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皮膚上的面紗
曾經(jīng)有人批評,中國藝術家一到國外,就開始賣弄火藥、長城、中醫(yī)、漢字等中國符號,迎合外國人的獵奇心理。其實許多藝術家都這樣做,未可厚非。黑人藝術家標榜非洲傳統(tǒng),日本藝術家強調(diào)東方精神,對于伊朗女藝術家西麗·娜沙特(Shirin Neshat)來說,則是宗教、女性、革命等時髦語匯。
人們都稱娜沙特為伊朗女藝術家,她也以這種身份參加各種國際大展,以這種身份一次次獲獎。雖然她早已美國化,到底能不能代表伊朗女性,還是問題。她于1957生于伊朗,1974年就被家里送到美國讀中學,大學,不久伊朗發(fā)生了革命,她就在紐約定居下來。她更準確的稱呼應該是美籍伊朗人。1990年代,她有幾次回到出生地拍作品,在祖國她顯然不受歡迎,因為害怕報復1996年后一直沒敢再回伊朗。這并不意味著她膽小,2006年底她聲稱準備拍攝50多年前美國顛覆伊朗政府的電影,還有媒體夸她“行為大膽”呢!在記者會上,她順便把當今的美國總統(tǒng)布什罵了一通,痛斥他“極度歪曲歷史”。
娜沙特的名作《安拉的女人》,婦女們一律披裹黑紗,顯示了伊斯蘭文化對于女性的嚴峻影響;她們裸露的面容,手背或手心,足底,密密麻麻寫滿了伊朗文字,不妨看成傳統(tǒng)文化對她們身體的規(guī)訓;沒有歡笑,沒有柔情,姿態(tài)嚴肅得有些僵硬,然而它們目光炯炯,仿佛明察秋毫的女戰(zhàn)士——畫面上經(jīng)常添上一枝冰冷的槍。在我看來,她表現(xiàn)的是宗教、文化和革命三重力量塑造下重任在肩的伊朗女性。
伊朗屬波斯民族,說波斯語,與講阿拉伯語的阿拉伯民族大不相同,雖然二者都信仰同一種宗教。娜沙特揭示的是波斯女性在伊斯蘭文化中的生存問題,卻往往被人們粗心地誤讀為阿拉伯藝術,這種誤讀對她有利,因為后者一直是當代國際政治熱點。伊斯蘭革命后的伊朗讓娜沙特震驚,在1997年的一次訪談中,她描述自己重返家鄉(xiāng)后的感受:“我記憶中的伊朗文化和我現(xiàn)在所見到的差異實在太大了。這種變化令人作栗,我從未想象過一個國家會如此意識形態(tài)化。”她不但拍照片,還制作了《騷動》、《執(zhí)迷》、《熱情》等錄象裝置,以華麗的想像,表現(xiàn)伊斯蘭社會中女性與男性的隔膜和怨懟。
她說:“我把我的作品看作女性主義和當代伊斯蘭的一種視覺表述——這種表述將某種虛構(gòu)的東西與現(xiàn)實混在一起,希望告訴人們現(xiàn)實生活遠比我們所想象的要更為復雜?!?/span>
娜沙特的攝影語言極其簡練,準確,得極少主義的神髓。那些寫滿臉部和雙手的波斯文字,形成優(yōu)美而精致的裝飾圖案,刻畫在女性雪白細膩的肌膚上,如同最貼身的面紗和手套。當她們掀開黑布面紗的一角張望世界,我們清楚地知道,還有一層更柔軟的文化面紗沒有被揭開。文字對于娜沙特是如此重要,見過她一件不戴面紗的作品,畫面惟有一只沉默而失神的大眼睛,眼白里全是字。我不禁想,戴了面紗的眼睛會看見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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