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紅樓夢》中,劉姥姥是一個鄉(xiāng)村老嫗,與榮國府略有些瓜葛,用大白話說就是八竿子才能夠著一點兒的親戚。
在《紅樓夢》的通行本中,她三次進入榮府,前兩次是在八十回前,第三次是在八十回之后。劉姥姥只是個鄉(xiāng)下窮婆子,曹雪芹為什么要安排她三進榮國府呢?曹雪芹如此安排,絕非泛泛之筆,而是大有深意的。
作為一部描寫貴族興衰過程的小說,書中人物大多數(shù)是官宦富貴階層的,劉姥姥作為一個社會最底層的人物能三進榮國府,也是從另一個視角見證了榮府從尊貴榮寵到潦倒敗落的過程。
第一次進榮府:通過劉姥姥撩開了深深侯府簾縵的一角
劉姥姥第一次進榮府發(fā)生在《紅樓夢》的第六回中,她去榮府的目的是“求助”。劉姥姥去榮府求助的過程,主要有兩個方面的作用和影響。
一是她的求助動因反映了當(dāng)時農(nóng)村經(jīng)濟狀況,為賈府?dāng)÷湓蛑宦裣铝朔P。
劉姥姥之所以去榮府打秋風(fēng),原因就是“秋盡冬初,天氣冷將上來,家中冬事未辦”,為此事她的女婿在家吃杯悶酒,閑尋氣惱。
為此,劉姥姥想起了與榮府那八竿子才打的著的關(guān)系,在女婿的慫恿下,帶著外孫板兒進城到榮府打秋風(fēng)。農(nóng)村經(jīng)濟的連年不景氣,也是導(dǎo)致像賈府這樣的貴族家庭經(jīng)濟基礎(chǔ)逐漸薄弱的原因之一。這一點從黑山村的烏進孝送年租一事也有所體現(xiàn)。
二是她的求助過程,撩開了賈府深宅大院的一扇簾縵。在劉姥姥進賈府之前,曹公通過了兩個人由遠及近地讓看官們對賈府有了初步的印象。
其一是冷子興,通過他與賈雨村的對話,描摹出了賈府的輪廓。其二是林黛玉,通過她的眼睛,以官宦小姐的角度,對榮府的一小部分人物、布局、擺設(shè)等進行了初步呈現(xiàn)。
此次劉姥姥進榮府過程中,活動的主要區(qū)域是鳳姐的居所,從外至內(nèi)、從前門到后門她見到了挺胸疊肚的豪奴,“遍身綾羅,插金帶銀,花容玉貌”的平兒,粉光脂艷的鳳姐,“輕裘寶帶,美服華冠”的賈蓉,以及那寧榮街上簇簇的轎馬、鳳姐屋內(nèi)那耀眼爭光的,使人頭懸目眩的物件。
如果說,冷子興帶給讀者的是局外人遠鏡頭中的賈府全貌,黛玉帶給讀者的是同等階級平視角的賈府局部,那么,劉姥姥給讀者呈現(xiàn)的就是底層人物仰視角的榮府局部人和物近景特寫。
文似看山不喜平,這也是曹公由遠及近、有面有點、有起有伏的巧妙有筆。
第二次進榮府:通過劉姥姥全方位多角度地展示了榮府奢靡的生活場景
劉姥姥第二次進榮府,賈母留劉姥姥在榮府住了幾日,所以二進榮府的過程橫跨了第三十九到四十二回四個回目。劉姥姥二進榮府的目的是“回報”。
劉姥姥雖是一個鄉(xiāng)下老嫗,但是卻是有情有義、知恩圖報的,“多打了兩石糧食,瓜果菜蔬也豐盛。這是頭一起摘下來的,并沒敢賣呢,留的尖兒孝敬姑奶奶姑娘們嘗嘗”。
她樸實的行為,既投了鳳姐的“緣”,“大遠的,難為他扛了那些沉東西來,晚了就住一夜明兒再去”;又投了賈母的“緣”,“正想個積古的老人家說話兒”。
如此一來,劉姥姥便在賈府里住了兩三天,逛遍了大觀園,“把古往今來沒見過的,沒吃過的,沒聽見過的,都經(jīng)驗了”。
在吃的方面,吃到了需要十來只雞來配的“茄鲞”。在用的方面,見到了大觀園庫房內(nèi)“烏壓壓的堆著些圍屏,桌椅,大小花燈之類”,皆是五彩炫耀,各有奇妙;還有那黃楊根整摳的十個大套杯,沉甸甸的不伏手的四楞象牙鑲金的筷子等等。
在行的方面,乘坐了專門由姑蘇選來的駕娘撐的棠木舫。在人物方面,更是見到了“神仙托生”的會畫畫的惜春,擁有“上等的書房”的黛玉,還有紗羅裹的美人丫鬟鴛鴦等等。
這奢華的一切已經(jīng)讓這個來自鄉(xiāng)村的老太太眼花繚亂,瞠目結(jié)舌。曹公還是意猶未盡,他還以“酒醉誤闖”的方式,讓劉姥姥近距離的見到的大觀園的奢華極處--像天宮一樣的怡紅院,“四面墻壁玲瓏剔透,琴劍瓶爐皆貼在墻上,錦籠紗罩,金彩珠光,連地下踩的磚,皆是碧綠鑿花”。
如果說劉姥姥一進榮府只是掀開了榮府簾縵的一角,那么二進榮府就是身臨其境,看到了榮府的“內(nèi)核”。通過劉姥姥的親身感受,更近距離、更大范圍、更全角度地展示了榮府極盡奢華的日常生活和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
同時,劉姥姥二進榮府的過程中,還為板兒和巧姐的“佛柚”姻緣做了伏線,“那大姐兒因抱著一個大柚子玩的,忽見板兒抱著一個佛手,見板兒抱著一個佛手,便也要佛手”。
第三次進榮府:通過劉姥姥揭示了榮府?dāng)÷浜蟮谋瘧K處
劉姥姥前八十回中進入榮府兩次,在高鶚續(xù)寫的后四十回中,劉姥姥進榮府的次數(shù)嚴格意義上來說,應(yīng)該也是兩次,分別是一百一十三回和一百一十九回。
由于這兩次進榮府的時間間隔不長,且有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暫且歸為一次。這一次劉姥姥進榮府的作用已經(jīng)由第一次的“求助”變成了“救助”,由“受惠者”變成了“施惠者”。
在一百一十三回中,心性善良、知恩圖報的劉姥姥聽說“姑奶奶這里動了家”,又聽說“這里老爺升了”,還“聽說老太太沒有了”,便急匆匆地趕來探個究竟。
此時的榮府已經(jīng)是頹勢盡顯,劉姥姥第一次進榮府時粉光脂艷、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鳳姐,已經(jīng)成為了骨瘦如柴、神情恍惚的病人。病入膏肓的鳳姐,褪下手上的金鐲子給劉姥姥,讓她替自己禱告,還囑托說:“姥姥,我的命交給你了。我的巧姐兒也是千災(zāi)百病的,也交給你了”。
一個曾經(jīng)在榮府呼風(fēng)喚雨、發(fā)號施令的的鳳姐,如今卻只能求助于一個鄉(xiāng)下婆子,可見赫赫揚揚的榮府已經(jīng)今非昔比了,可悲可憐!
接下來在一百一十九回中,鳳姐去世,賈璉外出,榮府內(nèi)群龍無首,賈環(huán)、賈薔等心性不純的人便打起了巧姐的注意,他們蠱惑了巧姐的法定監(jiān)護人,就是她的祖母--愚蠢的邢夫人,打算把巧姐賣給藩王作妾。
平兒、王夫人等一干人手足無措、一籌莫展之時,恰好劉姥姥攜外孫女青兒再次拜訪榮府。劉姥姥得知巧姐的危難,便與王夫人、平兒合謀將巧姐扮做青兒模樣,帶出了榮府躲過了一劫,真可謂“得意濃時易接濟,受恩深處勝親朋”。
劉姥姥作為封建社會最底層的一個小人物,本來與榮府這樣的富貴家族沒有必然緊密的關(guān)系,曹公卻讓她與榮府的那么一點點細絲一樣的瓜葛,用她的眼睛作為一臺攝像機,從另一個角度由遠及近、由點及面、由淺入深地展示了榮府從盛極奢極到潦倒頹敗的全過程,再次為曹公的神筆和妙思點一百個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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