘勢向北進(jìn)發(fā)越過淮河,兵臨齊、晉,號令中原各國共尊周室。兵力強(qiáng)悍的越國使諸侯們都感到畏懼驚恐,天下各國都聽從越王勾踐的號令——越王勾踐成為了名副其實的一代霸主。身為得力助手的范蠡被越王封為上將軍。
功成名就之后,范蠡認(rèn)為盛名之下不可久居長處,他了解勾踐的為人,可與之同患難,根本不可能與之同安樂。
于是他收拾金銀珠寶,和家人自海上乘船離去,此后再也沒有回過越國。勾踐為表彰范蠡把會稽山作為他的封邑。
范蠡乘船過海到了齊國,更名改姓,自稱“鴟夷子皮”,在海邊耕作,吃苦耐勞,努力生產(chǎn),父子合力治理產(chǎn)業(yè)。不長的時間就積累了大量的財富。齊人聽說他賢能,想讓他出任國相。范蠡嘆息道:“居家耕作、用心經(jīng)營可以積累千金財產(chǎn),又被舉薦選拔為卿相,這是平民百姓能達(dá)到的最高地位了。不過,長久享有尊貴的名號,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于是歸還了相印,把自己的家產(chǎn)分發(fā)給知音好友、同鄉(xiāng)鄰里,攜帶著貴重財寶,悄悄離去,到陶地定居下來。他認(rèn)為這里是天下的中心,商賈云集、道路四通八達(dá),從事買賣貿(mào)易可以發(fā)財致富。于是自稱陶朱公。和子侄后輩耕種畜牧,適時買進(jìn)、高時賣出,以獲得百分之十的利潤。過了不久,家資又積累到了巨萬。陶朱公的名號遠(yuǎn)播天下、廣為傳頌。
朱公到了陶地之后才生了小兒子。小兒子成人時,他的二兒子在楚國殺人被捕。朱公說:“殺人者抵命,這是理所當(dāng)然??墒俏衣犝f千金之子不該被棄尸在街頭,無人收拾?!庇谑蔷妥屝鹤忧叭ゴ蚶矶鹤拥纳砗笾?。并準(zhǔn)備了一千鎰黃金,裝在褐色器具中,用一輛牛車載運(yùn)。
就在小兒子臨走之時,朱公的長子堅決要去,朱公不同意。長子說:“人們常說長兄如父,現(xiàn)在弟弟犯了罪,父親不派我這個長子前去,卻讓小弟出面,說明我是不肖之子!”他情緒激動、幾近失控,甚至鬧著要自殺。朱公的夫人流著淚說:“如果您執(zhí)意要派小兒子去,未必能救了老二的性命,可是老大真會死在眼前啊,這可怎么辦吶?”
朱公不得已,只好讓長子前去。他修書一封要老大送給舊日的好友莊生,并叮囑道:“到楚國后,把千金送到莊生家,一切聽從他的安排,千萬不要與他發(fā)生爭執(zhí)?!遍L子走時,也攜帶了自己的私房錢幾百鎰黃金(他是真心想營救自己的弟弟的?。?。
到楚國后,他立刻就去拜見莊生——莊生家住在楚國都城的郊外,門前院里長滿了齊腰般的野草,家里十分貧寒。盡管如此,長子依然恭敬地遞上父親的親筆書信,向莊生進(jìn)獻(xiàn)了千金,完全是照父親所囑的那樣做的。
莊生問明了事由之后,說:“你趕快離去吧,千萬不要留在此地!等你弟弟釋放后,也不要追問原因?!遍L子應(yīng)允之后離開了莊生的家,但是他并不放心。沒有聽從莊生的話離開楚國回家,而是悄悄留了下來用自己攜帶的黃金送給了楚國主事的達(dá)官貴人,以期多方營救自己的兄弟。
莊生雖然隱住在窮鄉(xiāng)陋巷,卻以潔身自好而聞名于楚國,從楚王以至平民都對他禮敬有加、尊崇備至。朱公獻(xiàn)上的黃金,他并不想要,只是想在事成之后再歸還給朱公以示信用。所以,他對妻子說:“這是朱公的錢財,以后再如數(shù)歸還朱公,至于是什么時候現(xiàn)在還不得而知。千萬不要動用。”但朱公長子不知道莊生的這番心意,以為把金子送給莊生不會起什么作用。
莊生找機(jī)會入宮會見楚王,說:“某星宿移到某處,這將對楚國不利?!背跗剿鼐蛯ηf生十分敬仰,問:“現(xiàn)在怎么辦?”莊生說:“只有實行仁道義舉才可以免除災(zāi)害?!背跽f:“您不用多說了,我知道該怎么辦了?!背蹙团扇瞬轵灧獯尜A藏銀錢的倉庫。收受朱公長子賄賂的楚國官員急忙把這個消息告訴給了朱公的長子:“楚王將要大赦牢獄了?!遍L子問:“怎么見得呢?”那個官員說:“每當(dāng)楚王大赦之時,總是要先查封貯藏銀錢的倉庫。昨晚楚王已派使者進(jìn)行了查封。”
朱公長子認(rèn)為既然大赦,弟弟自然可以被釋放了,一千鎰黃金等于白白給了莊生,沒有發(fā)揮絲毫的作用。于是就前去拜見莊生。莊生見到他后,很是驚訝,問:“你沒離開嗎?”長子說:“我一直都沒離開。為了我弟弟的事情在上下打點、多方努力?,F(xiàn)在好了,楚國正準(zhǔn)備大赦,我弟弟自然會被釋放,我特意來向您告辭。”莊生知道他的意思是想拿回黃金,說:“你帶來的黃金我分毫未動,就在屋里放著,你自己去取吧?!贝髢鹤颖闳胧胰∽吡它S金,心里一直在慶幸黃金失而復(fù)得。
他的行為令莊生深感羞恥、憤慨,莊生立即入宮會見楚王說:“我上次所說的某星宿位移之事,您說想用好事善舉來消弭?,F(xiàn)在,我在外面聽到民間議論都說陶地富翁朱公的兒子殺人后被囚禁在牢里,他家派人拿出很多金錢賄賂楚王左右的人,所以君王的大赦并非體恤楚國人而是為了讓朱公的兒子活命?!背醮笈溃骸拔译m然無德,怎么會因為朱公的兒子才布施恩惠呢!”就下令先殺掉朱公兒子,第二天才下達(dá)赦免的詔令。
朱公長子只好帶著弟弟尸體回家了。
回到家后,他的母親和親人們都十分悲痛,只有朱公笑著說:“我為什么不讓老大去呢?因為我本來就知道他肯定救不了他的弟弟!他不是不愛自己的兄弟,而是有所不舍、不忍棄財啊。他從小就與我生活在一起耕作、經(jīng)營,經(jīng)受過各種辛苦,知道為生的艱難,所以把錢財看得很重,不敢輕易花錢。至于小兒子呢,一落生時家境就非常富足,坐上等車,騎千里馬,馳騁打獵、吃喝玩樂、游手好閑,根本不知道錢財從何處來,所以把錢財看得極輕,棄之也毫不吝惜。所以我才打算讓小兒子去,因為他舍得棄財。長子不能棄財,所以最終害了自己的弟弟。唉!這一切都是合乎事理的,不值得悲痛。我早就知道老二不會活著回來的?!?/p>
范蠡是擁有大智慧的人物,他隱姓埋名到了齊國后曾經(jīng)給越國大夫、自己昔日的同僚好友文種寫過一封信。信中說:“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只可以與之共患難,不可以與之共享樂,你為何還不趁早離去?”文種看過信后,方才醒悟、趕緊辭職交權(quán)稱病不朝。盡管如此,還是被勾踐給逼死了。
文種,也是個了不起的人才、國之干城。和范蠡一同輔助勾踐幾十年,才智非常人所能及也。但是與陶朱公相比之下,還是有著不小的差距的。至于陶朱公的大兒子與其父的智識相較,則差距更甚了。
陶朱公,聰慧過人、遠(yuǎn)見卓識,稱之為“上智”應(yīng)該是當(dāng)之無愧的。卻不能夠讓自己兒子接受、明了自己的思慮與考量,只好哀嘆:這都是天命、事理所致啊。
知道兒子的弱點、短處卻無從改變——不正是“不移”嘛,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人們都知道曲高和寡:《下里》和《巴人》很多人都能張口就來。而《陽春》和《白雪》則會者寥寥?!伺c人之間生來就有各種各樣的差異,有些差異通過學(xué)習(xí)、努力可以縮小、消弭;而有些差異則根本無法改變也就是孔子所說的“不移”——像牛頓、愛因斯坦、高斯、霍金……那些不世之才的智慧,就是常人難以企及的,再努力也是達(dá)不到的。
“唯上智與下愚不移”應(yīng)該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說到“江山易改,稟性難移”的時候,人們往往認(rèn)為這個說法是很有道理的。而看到孔子的這句話卻會不以為然,認(rèn)為他的話里包涵了濃重的歧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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