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亞華
父母外出打工后,他被送到姑媽家里寄養(yǎng),那時候,他才九歲。
姑媽家有兩個孩子,一個比他大兩歲,一個比他小兩歲,都是調(diào)皮搗蛋的男孩。三個孩子一起瘋玩的時候,好得跟穿了一條褲子,可是,一旦有什么利益分配,那必定爭得你死我活。這時候的表哥表弟,定是排斥他的,哪怕姑媽總是庇護他,小小的他心里也藏滿了委屈。
那年元宵節(jié)的早上,他起床后,發(fā)現(xiàn)姑媽在做湯圓。那時候物質(zhì)匱乏,白米飯都吃不飽,湯圓或餃子就是最美味的食物了。他看見姑媽將糯米粉揉成小圓球,放鍋里煮,饞得直流口水。表哥表弟圍在灶臺邊,嚷嚷著要吃大碗的,他也擠在灶邊,表哥表弟不時踩到他的腳,他痛得呲牙咧嘴,他知道他們都是故意的,但又不好吱聲。廚房里熱氣騰騰的,他的心里拔涼拔涼的。
鍋里的湯圓并不多,但都白白胖胖的,漂浮在湯面上,像一個個白色的燈塔。姑媽拿了三個飯碗一字兒排開,又在碗底撒了一層紅糖,每個碗里舀一點清湯,然后將湯圓分發(fā)在碗里。表哥嫌自己碗里的湯圓少,哭喪著臉,姑媽便從另一個碗里扒拉出來幾個,表弟也嫌湯圓少了,姑媽哄著他,又從那個碗里扒拉幾個出來——那個該給他的碗,就只剩下一碗清湯了。
到底不是親生的!他心一沉,突然覺得非常委屈,心里難受極了,淚花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他低頭,咬牙憋住,暗暗決定,吃過午飯,他就偷偷地離家出走。
可姑媽擦了擦手,輕輕地對他說:“沒事,還有三個大湯圓,我再煮一次吧。”姑媽將盆子里的湯圓倒進鍋里,湯圓立刻就沉在了鍋底,好半天,才慢慢地浮出水面。這三個湯圓真大呀,像三個大雪球在鍋里翻騰。他看著這三個大湯圓,心想,姑媽可真懶,搓那么大,蠻省事的。
姑媽將三個湯圓盛進碗里,一下子就占滿了一個大瓷碗。姑媽端給他,給他使了個臉色,示意他端到另一邊吃。他看著兩個表兄弟,圍在桌邊吃得可歡樂了。差別還真是不一般的大呢!他心灰意冷,使勁地憋著眼里的淚水。
肚子咕咕叫,他端著碗,倚著門框吃了起來。咬一口,一點也不甜。再咬一口,咬到了里面的餡。是香噴噴的肉餡呢。他驚訝極了,表哥他們吃的是甜湯圓,里面沒有任何餡料,只加了一點紅糖調(diào)味。他抬起頭望著姑媽,姑媽朝他努努嘴,示意他快點吃。他這才明白姑媽的良苦用心,趕緊狼吞虎咽地將三個肉湯圓塞進了肚子里。
多年后,他參加工作,發(fā)的第一份工資全部寄給了姑媽,女朋友很是不解,跟他吵架。他把三個肉湯圓的故事講給她聽,他說著說著,憋了那么多年的淚水,終于肆無忌憚地涌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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