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圖|源于微博 @倪萍
《功勛》申紀蘭的單元有270分鐘,倪萍飾演的婆婆只出現(xiàn)了5場,卻場場令人爆哭。
所有觀眾都記住了這個淳樸真摯的農(nóng)村老太,也重新認識了那個曾紅極一時的女主持人——倪萍。
她能在上一秒笑著安慰守活寡的兒媳,下一秒?yún)s神情悲愴,掩面痛哭。
分秒之間,表情收放自如,演技絲滑,令人叫絕。
可當(dāng)觀眾看到倪萍粗糙黑黃的皮膚,干裂的嘴唇,花白的頭發(fā),發(fā)福的身材,仍會痛惜那個三十年前風(fēng)頭無兩的“國民女神”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可就是如今這副模樣,才是倪萍真正想要的生活。
圖 | 源于《功勛》劇照 —— 倪萍
“沒人能比倪萍更端莊美麗。”這是三十年前中國男人對“大眾情人”的統(tǒng)一認知。
一雙杏眼,兩彎柳眉,瓊鼻挺直,菱花翹唇,美麗的面龐上總是帶著迷人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風(fēng),親切倍增。
那個年代里,很少有人能否認倪萍之美,就連本山大叔在小品里也會添上一句“倪萍就是我的夢中情人”。
圖 | 左:趙本山,右:宋丹丹
而鮮少有人知道,倪萍為這個“端莊”人設(shè)曾掙扎了千千萬萬遍。
1990年的冬天,31歲的倪萍第一次去《綜藝大觀》報到,也就此開始了她跌宕起伏的半生。
那天北京的天氣極差,零下好幾度,狂風(fēng)大作,為了給未來同事留下好印象,倪萍忍凍只穿了美麗單薄的襯衫。
一路擠著地鐵,剛來到總部門口,里面的人就讓傳達室捎來句話:沒時間接待,你先等著!”
北京的冬天料峭冷冽,她身著單衣哆哆嗦嗦地在大門外抖了一個上午,等到終于能進去時,頭發(fā)被吹得亂七八糟,衣服也不再整潔。
“臺里本來是想找個比楊瀾更年輕、更漂亮的主持人的,結(jié)果一看到我大家都懵了。”——臉比門框還黑、一身打扮土得像從山坳坳里出來的農(nóng)村大妞。
那時的倪萍,剛從演員轉(zhuǎn)行,在演藝界里她是手拿獎杯的影后,可在央視這座大樓里,她只是一個新人。
圖 | 源于《綜藝大觀》
對她來說,北京城是陌生的,新職業(yè)是陌生的,身邊的人是陌生的,她能做的就是努力去適應(yīng)全新的生活。
“沒有人向我打招呼,也沒有人給我發(fā)飯票,就這么餓了好幾天,好幾次還被當(dāng)成保潔阿姨?!?/span>
雖然被冷待,倪萍依舊向眾人證明了她這個“農(nóng)村土妞”的主持實力。
所有人都沒想到,就在報道兩周后,這個土氣的山東大妞就登上《綜藝大觀》的舞臺,成為央視后來的一枝獨秀;
更令人震驚的是,由于表現(xiàn)優(yōu)異,平易近人的主持風(fēng)格廣受觀眾好評,僅一個月后,倪萍就被賦予了春晚主持人的角色。
從此,她在主持界所向披靡,霸屏春晚13年,成為家喻戶曉的“國民女神”。
一炮而紅,除了天賦,更多的是認真。
哪怕只有兩三分鐘的串場,倪萍也會精細地準備,從不敷衍。
然而,就在她事業(yè)上升時,鋪天蓋地的爭議出現(xiàn)了。
最先質(zhì)疑倪萍的,是她的山東老鄉(xiāng)們。
“ 倪萍虛情矯飾, 強作從容, 一舉一動給人演戲的感覺…… ”
“ 她似乎傾向于把主持節(jié)目當(dāng)作演一部戲。她在努力使自己的表演更加完美, 卻不能從更高的層次審視主持人與觀眾這一特殊的社會關(guān)系?!?/span>
“倪萍恐怕很難再有突破?!?/span>
“該換人了! ”
與此同時,各種新穎風(fēng)格的主持人像雨后竹筍一樣冒出,或幽默風(fēng)趣,或時尚新潮,相比之下,倪萍的端莊“好女人”形象顯得枯燥乏味。
她也不愿再穿著端莊的西裝,抿著無懈可擊的微笑面對鏡頭——那不是真正的她。
圖 | 倪萍
“我想留長發(fā)。”
可造型師和制片人一口否決了她,觀眾們也寫信表示反對,“換了發(fā)型就不是你了?!?/span>
既吐槽她主持風(fēng)格守舊,又制止她做出任何改變,人們對倪萍變得苛刻。
“即使對一個特別愛吃水餃的人來說, 如果你天天、頓頓給他端上水餃, 他也會吃膩的。觀眾看我總是老樣子, 自然我就成了那水餃了?!?/span>
道理都明白,可惜那時的倪萍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拋開漫天的鮮花掌聲,她賭不起眼前的榮耀。
即使內(nèi)心日日撕扯,倪萍仍舊一年又一年地在鏡頭前維持著節(jié)目組為她打造的“好女”人設(shè)。
圖 | 倪萍年輕
1991年的陳凱歌雖沒有現(xiàn)在的名氣,但有才華,且足夠浪漫溫柔,倪萍一頭扎進了這個才子為她編織的情網(wǎng)里。
同居幾年,倪萍想要結(jié)婚了。
“兩個人的感情不是靠婚姻維持的”,陳凱歌每到此時都會用一段段真摯熱烈的告白將倪萍迷了心智,忘了初衷。
和大多數(shù)陷入愛情中的女人一樣,那時的倪萍為愛拋棄理智、尊嚴,只為讓對方多施舍一點愛意。
她為他洗衣做飯、整理家務(wù),把工作之外所有的時間全都奉獻了這個男人。
在陳凱歌父親去世時,還以“兒媳”的身份攬下了喪葬事宜,披麻戴孝,接待親友......
但此時,心愛的男人早已移情別戀,甚至為了另一個女人打破“不婚主義”的原則,在美國登記結(jié)婚。
圖 | 陳紅與陳凱歌
多年后倪萍才意識到,“這是一段沒有自尊、失去自我的日子。我清醒地犯著錯誤。那是一段生命退化、靈魂投降的日子。”
委曲求全換來長達數(shù)年的感情,過程很痛苦,結(jié)果也不美好。
外界調(diào)侃她“魅力不夠”,尊嚴被打壓了數(shù)年的倪萍也開始自我懷疑。
“人人羨慕的央視一姐”和“在愛情中被拋棄的女人”,到底哪個才是自己?
臨近崩潰的倪萍更傾向于后者。
但姥姥告訴她,“你自己不倒,別人推都推不倒,你自己不想站起來,被人扶也扶不起?!?/span>
自顧自沉溺在悲傷里,便是連自己也拋棄了自己。
當(dāng)倪萍試圖從上一段感情走出來時,攝影師王文瀾出現(xiàn)了。
他溫暖、負責(zé),給了倪萍一直渴望的平凡夫妻生活。
倪萍也不再以卑微的姿態(tài)祈求被愛,這一次,她想為自己而活。
圖|倪萍與王文瀾
只可惜,命運再一次捉弄倪萍。
1999年,兒子虎子在出生四個月后,被診斷出先天性白內(nèi)障。
“如果不及時治療,病情繼續(xù)加重,有可能失明甚至危及生命?!必膫鱽?,倪萍的世界一瞬間崩塌。
此時離春晚只剩下幾天,倪萍硬著頭皮也要上臺:我不能因為我個人的事情,讓觀眾看到我臉上有淚痕。
那年春晚,倪萍像往常一樣仍為全國觀眾獻上了新春的祝福,沒人知道微笑背后的她有多么痛不欲生。
之后的五年,兒子的病情日益嚴重,春晚上的倪萍也一年比一年蒼老,鏡頭里她眼中的光芒逐漸黯淡。
2004年的除夕夜,倪萍一如往年般為全國觀眾道賀新春,只是從此之后,春晚上再也沒有倪萍的身影。
那是“國民女神”最后的絢爛。
料理完工作,倪萍去臺里辦停職手續(xù),領(lǐng)導(dǎo)勸她:“現(xiàn)在是你事業(yè)鼎盛期,等你離開幾年再回來,觀眾可能就把你忘了。”
但她沒得選。
“從現(xiàn)在開始,成為一個好母親就是我的職業(yè)了。”
倪萍又一次被賦予了人設(shè),這一次,她是為“母親”一角而活。
她帶著兒子去美國求醫(yī),期間瘋狂學(xué)習(xí)外語,英文水平神跡一般突飛猛進,醫(yī)生說什么她都能聽懂。
同時,只要國內(nèi)有工作收入能超過往返飛機票價,她就坐10幾個小時回來,完了再飛回去。
她商演走穴、拍電影,順道還拿了個金雞影后。
身價抬高使倪萍又拿到了一些角色,為虎子多賺了一些醫(yī)藥費。
即便如此,高昂的治療費用還是讓這個家庭近乎傾家蕩產(chǎn)。
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長久壓抑的家庭氛圍,最終壓垮了倪萍和王文瀾的婚姻。
但倪萍不敢垮。
那些日子,她奔波于國內(nèi)外,一日都不得喘息,甚至要靠夜夜抽煙來緩解焦慮。
巨大的壓力讓她身材走樣,面目浮腫。
觀眾們嫌棄地吐槽:“倪萍越來越像趙忠祥了?!?/span>
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自己曾信誓旦旦地說“要活出自我,尋找新生”,倪萍只覺得前路漫漫,她卻寸步難行。
“遇上擋不住的大難了,你就得認命。認命不是撂下,是咬著牙,挺到天亮?!蹦咂蓟匚吨牙训脑?,強撐在鋼絲上摸索向前走。
為了兒子,倪萍交付了自己的一切,她不知道眼前的黑暗何時才能結(jié)束。
年復(fù)一年,倪萍祈盼著光明的到來。
后來,她終于等到了。
虎子十歲那年,命運終于眷顧到這個精疲力盡的女人。
醫(yī)生說虎子下次可以在結(jié)婚時再來復(fù)查,倪萍哭得眼淚橫飛到醫(yī)生臉上。
此時的倪萍似乎重新活了過來,兒子的眼疾基本恢復(fù),她也終于從命運的十字架上解脫了。
圖 | 源于《朗讀者》
這一年,倪萍50歲。
她再也不是當(dāng)年那個美麗動人的主持人,全身上下都是贅肉,眼袋耷拉著,就連曾經(jīng)清麗的聲音里也飽含風(fēng)霜。
長年的勞累也讓她患上了腰病,最嚴重的時候走路起身都需要人攙扶。
如果春晚上的倪萍是“美麗女性”的符號,那么現(xiàn)在的倪萍完全打破了“女神”人設(shè)。
她在菜市場上被買菜的攤主叫住問到:你是倪萍吧?”
倪萍笑著點頭。
攤主突然哭泣:“你怎么這么老,是不是過得不好?”
的確,這些年來她歷經(jīng)愛情的背叛,婚姻的離散,孩子的危在旦夕,事業(yè)的一落千丈,長年的奔勞絕望,命運早已把這個光芒萬丈的女神磋磨成了泯然眾人的老太太。
不過倪萍早已把前事看淡,唯一遺憾的是,這么多年來,她從未為自己活過。
如今柳暗花明,她只想好好為自己活一回。
圖 | 倪萍接受采訪
當(dāng)年的主持生涯雖讓她光鮮亮麗,但那個時代、那個崗位也抹掉了倪萍的個性,她的一切都從屬于節(jié)目。
“如果不是后來做了主持人,我或許一直會拍下去調(diào)到一個電影制片廠做一名職業(yè)電影演員?!?/span>
于是倪萍在憑借《美麗的大腳》拿到金雞影后之后,毅然決然地回到了演員的崗位上。
“演員的幸福就在于,你在兩個小時里去濃縮一個人的一生?!?/span>
此時的倪萍做著自己熱愛的事情,她感受到了少有的快樂。
五十多歲的年紀,倪萍想學(xué)畫畫,但她用筆、姿勢都不講究,是個真正的
“自由畫家”。
“不懂筆法,不懂結(jié)構(gòu),我想怎么畫就怎么畫,想畫什么就畫什么?!?/span>
她的作品是隨心所欲的,也是靈光乍現(xiàn)的。
圖|源于微博 @倪萍
她日常的所思所想,偶見偶感都會用畫去表達,而這樣的真誠更顯得作品的珍稀。
扶貧拍賣會上,倪萍的兩幅畫被叫價到118萬元,成為眾人眼中的焦點。
除了學(xué)畫畫,倪萍還學(xué)了寫作。
姥姥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于是倪萍寫了本《姥姥語錄》紀念姥姥,獲得冰心散文獎的那一刻,倪萍又一次跌破眾人眼鏡。
那幾年里,她卸去自己一身的枷鎖,享受著自己所熱愛的一切。
她不再端莊,平時穿著隨意地出門;逢人聊天,她也會插科打諢,笑點頻出。
她不再精致,有人問她是喜歡帶著標準妝容標準微笑的臺上的自己,還是素面朝天寡言少語的臺下的自己?
“我還是更喜歡我自己的樣子?!彼χ卮?。
寫在最后:
如今的倪萍已經(jīng)61歲,她變得更老了,雙鬢泛白,皺紋增多,體態(tài)也不夠穩(wěn)定,媒體鏡頭下的她有時是一個胖老太太,有時是一個身材勻稱的中年阿姨。
對此,倪萍都只是笑笑說:“沒那么多講究,叫我倪大媽就行了?!迸匀瞬唤?。
在這個濾鏡時代里,她以最真實的模樣肆無忌憚地撞進了大眾審視的目光里,素面朝天,不修邊幅,顯得那么格格不入。
但對倪萍來說,她很開心。
畢竟下輩子里,她的設(shè)想是,不要家,不要孩子,自己玩,最好當(dāng)回神經(jīng)病。
“我憧憬的生活是,不再是妻子,不再是母親,不再是女兒,更不再是名人,不再是善良,不再是好人,一個完全裸奔的女人?!?/span>
參考資料:
1.《南方人物周刊》——《倪萍 千萬別把我當(dāng)符號》
文字為極物原創(chuàng),轉(zhuǎn)載請聯(lián)系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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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糖味的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