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古《木皮嶺》讀記
（小河西）
杜甫一家離開同谷鳳凰村后，首先東到栗亭（唐屬同谷縣）。然后向南翻越木皮嶺。唐時木皮嶺在同谷縣與河池縣間。今即徽縣栗川鎮(zhèn)栗亭村南的龍洞山脈主峰。因山間多木蘭樹，其枝干皮為厚樸，因以為名。此處是隴蜀要沖。【《方輿勝覽》卷70同慶府：“木皮嶺，在郡東二十里?？ぶ军S巢之亂王鐸置關(guān)于此以遮秦隴路。”卷69鳳州：“木皮嶺，在河池縣西十里。杜甫發(fā)同谷取路栗亭，南入郡界，歷當(dāng)房村，度木皮嶺，由白水峽入蜀，即此?！薄?/span>
木皮嶺（杜甫）
首路栗亭西，尚想鳳皇村。季冬攜童稚，辛苦赴蜀門。
南登木皮嶺，艱險不易論。汗流被我體，祁寒為之暄。
首路：上路出發(fā)?！妒袼馁t詠》（南朝宋-鮑照）：“首路或參差，投駕均遠托?！?/span>
栗亭：栗亭鎮(zhèn)，唐屬同谷縣，今屬徽縣栗川鎮(zhèn)。鳳凰村：在成縣東南的飛龍峽鳳凰山附近。
蜀門：劍門。《劍閣銘》：“惟蜀之門，作固作鎮(zhèn)?！薄睹骰驶伛{經(jīng)馬嵬賦》（唐-黃滔）：“長鯨入鼎兮中原，六龍回轡兮蜀門。”
被：被覆，遮蓋。《招魂》（宋玉）：“皋蘭被徑兮”?！对亼选罚ㄎ?阮籍）：“凝霜被野草。”
祁寒：嚴寒?！渡袝?君牙》：“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辈坛良瘋鳎骸捌?，大也?！薄洞鸾瓕W(xué)士協(xié)》（隋-周若水）：“祁寒傷暮節(jié)，落景促余暉?！?/span>
暄：本意溫暖；炎熱?！峨s詩》（晉-張協(xié)）：“秋夜涼風(fēng)起，清氣蕩暄濁。”（暄濁：熱濁之氣）。《三日》（南朝宋-鮑照）：“氣暄動思心，柳青起春懷?！?/span>
大意：在栗亭西上路出發(fā)時，還想著客居過的鳳凰村。寒冷的臘月里帶著孩子，遠赴蜀地不辭艱辛。向南翻越木皮嶺，山路艱險難以述論。寒冬臘月卻感到熱，俺還出了汗一身。
遠岫爭輔佐，千巖自崩奔。始知五岳外，別有他山尊。
仰干塞大明，俯入裂厚坤。再聞虎豹斗，屢跼風(fēng)水昏。
高有廢閣道，摧折如斷轅。下有冬青林，石上走長根。
岫（xiù）：山巒；山穴?！稇n憤詩》（晉-嵇康）：“采薇山阿，散發(fā)巖岫。”《歸去來兮辭并序》（東晉-陶潛）：“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
崩奔：奔流。《大鵬賦》（李白）：“五岳為之震蕩，百川為之崩奔?！?/span>
干：通“捍”。護衛(wèi)；抵御?！稄堉泻瘋骱髷ⅰ罚ㄌ?韓愈）：“守一城，捍天下?！毖龈桑合蛏虾醋o?！侗砬蠛险贰罚h-張衡）：“臣仰干史職?！薄恶妨珠w讀張湖南……》（宋-朱熹）：“南岳天下鎮(zhèn)，祝融最高峰。仰干幾千仞，俯入一萬重?！?/span>
大明：日；月；君主?！兑?乾》：“大明終始，六位時成?！薄度粘鰱|南隅行》（梁-蕭子顯）：“大明上迢迢，陽城射凌霄?！?/span>
俯入：往下侵入。《苦寒行》（晉-陸機）：“俯入窮谷底，仰陟高山盤?！?/span>
坤：地。《說文》：“坤，地也，易之卦也?！薄蹲髠鳌非f公二十二年：“坤，土也?！薄兑?說卦》：“坤也者，地也?！薄冻陞侵偈垐D終南山》（宋-司馬光）：“屹立不傾倚，勢與厚坤壯?！?/span>
跼（jú）。彎腰弓背?！墩隆罚ㄔ娊?jīng)）：“謂天蓋高，不敢不跼；謂地蓋厚，不敢不蹐（jí）?！保ㄛ垼汉竽_緊跟前腳小步走。）
閣道：棧道；復(fù)道?！都傩旎喂?jié)令》（東漢-曹操）：“此閣道，漢中之險要咽喉也?！薄缎仪厥蓟柿辍罚ㄌ?李顯）：“阿房久已滅，閣道遂成墟?！?/span>
斷轅：折斷的轅木。
冬青：常綠喬木?！缎新冯y》（唐-顧況）：“冬青樹上掛凌霄，歲晏花凋樹不凋?！?/span>
大意：遠處山巒似爭相輔佐，無數(shù)山巖如萬馬騰奔。始知至尊的五岳之外，還有它山為至尊。向上你的峰巒可遮擋日月，向下你的溝壑可穿裂大地。再次聽到虎豹爭斗，總是彎腰爬坡感覺風(fēng)水昏沉（令人頭昏）。高處留有廢棄的棧道，就像被摧折的車轅。下邊到處是冬青樹，巖石間攀爬著長長的樹根。
西崖特秀發(fā)，煥若靈芝繁。潤聚金碧氣，清無沙土痕。
憶觀昆侖圖，目擊懸圃存。對此欲何適？默傷垂老魂。
西崖：與木皮嶺相對峙的西邊山崖。
秀發(fā)：形容山勢秀美或植物繁茂。《春江晚景》（唐-張九齡）：“江林多秀發(fā)，云日復(fù)相鮮。”
煥：光亮。《說文新附》：“煥，火光也?！薄兑四谢ㄙx》（晉-傅玄）：“遠而望之，煥若三辰之麗天。近而察之，明若芙蓉之鑒泉?！?/span>
金碧：金玉；金黃和碧綠。《送任載齊古二秀才……》（唐-孟郊）：“魚龍波五色，金碧樹千叢。”《送殷大入蜀》（唐-陳子昂）：“蜀山金碧路，此地饒英靈?！?/span>
昆侖：古代神話中昆侖山是神山。昆侖山上有瑤池、閬苑、縣圃等仙境?！肚f子-天地》：“黃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侖之丘?！薄栋r命》（漢-莊忌）：“愿至昆侖之懸圃兮，采鐘山之玉英?！?/span>
懸圃：傳說昆侖山頂有金臺玉樓，為神仙所居；泛指仙境?！兜劬┢罚ㄌ?李世民）：“無勞上懸圃，即此對神仙。”
何適：《禮記》：“孔子曰：'于呼哀哉！我觀周道，幽、厲傷之，吾舍魯何適矣！吾舍魯何適矣?！?/span>
大意：西崖山形草木特別秀美，宛如一叢繁茂的光鮮的靈芝。光彩亮麗似聚集了金玉之氣，清澈干凈似看不到一點塵土之痕。想起來這或是昆侖神山的圖卷，目睹的或是仙境玄圃。面對此美景還要到何處去？俺這個將老的游魂只能默然傷神。
詩意串述：此詩共28句。首8句敘背景。一是留戀。一家從鳳凰村出發(fā)，在栗亭小住。從栗亭南行時仍在留戀“鳳凰村”。離開同谷并非杜甫所愿。二是行路艱難?，F(xiàn)在一家要“南登木皮嶺”，天寒地凍，累得渾身冒汗。赴蜀道路艱難。接著12句寫木皮嶺景色。先寫遠景。遠處群峰似競相奔來，千巖萬石競相涌來。杜甫由此想起東岳泰山和西岳華山。木皮嶺猶如五岳一樣也是一方至尊。向上可以“塞大明”，向下猶如“裂厚坤”。再寫近景?？吹礁咛幍摹皬U閣道”。也看到低處的“冬青林”。還聽到了虎豹爭斗的聲音。末8句寫西崖之景并引發(fā)感慨。西崖特“秀發(fā)”，像一簇繁茂的靈芝。霞光照耀下如金碧之氣匯聚。滿山黃碧之色似乎沒一點泥沙。這不是昆侖山的仙境嗎？如此仙境，俺為啥要離開？俺要到何處去？杜甫知道自己必須離開。杜甫除了傷心只能默默地傷心！杜甫特別強調(diào)了“西崖”（木皮嶺在同谷東邊）。同谷像這木皮嶺，一方面像仙境，另一方面也有虎豹爭斗也有風(fēng)水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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