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計4140字）
《金瓶梅》、《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并稱為明代“四大奇書”。但是《金瓶梅》與另外的三部有些不同,其它三部都經(jīng)歷了“世代積累”的演變過程,主要是以歷史故事、民間傳說為素材,有著豐富的民間文學(xué)積累,最后由作家加工寫定,是民間文學(xué)與作家創(chuàng)作相結(jié)合的世代積累型小說。而《金瓶梅》除西門慶與潘金蓮相遇、武松打虎這段是借用《水滸傳》之外,其它的故事情節(jié)絕大部分都是作家的自主創(chuàng)作。從《金瓶梅》中,我們可以更好的了解明代中后期的社會現(xiàn)實。
《金瓶梅》這個書名是由書中三個主要女性人物的名字組合而成的,分別是:潘金蓮、李瓶兒、龐春梅。從小說的命名來看,《金瓶梅》擺脫了史傳文化對小說作品命名方法的影響,不再用“傳” “記” “演義”之類的字眼,并且開創(chuàng)了取人物姓名組合書名的獨特命名方式,對后來的小說命名法很有影響。明末清初的一批才子佳人小說即紛紛效法,如《玉嬌梨》、《平山冷燕》、《宛如約》、《吳江雪》等等。
既然《金瓶梅》的題目是用潘金蓮、李瓶兒、龐春梅三個人的名字組合而成的,可見,這三個人在小說中所占的分量是很重的,但是,三個人的身份地位卻不盡相同,龐春梅是潘金蓮的丫鬟,因此,她與另兩人的地位不是一個等級,而潘金蓮與李瓶兒都是西門慶的小妾,而且,李瓶兒可以說是潘金蓮爭寵的主要障礙和實力型對手。通過本文,我就來比較一下潘金蓮與李瓶兒,看一看這兩個小說中的女主角有何不同。
一 出身比較
據(jù)《金瓶梅》所述,潘金蓮本是清河縣南門外潘裁縫的女兒,在家排行六姐,“自幼生的有些顏色,纏得一雙好小腳兒,因此小名金蓮。” [1] 她從小死了父親,做娘的度日不過,九歲時將她賣到王招宣府里學(xué)習(xí)彈唱,因本性機(jī)變伶俐,不到十五歲,已精于“描鸞刺繡,品竹彈絲,又會一手好琵琶?！?[1] 王招宣死后,潘媽媽把她爭將出來,三十兩銀子轉(zhuǎn)賣給財主張大戶。潘金蓮長到十八歲,出落得臉襯桃花,眉彎新月,嫵媚動人,且心靈手巧,彈得一首好琵琶,后來張大戶收用了她,與她暗中勾搭,但主家婆不容她,將她百般苦打,張大戶為了掩人耳目,也為了能與潘金蓮繼續(xù)來往,就把潘金蓮白白的嫁給了三寸丁、“三分似人,七分似鬼” [1] 的武大,不僅給武大本錢做炊餅,而且把自己的房子給他們住。在張大戶死后,潘金蓮就與自己的丈夫從原來的房子里搬了出來,“湊了十?dāng)?shù)兩銀子,典得縣門前樓上下二層房屋居住。第二層是樓,兩個小小院落,甚是干凈。” [1]
另一位主角李瓶兒出生在正月十五,她生日那天,人家送了一對魚瓶兒,因此小字“瓶姐”。早先是大名府梁中書的小妾。梁中書身為東京蔡太師的女婿,地位十分顯赫。但梁中書夫人嫉妒心很重并極其狠毒,李瓶兒因此無法親近梁中書,只在外書房內(nèi)與養(yǎng)娘同住。后來梁家遇難,李瓶兒隨身帶了一百顆西洋大珠、二兩重一對鴉青寶石,與養(yǎng)娘一道上東京投親。在人身安全尚且沒有保障的大亂當(dāng)中,年少的她居然能夠攜帶眾多財物出走,并且能果斷準(zhǔn)確地決定自己的去向,可見其心思的縝密和膽識的過人。后經(jīng)花太監(jiān)撮合,嫁給了花太監(jiān)的侄子花子虛為妻。待到花太監(jiān)告老還家,花子虛夫妻倆也同他一起回到了清河縣,花太監(jiān)死后,他的一份家財都給了李瓶兒與花子虛,而事實上是在李瓶兒手里保管著。
從兩人的出身可以看出,潘金蓮和李瓶兒雖然都出身于窮苦人家,沒有地位,也沒有背景,但很顯然潘金蓮比李瓶兒經(jīng)歷了更多的人生苦楚,不僅多次被自己的親生母親賣來賣去,還始終沒有什么正常的家庭生活,李瓶兒雖然也做過別人的小妾,受過大房老婆的打壓和欺凌,可是后來還是做了花子虛名正言順的妻子,并且繼承了一大筆遺產(chǎn),生活要比潘金蓮富裕的多。
二 性格比較
潘金蓮生性好強(qiáng),凡事喜歡拔尖爭勝,每每無事生非,最能“把攔漢子”。自從她入門,西門慶的內(nèi)宅便未安寧過。書中說她“恃寵生驕,顛寒做熱,鎮(zhèn)日夜不得個寧靜。性極多疑,專一聽籬察壁,尋些頭腦廝鬧”。[1] 入門沒幾天,她便借著龐春梅與孫雪娥拌嘴一事,尋釁與孫雪娥吵鬧,后來又伙同龐春梅,教唆西門慶打?qū)O雪娥。她還處心積慮的害死了李瓶兒的兒子官哥兒,最終使痛失愛兒的李瓶兒香消玉殞。
李瓶兒在西門慶所有妻妾中,是人緣最好的一個。她性格溫和,待人周到。面對西門慶的打罵懲罰,她毫不動搖,面對西門慶的淫亂與寡情,她毫不抱怨。她滿足現(xiàn)狀,安分守己,渴望過上平靜正常的家庭生活,就連小廝玳安也說她:“若說起六娘的性格兒,一家子都不如她。又謙讓、又和氣?！?[1] 對潘金蓮的處處陷害她并不加以反擊,只是一味委曲求全、忍讓退縮。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她慷慨大度,“使錢撒漫”,幾乎人人都得過她的好處。在她還沒有嫁給西門慶的時候,她就拿東西討好了西門慶的妻妾。
潘金蓮與李瓶兒的性格差別很大,甚至可以說兩個人是相反的兩種類型。但這種性格的形成也與環(huán)境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李瓶兒的生活基本上是比較順?biāo)斓?雖然她四次易主,但是這其中她自己是掌握了許多主動權(quán)的。嫁給西門慶之后,她的愿望得到滿足,又給西門慶生了一個兒子,母憑子貴,地位有了很大的提高,有了丈夫的寵愛,有了心愛的兒子,李瓶兒覺得很滿足,因此,性格中的冷漠殘酷、絕情絕義已經(jīng)被對西門慶的癡愛洗滌得蕩然無存。但是,潘金蓮的境遇卻完全不同。入西門府之前,潘金蓮雖也有人性的弱點,但仍不失有其純真的一面?？稍谖鏖T慶眾多妻妾的明爭暗斗中,她既沒有良好的家庭背景以尋求正室的地位,也沒有雄厚的財富作為物質(zhì)支撐,為了使自己能在西門府中站住腳,她只能以自身的聰穎和美麗作為資本盡力迎合、討好西門慶。但她逐漸認(rèn)識到任何女人對于西門慶來說只不過是滿足淫欲的工具,在他身上不存在真正的愛時,便以一種瘋狂的偏執(zhí)的方式來宣泄自己的失望與憤怒?，F(xiàn)實生活扭曲了她的人性,吞噬了她的靈魂,逼迫她一步步走向邪惡和墮落。從潘金蓮一生的惡行惡德中,我們看到了女性所經(jīng)歷的靈魂的躁動和痛苦。
三 對待停娶態(tài)度的比較
在潘金蓮與西門慶一起合力把武大郎毒死之后,潘金蓮以為一切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就在家中等待西門慶早早把自己娶去?？墒?等了好幾個月也不見西門慶有任何的動靜,因為這時的西門慶正積極地籌劃迎娶手里有一手好錢的孟玉樓,把潘金蓮?fù)诹四X后。對于西門慶來說,錢財對他吸引力比色更大。面對西門慶停娶的態(tài)度,潘金蓮只能在家癡癡的等候和守望,還會時不時的在家拿武大的女兒迎兒出氣。
李瓶兒一度也遭遇了西門慶的停娶,而她對待西門慶停娶的態(tài)度,比潘金蓮要積極地多。因楊戩受到彈劾,牽連到西門慶。即使是貪財戀色的西門慶,在最基本的生存條件受到強(qiáng)烈威脅時,他也把迎娶李瓶兒的事丟到九霄云外去了。李瓶兒決定不再等待,她在審時度勢后準(zhǔn)備許嫁他人,在遇到郎中蔣竹山之后,便招贅蔣竹山做了夫婿。但其心思仍在西門慶身上,所以當(dāng)西門慶政治危機(jī)解除后找惡棍報復(fù)蔣竹山時,身為妻子的她對蔣竹山不但不安慰反而絕情的將其趕走,而后義無反顧地走入了西門慶大宅。
四 財富比較
對于潘金蓮與李瓶兒的身價,小說中也給了我們很清晰地描述。潘金蓮是一個裁縫的女兒,從小被賣給了別人,后來嫁給以賣炊餅為生的武大郎,生活可想而知是不富裕的,只能維持到溫飽的程度吧!在小說第三回潘金蓮剛出場時,書中透過西門慶的眼睛看她:“上穿白夏布衫兒,桃紅裙子,藍(lán)比甲”。[1] 從潘金蓮的穿著,我們也可以看出他們的生活狀況?？v使后來嫁給了西門慶,生活水平得到了很大的提高,但是潘金蓮手中可供自己支配的錢財還是很有限的,小說中還有一個情節(jié)寫道,潘金蓮的媽媽到西門慶府上去看潘金蓮,為了擺闊,便雇了一頂轎子,到了府上,讓潘金蓮給轎子錢,潘金蓮不給,母女倆還為此吵了一架。如果潘金蓮的手頭很寬裕,又怎會計較這點錢,可見,雖然潘金蓮嫁到了西門這個富裕之家,但她自己還是沒錢的。
李瓶兒可以說是西門慶的妻妾中的第一富婆。在她從大名府梁中書那里逃出來的時候,帶出來了一百顆西洋大珠、二兩重一對鴉青寶石,這是她的第一筆財富。當(dāng)她嫁給花子虛后,花太監(jiān)在臨死前把自己的錢財都托付給了李瓶兒。李瓶兒經(jīng)濟(jì)實力的雄厚,我們可以從一個細(xì)節(jié)窺視出,在花子虛入獄后,李瓶兒將幾箱柜的“蟒衣玉帶、帽頂絳環(huán)、提系條脫、值錢珍寶、玩好之物” [1] 轉(zhuǎn)移到了西門慶家,數(shù)量之多、品質(zhì)之高、價值之貴,西門慶家眾婦人無人能比。
潘金蓮與李瓶兒的財富懸殊很大,也就使她們在平時為人處世的方法和態(tài)度有所不同,西門慶府里的人,上至正妻吳月娘,各個小妾,下至丫頭、奴仆,都受過李瓶兒的恩惠,俗話說:“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蹦敲蠢钇績旱目诒趺纯赡軙缓媚?而潘金蓮在這方面就明顯處在了劣勢。
五 結(jié)局不同
李瓶兒的兒子官哥在被潘金蓮施計害死之后,李瓶兒可以說是萬念俱灰,不久之后也香消玉殞了,李瓶兒的結(jié)局是悲劇的,一心想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的愿望都無法實現(xiàn)。
潘金蓮的結(jié)局或許更為悲慘。西門慶死后,早已嫉恨她的吳月娘對她嚴(yán)加防范,發(fā)現(xiàn)她與陳敬濟(jì)偷情,便把她逐出了家門。潘金蓮被逐出西門府后,便去了王婆那里,王婆把她作為商品轉(zhuǎn)賣,在眾多的主顧的討價還價的互相角逐中,金蓮又一次領(lǐng)受命運(yùn)對她的捉弄。張二官想買,周守備想買,陳敬濟(jì)想買,恰好此時,鬼使神差,武松回來了,他決定趁此機(jī)會騙娶潘金蓮,為哥報仇。于是,武松假借“迎兒(武大與前妻之女)大了,娶得嫂子家去,看管迎兒,早晚招個女婿,一家計過日子” [1] 為由,要娶金蓮。潘金蓮滿心歡喜,心中萌發(fā)了新的希望:“我這段姻緣還落在他手里?！笨刹恍业氖敲\(yùn)又在捉弄她,武松將其領(lǐng)進(jìn)家門,立刻殺死了她,“把刀子去婦人白馥馥的心窩內(nèi)只一剜,剜了個血窟窿”。[1] 武松從此去了梁山,而金蓮尸首在街頭暴露日久,風(fēng)吹雨淋,雞犬作賤,無人理會。最后春梅斂尸埋葬。
李瓶兒雖然死了,但她在死時,還有自己心愛的男人守在床邊,而潘金蓮就孤零零的,充滿恐懼的死去了。這樣的結(jié)局安排或許也是作者對二人的態(tài)度不同的表現(xiàn)。
《金瓶梅》的人物塑造,充分地呈現(xiàn)出現(xiàn)實生活和人物思想性格的復(fù)雜性,揭示了人物性格發(fā)展過程當(dāng)中更為豐富、更為深刻的社會因素。在等級森嚴(yán)的男權(quán)社會當(dāng)中,無論是潘金蓮以惡抗惡的逆向發(fā)展,還是李瓶兒一味求善的人性回歸,她們都無力爭脫自己命運(yùn)的悲劇和屈辱的靈魂。
參考文獻(xiàn)：
[1]蘭陵笑笑生.金瓶梅詞話[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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