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君升天的那日,街上還賣著一種糖,有柑子那么大小,在我們那里也有這東西,然而扁的,像一個厚厚的小烙餅。那就是所謂“膠牙餳”了。本意是在請灶君吃了,粘住他的牙,使他不能調(diào)嘴學(xué)舌,對玉帝說壞話?!斞浮端驮钊章P》
太宰仔細(xì)搜刮了深遠(yuǎn)的記憶,關(guān)于小時候年節(jié)期間的種種習(xí)俗,似乎不曾遇到過這種厚厚的小烙餅似的糖,但確乎記得的,是老人們會拿幾個平日里吃飯都不大用到的邊上已經(jīng)磕出幾處豁兒的海碗,盛上滿滿帶尖的糕餅果子之類,正經(jīng)八百地擺在黑漆嘛唔的角屋里的案臺上,有時候,還會雙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詞,很虔誠的樣紙。
現(xiàn)在想想,那大約就是在供奉灶王爺爺之類的小神。因為時間上算來差不多——其時大玻璃罐子里的臘八蒜都綠了——初八泡的蒜,過了十幾二十天,來到臘月二十三四,可不就是要祭灶么。
然而那時候太宰對這些有的沒的一律零概念。那黑魆魆的角屋本就是太宰不樂意踏足的地兒,雖然擺放灶君定食的案臺的抽屜里,經(jīng)常能翻出不閃亮的刻著圓腦袋胖蜀黍的錢幣,彎卷成各種形狀的銅色的金屬邊角料,以及各種其它的在太宰看來很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并且?guī)讉€碗又那樣破那樣舊,連凡人都不屑用的,神仙居然也不挑。太宰偶爾會想,幸好沒有給灶王爺爺盛一大碗小米粥,否則噓著氣兒喝粥的時候,很容易劃破嘴皮子嘞。有點遺憾的是,始終沒有親見這位仿佛挺受待見又仿佛不太受待見的神下凡來吃過什么——那角屋里擠得很,統(tǒng)共一個案臺,供一個人行走的過道,連把椅子也沒有地方擱,神仙若果然來了,站著吹氣喝粥吃饅頭,場景想想也真落魄。最后那些個大碗里的東西,大抵應(yīng)該被扔掉了吧,也或者熱了熱給太宰吃掉了?不知道。反正大碗是重又被收起來,下一年再拿出,同樣的用。
人對灶君的態(tài)度有趣味得很。家里住著這么一位臥底的神仙,首先不能轟鴨子似的趕走,因為他據(jù)說奉了玉帝老爺?shù)拿?,掌著開門七件事中頭一件的大貨,柴,也就是灶,沒了他,飯都不得燒的意思;并且又趕不走,只能送,每年送一回,皆在近年關(guān),大家伙兒統(tǒng)統(tǒng)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他就鬧著要升天,據(jù)說是去面見玉帝老爺,報告一年來的偷窺收成。
灶君恐怕是史上記性最好的神仙,一年到頭辣么多瑣碎事情記下來,不見他帶個小本本啥的,不像閻王爺爺——這位恐怕是史上記性最差的神仙,一個人名兒都記不得,統(tǒng)統(tǒng)都要寫在小本本上。太宰這么說,也是有根據(jù)的,君不見凡人送灶君只用糖糊他的嘴,從沒有要燒他的筆記本么!可見他是不做筆記的,全靠腦袋記住,好比太宰去歲節(jié)里收了多少壓歲錢,如何被饅頭大神如數(shù)沒收一個子兒不留,灶王爺爺估計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可惜,擋不住他也是個吃貨。
一個神仙,不遠(yuǎn)萬里來到凡間,一年都忍了,忍不了一天;吃一頓飯,嘴巴還給人粘住了,飛上天去,見了大BOSS,嘟嘟囔囔說不出話來。怪得一年一年太宰的壓歲錢總也保不住,想來就是這位神忒不靠譜。
如今太宰可算胖紙翻身當(dāng)家做主了,小時候的仇恨一筆一筆都要算來報了它。眼瞅著天朝歷一頁一頁就要撕到臘月了,太宰磨刀霍霍,決定今年也來欺負(fù)一把灶王爺爺。老話說,沒有粘牙糖,就拿烙餅塞。打今兒起,就給他塞烙餅!塞倆月塞到臘月二十四,讓他超重,飛不起來,沒法去開會,叫玉帝老爺辦他一個曠工!
哼。
太宰每回做面食,就會想起被人問,你們山東人,是不是頓頓吃饅頭的?然后本宮就開始悶頭計算被這么問的心理陰影面積,然后始終算不出,豈止算不出,簡直連個方程式也不會列的節(jié)奏,這無疑反過來進(jìn)一步增加了太宰的心理陰影面積……
山東人大約是有,或者有不少,頓頓吃饅頭吧。太宰不得而知,又不是吃百家飯長大的,饅頭大神雖然叫饅頭大神,可也不是只會蒸饅頭的大神,所以,不是,太宰不是頓頓吃饅頭長大的。實際上,除了當(dāng)年高三期間因為鴨梨山大導(dǎo)致胃口激增,不得不趁每天上午間操時候啃一個夾了整個咸鴨蛋的大饅頭,還真想不起有什么其它愛吃饅頭的場景。
但是除了饅頭的面食卻是真愛。什么面條餃子疙瘩湯,包子油條手撕餅,花卷涼皮揪面片,樣樣兒信手拈來,百吃不厭。其中若按受寵程度排位子,不能給個夫人銜兒,做個八子絕對沒問題的,就是烙發(fā)面餅。
有不明的吃貨就要撇嘴,想說都是發(fā)面,為啥不愛饅頭愛烙餅?其實也沒啥,就因為烙餅像花卷一樣,有味道,并且可以有各種味道,五香的,椒鹽的,蔥花的,五香椒鹽蔥花的……-_-|||……所以對于太宰這種明顯喜新不厭舊的,饅頭的魅力實在是……非夾咸鴨蛋不能體現(xiàn)也。
今年兒吃撐灶君第一餅,就是這張圓嘟嘟軟暄暄的胖紙。話說伊柔弱無骨的親民體態(tài),與占比四分之一的燙面面團(tuán)是分不開的,就好比饅頭大神做蒸餅用燙面一樣,開水使面粉瞬間糊化,燙軟了面筋, 燙脹了淀粉,被燙的面粉于是昏昏然軟綿綿,帶動得整個面團(tuán)都柔嫩起來。
材料:
步驟:
這餅發(fā)面團(tuán)的步驟只有一回,就是和好的面團(tuán)第一次發(fā)酵,加料搟開成餅之后,無需二次發(fā)酵。也正因為如此,烙餅的時候需要冷鍋小火慢烘,讓面團(tuán)的溫度慢慢上升,促使酵母菌再興奮一會子,餅的組織才會更松軟。太宰這回的面團(tuán)分了兩份,所以烙第二張餅之前,先要將鍋子放在龍頭下,用冷水直沖鍋底降溫,否則第二個餅坯一入鍋,溫度過高,面團(tuán)瞬間被燙死,膨脹效果就堪憂咯。
五香粉和蔥花慣是太宰很喜歡的,平日里做花卷就左右脫不了這兩味,如今換成烙餅,仍然舊味重拾。不同的是,經(jīng)火烘烤的帶著焦黃脆皮的餅,松軟有彈性,外脆里韌,混著芝麻香的焦香又裹著面香,味道和口感上都比蒸制的花卷更豐富,更能刺激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