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有百般姿色:天空高遠,著色水墨藍,干凈清爽;田野豐沃,蘸墨金縷黃,燦爛熱烈;秋雨綿綿,鋪陳琳瑯彩,斑斕跳脫……
可在這筆筆秋色里,卻只有三種絕色,一曰曉色,二曰暮色,三曰月色。
曉色,暮色,月色,是造化鐘靈之功,四季常有,而四季不同,以秋天時節(jié)最為動人。
秋天的曉色是少女腮邊一抹緋紅的面紗,遮住稚氣未脫的臉頰,故意給人一擺出一副輕熟的姿態(tài),把秋天的漫山金黃,暈染成溫暖橘,引出人的無限柔情??上葎e著急沉淪,若仔細觀察,那暴露在面紗之外的雙眼,盡是俏皮的神色,不過這份真情流露卻只是轉(zhuǎn)瞬即逝,稍不留神,她又閃入裊裊秋霧之中去了,多了一層屏障掩人耳目,自然更加肆無忌憚讓人難尋蹤跡,只能遠遠看著飄然影動,卻永遠都是可望而不可即,這份距離感拿捏得剛剛好,不讓人絕望也不容易接近,心癢癢卻不可得不舍棄,可惡卻又恨不起來。
秋天的暮色是離人眼底的脈脈輕愁,層層散開,漫灑江上,隨著粼粼江水推移到遠處,又重起于波心,從從容容地往復(fù)其間,仿佛經(jīng)歷著一個又一個輪回,不生不滅。終于,暮色輕鋪渉水而來,遇到了半江殘荷,此時荷花已敗,蓮蓬已熟,徒留枯荷亭亭玉立,靜靜訴說幾分落寞,幾分圓滿。及至秋風(fēng)驟緊,攜雨而來,墜入這一江秋水半江荷,相思血淚拋紅豆,大珠小珠落玉盤,也濕了眼眶,亦亂了心曲,暮色老矣,對這造化聲色不理不睬,對這人間終局不聞不問,揮手自茲去。
秋天的月色則是清潤的酒,清柔有余,清冽不足,甘而不烈。飲一口,帶著絲絲涼意,清爽入喉,帶著縷縷辛辣,直抵心尖,只能讓人微醺,不能將人醉倒。微醺自有微醺的妙處,看花非花,看柳非柳,看花已是黃花,看柳終為金柳,朗朗月色下,花清癯,柳扶疏,影隨風(fēng)動,各有風(fēng)情。月光如許的晚上適合一人獨飲,或者兩人對樽但不對話,各人仍是沉浸在各人的世界,紛紛擾擾都被這天然結(jié)界屏蔽在外,潑天巨墨之下,一切反而變得通透,酒不醉人人自醉,醉了反而比醒著更清明,明白終有一夜,我們會對月思鄉(xiāng),睹月思人,沒有什么永恒不變,周而復(fù)始的只是那:琉璃月色琥珀樽,朦朧云翳婆娑人。
秋色三絕,不僅動人眼波,而且攝人心魄,種下心魔,讓人總想竊而藏之,宿醉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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