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層、兩層、三層……
背上掛著近80斤重的自閉癥兒子，手里提著必須按時送到的外賣，抬起被壓得彎曲的雙腿，穿著外賣服的中年男人喘著粗氣，小跑著使勁往樓道上爬。
額頭兩邊冒著汗，背上的孩子隨著爸爸跑起來的幅度笑得一臉開心。
背著11歲自閉癥兒子洋洋送外賣，是濟南37歲單親爸爸張生兩年來的日常。近日，通過騰訊新聞的報道，這一幕被大米和小米編輯看到，繼而才了解到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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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們眼中頑強的父親也許并不完美，橫跨11年，他的人生中有初為人父時的滿足，有孩子被診斷為自閉癥后不顧一切、背水一戰(zhàn)的絕然。債臺高筑，妻子離開，但在生活似乎跌入窮途末路之際，他卻又憑著在有生之年能好好照顧、陪伴兒子的信念在廢墟中尋找一切生機。
他說，“年輕時，我沒想過有一天我會過上如此落魄艱難的生活，而現(xiàn)在，我沒想到我居然能挺過來?！?/span>
同樣的問題，他回答了好幾遍，跟前妻之間的事，說得多了，他的怨恨似乎也平淡了些，只是在編輯問到孩子最初診斷的經(jīng)歷時，毫無防備地，張生一下子哭了出來。在洋洋兩歲前，張生對兒子的記憶是模糊的，那時候他忙著開餐廳，忙著掙錢，孩子由媽媽，外婆，以及奶奶換著帶。直到快兩歲時，洋洋依然沒有語言，連站起來都不會，張生才意識到，外表可愛的洋洋可能“不正?！?。惴惴不安，他帶著孩子去醫(yī)院做了檢查，診斷結果下來，張生感覺天塌了。他無法相信，明明自己和妻子都好好的，家人親戚也都沒有神經(jīng)異常的先例；他無法相信，孩子以后可能會成為一個終身都需要人照顧的人。無法接受結果，張生帶著孩子換了一個又一個醫(yī)院檢查，但結果大同小異，診斷書上“自閉癥”三個字抹不掉了。看著一張張診斷書，看著總是笑意盈盈的兒子，張生被洶涌而來的焦慮、愧疚、惶恐淹沒了。自此，張生關了餐廳，帶著兒子走上了一條瘋狂的尋醫(yī)問藥之旅，那時的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快速地讓孩子變好，只要聽到什么方法有效，他都會不計代價地領兒子嘗試：鼠神經(jīng)、理療、針灸、寵物治療、中藥治療......市面上能試的方法都試過了。“當然，如果是現(xiàn)在，我不會那么盲目地給兒子做那些不科學的治療，對他不公平，也不會把自己的一切都投入進去。”張生說。如今，洋洋的智力水平和同齡孩子相差較大，伴有癲癇、多動，沒有語言，走路也是踮著腳尖，搖搖晃晃。送外賣本就是一份辛苦的職業(yè)，還要背著近80近重的自閉癥兒子大街小巷地跑，總有人問張生，孩子媽媽呢？
張生和前妻是在2018年5月離的婚，而他們家庭的破裂從更早就開始了。沒有了穩(wěn)定收入，各種名目的治療費讓他們一家的經(jīng)濟越來越緊張，為了應付巨大的開銷，最忙的時候，張生一天同時要打兩份工，再加上一心只撲在孩子身上，兩個疲憊的人除了互相埋怨，很少有真正的交流。張生覺得太累了，既要照顧孩子，還要費力維持婚姻關系，所以在前妻提出離婚后，他便帶著兒子離開了家。離婚的那一年，張生說是迄今為止和兒子過得最艱難的一段時光。因為房子是前妻娘家的，離婚后，張生只能帶著兒子去住即將拆遷的老出租屋。原本已經(jīng)準備在老家養(yǎng)老的奶奶心疼兒子，又回到濟南幫忙照看洋洋。“她老了，洋洋氣力也大，我根本放心不下?！钡珵榱松嫞瑥埳フ伊艘环菟屯赓u的工作，每天膽戰(zhàn)心驚地留下母親和兒子獨自在家。他一直擔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某天，在送外賣的途中，他接到了母親的電話，對面?zhèn)鱽砟吧穆曇?，說他的母親和兒子出車禍了。在那一場車禍中，洋洋受了輕傷，下巴縫了四針，奶奶的情況就嚴重了，腰椎粉碎性骨折。既要想辦法湊錢，還要照顧一老一小，張生常常在兒子和母親的病床面前站著就睡著了。彼時，一直對他們多有照顧的姐夫也在醫(yī)院住院，張生帶著兒子在樓底轉了幾圈，最后還是沒去看望，“手里什么東西都沒有?！?/span>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張生想盡了所有存活下去的辦法，去年，他背著自閉癥兒子去找區(qū)政府、市政府，甚至帶著記者去了省政府，要求給兒子辦低保，要求入住申請了的公租房……住處有了著落后，張生原本給洋洋找了家康復機構，可是受疫情影響，機構沒開門，他便只能繼續(xù)背著兒子送外賣。這份工作對張生來說相對自由，只要孩子癲癇不發(fā)作，張生跑完早高峰回來，帶著孩子休息吃飯，下午還可以跑晚高峰。以往，偶爾張生還可以不用背兒子，但現(xiàn)在洋洋的氣力越來越大，張生沒辦法把他固定在摩托車上，便只能全程背著他。如果不帶孩子，張生每次至少可以接八九單，但背著孩子，超過四單他就不敢接了，怕超時。接的單少，收入也跑不上去，每個月能拿到手的錢也就在兩千多三千不到。“依然很累很難，但是不迷茫了，我現(xiàn)在心里只有一個想法，在我有生之年，竭盡所能陪伴孩子、照顧孩子?！?/span>除了送外賣，在以往的報道里，沒有提及張生的另一個身份——短視頻博主。他在快手上，一個月就積攢了九萬多名粉絲，他抖音平臺的賬號也在蹭蹭漲粉中。無論如何，時代給予了張生一線生機。在送外賣的過程中，張生收到了很多陌生人的好意，一位顧客看到他的情況后，很真誠地給張生提了建議:拍短視頻，發(fā)到網(wǎng)上，可以呼吁社會關注，也能通過流量多少賺一些生活費。他意識到，這是另一種謀生的可能，但是最初因為不懂運營，張生發(fā)布的視頻并沒有什么起色。他去找了一些網(wǎng)絡運營商，對方了解了他的情況后，免費帶著他學，教他怎么做，做什么，還有兩個網(wǎng)紅博主也給張生出了很多點子。從上個月開始，張生的視頻一發(fā)，點贊量過萬，一個月就漲了九萬多粉絲，其中一條播放量達到了600多萬，騰訊新聞的記者正是通過這條視頻關注到他們父子。張生快手、抖音、微視的賬號名都統(tǒng)一叫：生哥（外賣小哥）“一定要有故事性，要在三秒鐘內(nèi)抓住觀眾的情緒……”現(xiàn)在，張生的嘴里能隨時蹦出很多專業(yè)的詞匯。送外賣的同時，他還在不斷摸索學習如何把賬號做得更好。他表示，背著兒子送外賣只是暫時的，是無奈之舉，接下來，他還是希望能找到一家機構，讓洋洋接受專業(yè)的康復訓練。有人質(zhì)疑他把帶著兒子送外賣的視頻發(fā)到網(wǎng)上，張生說，如果不是被生活逼到了這份上，誰又愿意扯開傷疤供人圍觀呢？曾經(jīng)，剛帶著兒子送外賣時，他也害怕路人的眼光，害怕每一句好奇的詢問，但當他連破爛的拆遷房房租也付不起的時候、當他在兒子和母親的病床前站著睡著的時候，他只能想盡辦法搏一搏。“回過頭去，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這個人竟然是我，我竟然扛過來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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