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杭州市中心出發(fā),往西北方向驅車約一小時,就可以到達位于杭州市余杭區(qū)的良渚。“良渚”意即“美麗的水中之洲”,在5000多年前,這里曾經有一座規(guī)模巨大的城市,成就了燦爛的文明。
2019年7月6日,在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第43屆會議上,中國申報的良渚古城遺址成功申報世界文化遺產。
世界遺產委員會評價說,它代表了中國在5000多年前偉大史前稻作文明的成就,是杰出的城市文明代表。
良渚古城一步步露出真面目
“遠看像討飯的,近看像撿破爛的,手里還經常拿著盆盆罐罐……”七八十年代的時候,考古界用這句順口溜自嘲,劉斌憑借一層石頭發(fā)現了良渚古城,在劉斌眼中,考古就像破案一樣,實際上考古挖的不是寶,是文化的寶藏。
1986年,時值良渚遺址發(fā)現50周年。當時上海和江蘇都陸續(xù)發(fā)現了良渚文化時期的大墓,而良渚文化的發(fā)現地卻還一片空白。反山,一座東西長約90米,南北寬約30米,相對高約40米的土墩,當時主持反山遺址發(fā)掘工作的王明達先生判斷,這應是有“土筑金字塔”之稱的人工堆筑熟土墩。憑借考古人的敏銳嗅覺,信心十足的王明達開始向國家文物局上報發(fā)掘計劃,并制定了詳細的發(fā)掘方案。
那一年,反山11座大墓揭開了籠罩數千年的面紗:3700多件玉器,包括“玉琮王”“玉鉞王”,一個象征著宗教權力,一個象征著軍事力量。琮鉞合葬,華貴氣派,這一切都符合“王”的墓地。
反山王陵
劉斌是良渚工作站的第三任站長,現任浙江省考古所所長。2006年,在瓶窯葡萄畈遺址高地西側發(fā)掘時,劉斌發(fā)現了一條良渚文化時期的南北向壕溝,內有較厚的良渚文化晚期堆積。在挖到距地表3米多深時發(fā)現了一層石塊,這些石塊呈散亂分布,高低不平,不是一個生活的地面,而且這些棱角分明的石塊顯然是人工開采的石塊。
2007年3月,以劉斌為首的考古隊首先以葡萄畈遺址為基點,向南北做延伸鉆探調查和試掘。之后,在莫角山遺址西側、東側等地先后發(fā)現鋪墊石頭的遺跡。至此,考古隊已經基本確定這種底部鋪墊石頭的遺跡應是良渚文化時期圍繞莫角山遺址四周所建立的古城墻。
良渚古城是迄今所發(fā)現的同時代中國最大的城址,將以往發(fā)現的許多遺址組合為一個整體,進一步證明良渚文化已經進入了成熟的國家文明階段。
2009年夏天,距離古城西北面8公里處的彭公,考古隊意外發(fā)現了草裹泥,測年后發(fā)現是5000多年前良渚時期的。這讓浙江省文物考古所研究員王寧遠意外又驚喜。
經過調查,終于又找到了其他5個壩體,它們分兩組分別封堵了東、西兩個山谷的來水。后來王寧遠得到了一批由衛(wèi)星所拍攝的良渚地區(qū)衛(wèi)片原件,經過無數次點擊放大,在衛(wèi)星片上竟發(fā)現了他尋覓已久的低壩:鯉魚山。經過進一步驗證,王寧遠確認了它和其他3條壩體,低壩與高壩、河西面的山體最終構成了整個水利系統(tǒng)。
低壩與高壩系統(tǒng)
水利系統(tǒng)如何定性?它對良渚遺址的意義是什么?僅憑考古一門學科遠不足以回答。2012—2013年間,河海大學與浙江省考古所成立了“古代水利與工程”聯(lián)合實驗室,分別在學院與考古所建立實驗室進行研究。“良渚遺址中發(fā)現的土壩,是最先進的壩之一。因為水庫容量大,水對壩體會造成壓力,土壩有天然的可塑性,能保證壩體不垮。今天,很多水泥外表下的水壩,內部依舊是土結構。
水利系統(tǒng)的確認證實了良渚古城具有完整的都城結構,由內而外依次為宮城、王城、外郭城和外圍水利系統(tǒng),其價值可與同時期的其他世界文明媲美,這也為良渚文化的進一步研究開辟了重要的觀察視角。
良渚遺址考古凝結著幾代人的心血
80余年的良渚遺址考古,讓幾代人為之耽于情懷、前仆后繼。
1936年12月至1937年3月,24歲的施昕更先后3次代表西湖博物館對棋盤墳、橫圩里、茅庵前、古京墳、荀山東麓以及長明橋鐘家村等六處遺址進行試掘,獲得了大量的石器、陶片、陶器等實物資料,并在此期間經調查,發(fā)現了以良渚為中心的十余處遺址。
1959年,夏鼐先生在長江流域考古工作會議上正式提出“良渚文化”的命名。
1963年,浙江省文管會在安溪蘇家村遺址西部進行發(fā)掘,揭露面積300多平方米,與此同時還調查發(fā)現了黃泥口、扁擔山等遺址。
1981年,對吳家埠遺址進行了搶救性發(fā)掘,共清理馬家浜文化墓葬8座,良渚文化墓葬20座。這是良渚遺址群內第一次較大規(guī)模的考古發(fā)掘。
1986年,為配合良渚文化發(fā)現50周年紀念會的召開,在反山的西部發(fā)掘了660平方米,共清理良渚文化的大型墓葬11座,出土各類文物1200余件(組),并且第一次發(fā)現了良渚文化完整的神徽圖案。
1987年,在余杭安溪瑤山遺址發(fā)掘了12座良渚文化大墓,出土各類文物707件(組)。除此之外,還揭露出一座在平面上呈內外三重土色結構、邊緣砌有石頭護坡的覆斗形祭壇遺跡。
1987年及1992—1993年,通過對反山東側莫角山遺址的發(fā)掘,認識到這一面積30萬平方米,相對高度10米的大型土臺是良渚文化人工營建的大型臺基。
1988—2001年,陸續(xù)對廟前遺址進行了六次考古發(fā)掘。發(fā)掘面積達3850平方米,使我們較為全面地了解了良渚遺址群東部(良渚古城郊區(qū))的一處村落遺址的面貌。
1991年,在西去反山僅2千米的余杭瓶窯匯觀山上,又發(fā)掘了一座與瑤山相類似的祭壇和4座良渚文化大墓。
2006年,余杭瓶窯葡萄畈遺址發(fā)現類似城墻的遺跡,以此為線索,經過2007年近一年的鉆探調查與發(fā)掘,最終發(fā)現并確認了東西約1700米,南北約1900米 ,總面積約300萬平方米的良渚古城。良渚古城的考古發(fā)現先后評為全國十大考古新發(fā)現和田野考古二等獎、田野考古一等獎。
2007年,對良渚古城進行了持續(xù)10年的考古調查、勘探和發(fā)掘工作,取得了一系列重要成果,最終確定良渚古城是一處包括8平方公里范圍的核心區(qū)域,占地面積達100平方公里的超大型城市系統(tǒng)。
2008年,杭州市余杭區(qū)臨平玉架山遺址發(fā)現了由6個相鄰的環(huán)濠組成的良渚文化聚落遺址,總面積達15萬平方米。
2009—2011年,杭州市余杭區(qū)臨平的茅山南麓發(fā)掘揭示出了一處典型的良渚文化中晚期山前聚落遺址,居住區(qū)和墓地面積近3萬平方米,外圍為面積達5.5萬平方米的稻田區(qū),反映了良渚文化發(fā)達的稻作農業(yè)經濟。
2015年,良渚外圍水利系統(tǒng)的發(fā)現,標志著我們對良渚遺址的觀察視野進一步擴大。良渚古城及外郭結構的發(fā)現,使我們充分意識到古城并非一個能自給自足的聚落,其周邊稻作農業(yè)調查表明,古城周邊附近沒有稻田分布,有越來越多的線索顯示:城內居民的身份不是直接生產稻米的農民,而很可能是各類工匠。
如果施昕更算是第一代,第二代則要跳躍到20世紀80年代。當時,牟永抗擔任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二室(史前考古)的主任,王明達是反山遺址發(fā)掘的領隊。
舉世矚目良渚文化王墓等級的反山和瑤山遺址,就分別是在1986年、1987年發(fā)掘的。這兩個遺址之驕人發(fā)掘成果,用牟永抗語言來表達:“單就玉器而言,在數量、品種或花紋均超過全國以往歷次發(fā)掘所得良渚玉器之總和。而且還發(fā)現了許多新器種、新紋飾,成為良渚玉器一次轟動性的空前大發(fā)現?!?nbsp;
2016年,是良渚遺址考古80周年,也是良渚古城發(fā)現10周年。良渚成了熱詞,良渚成了網紅。11月25日,83歲的良渚考古的開拓人牟永抗、73歲的考古學者王明達,都在這個寒冷的日子里,趕到了“良渚遺址考古發(fā)現80周年學術研討會”現場。兩位老人感嘆地說,以劉斌、王寧遠為代表的第三代考古人功不可沒。
“我們是現代人,研究的是古代。一直生活在這種狀態(tài)里,別人看來很艱苦,其實有很大的快樂?!眲⒈笳f,10年前的良渚考古團隊只有四五個人。如今,已經發(fā)展為20多人的良渚考古隊,大部分都是80后90后的小年輕,也是第四代良渚考古人。
向世界實證中華文明五千年
2007年,良渚古城被發(fā)現,城分宮殿、內城和外城三重,占地630多公頃,被譽為“中華第一城”。
2015年,經發(fā)現,良渚古城外圍水利工程是中國最古老的大型水利工程遺址。
2019年7月6日,在阿塞拜疆首都巴庫舉行的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第四十三屆世界遺產委員會會議通過決議,將良渚古城遺址列入《世界遺產名錄》。至此,我國世界遺產總數達到55處,居世界第一。
……
從2007年良渚古城被發(fā)現并確認,標志著良渚遺址進入都邑考古新階段,與此同時,因為良渚古城向世界實證了中華文明五千年,讓它享有全球關注熱度。10年間良渚考古不斷傳來“捷報”,成為一句句站在世界之巔的文化宣言。
具體來看,在宮殿區(qū)外發(fā)現了“外郭城”,證實了良渚古城是中國古都城三重結構之濫觴。通過大規(guī)模勘探和地理信息系統(tǒng)GIS分析,以及解剖發(fā)掘,考古專家證實在良渚古城內城之外,還存在著一個由扁擔山、和尚地、里山、高村、卞家山、楊家村和文家山等條形人工高地構成的外郭城,面積6.3平方公里。這一重大發(fā)現證實了良渚古城由內而外具有宮城、內城和外郭的完整結構,是中國古代都城三重結構的濫觴。
發(fā)現良渚外圍水利系統(tǒng),確認其為世界最早的攔洪大壩系統(tǒng)。考古專家通過考古調查發(fā)掘并結合遙感(RS)和地理信息系統(tǒng)(GIS)分析手段、聯(lián)合水利學科,確認了良渚古城外圍還存在一個由11條壩體構成的龐大水利系統(tǒng),控制范圍達100平方公里,距今已有5000余年,具有防洪,運輸和灌溉等綜合功能。它是中國最早的大型水利系統(tǒng),也是中國最早的攔洪大壩系統(tǒng)。
古城也曾經歷 “城市化”階段,證實良渚時代就有明確的城鄉(xiāng)分野。通過探勘和發(fā)掘,考古專家不斷完善對良渚古城內部結構與功能區(qū)的認識,確認良渚古城內的河道水網體系,以及宮殿區(qū)、王陵區(qū)、倉儲區(qū)和作坊區(qū)的功能布局。結合對古城周圍的專項鉆探調查,證實良渚古城的外郭城以內沒有稻田,城內居民主要是貴族和各類玉器、石器、漆木器、骨器等各類手工業(yè)者,證實良渚古城具有明確的城市功能,良渚時代產生了明確的城鄉(xiāng)分野。
復原的良渚遺址
作為文明初期最重要的人類聚落形式,城墻意味著社會組織從自然村落邁入了等級社會。良渚古城的發(fā)現,改變了良渚文化文明曙光初露的原有認識,標志5000年前的良渚文化時期已經進入了成熟的史前文明發(fā)展階段。
良渚并非現知最早發(fā)現稻米的文化遺存。在更早的河姆渡文化中就已發(fā)現過稻米的遺跡。而在良渚文化的稻米中,考古人員已經可以區(qū)分出秈稻和粳稻的不同。良種的馴化和培育,加之濕潤溫和的氣候,使得規(guī)模龐大的古國獲得了穩(wěn)定的食物供應。與北方的粟作農業(yè)相比,稻作無疑需要更加繁細的耕作管理技術,這從另一個側面證明了良渚文化社會組織的復雜性。
據資料顯示,公眾可知良渚古城各構成遺址的年代情況。城內西北部的反山貴族墓地、城外東北部和西北部的瑤山與匯觀山的祭壇及貴族墓地,始建和主要使用年代在公元前3000年前后。城外西北部發(fā)現的11條水壩中,崗公嶺、鯉魚山、獅子山、老虎嶺、周家畈和秋塢等6個水壩,經北京大學年代學實驗室14C測定,其年代大多落在良渚文化早期,約為公元前3100 —公元前2700年。
在良渚古城四面城墻的解剖和城內宮殿區(qū)莫角山遺址的發(fā)掘中,于四面城墻內外的城河內及莫角山遺址的邊坡,均發(fā)現大量良渚晚期的生活垃圾,說明古城城墻附近及莫角山遺址在良渚晚期是重要的居住地。
良渚古城城墻及莫角山土臺的建筑年代上限還未找到直接的證據,但根據目前揭示出的良渚古城空間布局設計的統(tǒng)一性考慮,良渚考古方斷定古城墻,以及莫角山宮殿的始建年代應與反山、瑤山墓地以及城外水利系統(tǒng)的年代相一致, 即距今5000年左右。外郭范圍內的文家山、卞家山、美人地、里山、扁擔山等地點均做過考古發(fā)掘,顯示外郭部分是在良渚晚期逐漸興建并完善的。
除此之外,良渚古城考古發(fā)現的10年間,累計研究新發(fā)現良渚遺址160多處,使良渚遺址群的遺址點數量增加到了近300余處;在良渚環(huán)境變遷、洪水研究、玉器成分研究、水利工程研究、動植物考古、遙感和GIS考古等方面也紛紛取得了重要進展。
隨著良渚古城遺址申遺成功、公園開園等話題展開,良渚“中華第一城”的形象被公眾認可。在瞭望周刊、央視新聞聯(lián)播和央視新聞直播間等主流權威媒體的宣傳下,良渚古城釋放出古老的中華文明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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