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來源:百度空間 發(fā)布時間:2009/8/3 12:54:02
一生影響最大的時期和人物
高慧斌: 您出生在山東農(nóng)村,小時候艱苦的生活對您日后的影響是不是很大?
季羨林: 我6歲離開山東農(nóng)村老家官莊?;貞浧鹜?,眼前沒有紅的、綠的,只有一處灰黃。我們村在山東窮縣中是最窮的,而我們家在全村中又是最窮的人家,根本沒有家產(chǎn)。祖父祖母死得早,父親兄弟三個,一個送人了。父親與叔叔相依為命,在家沒飯吃,就去棗林拾落在地上的棗吃。兄弟倆后來去濟南闖天下,混不下去又回到鄉(xiāng)下。再后來叔叔闖關東混得還是不好,買彩票卻中了獎,一下子暴富了,可沒多久就揮霍沒了。我就是在又窮了的時候出生的。小時候吃得極壞,那種艱苦的感覺現(xiàn)在想起來卻使人終生受用不盡。它有時激勵我前進,有時鼓舞我振作。一直到今天,我對日常生活要求不高,對吃喝從不計較,這與我兒時的生活經(jīng)歷關系很大?,F(xiàn)在看到一些獨生子女的父母溺愛孩子,頗不以為然。愛護兒童要得法,否則就是害孩子?!?br style="FONT-FAMILY: ">
高慧斌: 您精通數(shù)門外語,學習外語始于什么時候?
季羨林: 父輩老季家就我一個男孩,我是季家唯一的希望。6歲投奔在濟南生活的叔叔,在那兒上學。外語也是從那時開始學的。我萬萬沒想到,望之如海市蜃樓般可望不可及的英文,于我居然唾手可得了?!?br style="FONT-FAMILY: ">
在清華所受教育受益終生
高慧斌: 您未滿18歲就開始發(fā)表文學作品,對您影響最大的是誰呢?
季羨林: 1929年我轉(zhuǎn)入濟南高中學習,這在我一生中是個重要階段。國文方面,胡也頻、董秋芳、夏萊蒂、董每戡等幾位全國聞名的作家對我影響很大,使我在寫作中潛移默化地形成了自己對寫作的一套看法。而董秋芳先生的指導對我影響最大,他的指教決定了我一生的寫作活動。自那以后60多年來,我從事的一些稀奇古怪的研究與文章寫作雖風馬牛不相及,但一有靈感則拿筆寫點什么。至今已垂暮之年依然舞文弄墨不輟,完全出于董先生之賜,我畢生難忘?!?br style="FONT-FAMILY: ">
高慧斌: 1930年您同時考取了北大和清華,為何舍北大而取清華?
季羨林: 當時考名牌大學十分困難,為了得到更多的錄取機會,每人幾乎都報七八個學校。而我僅報了兩個,并被同時錄取,是我的運氣好。但如何選擇卻很撓頭,終難決定。當時留學熱并不亞于今日,我自然不能免俗。從留學角度看清華似乎優(yōu)越些,在留學的歷史潮流推動下我選擇了清華?!?br style="FONT-FAMILY: ">
高慧斌: 您曾說過,在清華所受的教育使您受益終生?!?br style="FONT-FAMILY: ">
季羨林: 我受益最大的不是正課,而是朱光潛先生的“文藝心理學”選修課和陳寅恪先生的“佛經(jīng)翻譯文學”旁聽課,這兩門課對我日后發(fā)展影響深遠,可以說直至現(xiàn)在。我搞一點比較文學和文藝理論顯然受朱先生熏陶,而搞佛教史、佛教梵語和中亞古代語言則與陳寅恪先生分不開。吳宓先生的“中西詩之比較”課和“英國浪漫詩人”課我印象最為深刻。我還旁聽了或偷聽了很多外系的課,如朱自清、俞平伯、冰心、鄭振鐸等先生的課。一次我與許多男同學被冰心先生婉言趕出了課堂,而最成功的則是旁聽西諦先生的課,最終與其成了忘年交且友誼終生?!?br style="FONT-FAMILY: ">
11年留德生涯
高慧斌: 您留學德國11年,機會是如何取得的?
季羨林: 60多年前留學熱彌漫全國,其聲勢之大決不亞于今天。因為大學畢業(yè)生沒門路照樣找不到工作,而能出國“鍍金”回國則身價百倍,成為搶手貨。當時出國一是私費,這于我的家庭經(jīng)濟拮據(jù)、親老子幼而言一點也不可能;一是官費,要經(jīng)過考試且名額極少,只有兩個。官費留學錢相當多,可在國外生活舒適,令眾多學子垂涎?;剂肆魧W熱的我清華畢業(yè)后在濟南高中當國文教員,待遇優(yōu)厚,每月160塊大洋。我雖吃上了這碗飯,但我知道自己能吃幾碗飯,心虛得很,講課如履薄冰。其實我被聘并非僅由于我發(fā)表過幾篇文章那樣簡單。當時山東中學界搶奪飯碗的搏斗異常激烈,常常是一換校長,一大批教員也被撤換。此時山東中學教育界有兩大派,勾心斗角,他們都需尋求支持,都看上了超然于兩派之外的我。而我不愿意加入派系,自覺飯碗將不保,必須離開。正當我心急如焚而一籌莫展之時,天賜良機,我的母校清華與德國學術交流處交換研究生,路費治裝費自付,食宿費互相付給。條件雖不理想,于我卻如救命稻草。我在清華主修德文,成績4年全優(yōu)。我一報名立刻通過。此舉得到叔叔和全家的支持。原定交流計劃只有兩年,誰知這一去竟11年未歸。
高慧斌: 能夠到哥廷根跟世界權威學吐火羅文是世界上許多學者的心愿,而您有了不世奇遇。 季羨林: 人的一生有很多偶然性,它能給人招災,也能給人造福。我學吐火羅文與偶然性有關。留學前我沒聽說過吐火羅文,到了哥廷根,通曉此文的大師西克教授就在眼前,我也沒想學。因為我學了梵文等多種語言,已經(jīng)超負荷了,我怕學不好丟了國家的臉,我到了國外就代表中國,不能掉以輕心??墒且堰^古稀之年的教授以學術為天下公器,想傳絕學于我這個異國青年。教授沒征求我的意見,也不給我考慮的余地,即刻安排上課。我除了感激,就只有下決心學習了?!?br style="FONT-FAMILY: ">
現(xiàn)在西克教授已去世,每念及此我感懷不已。但中國的吐火羅學,大一點說,中國的印度學已奠了基。我們有一批朝氣蓬勃的中國梵文學者,他們將肩負這門學問的重任,對此我深信不疑?!?br style="FONT-FAMILY: ">
高慧斌: 當年的留學熱已成歷史,您怎么看待今天的留學熱?想對留學生說點什么?
季羨林: 當年出國的吸引力比現(xiàn)在大。我們那時是“鍍金”,那時出國沒有哪個人是不回來的。而現(xiàn)在出國,我看是崇洋媚外,這沒出息。你自己的國家弄不好,到人家那里賴著不走。對此我非常瞧不起,可又無能為力?!?br style="FONT-FAMILY: ">
我贊成青年人出國,但出國必須回來。一個人自己國家治不好,賴在人家那里不走,嗟來之食你吃得舒服嗎?一個人是要有人格的,人窮骨頭要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