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正題前，先說一件事：
假期，看成龍的新電影，和朋友聊天，我說看他的電影就是沖著拳腳功夫，爆米花電影，也不苛求邏輯了。仔細一想，當我事先以爆米花電影的角度看電影，我就不容易對它失望，我會寬容它的各種劇情懶惰、主旨老舊和沉浸于說教。畢竟成龍說教慣了，這是他作為電影人物的特點之一，別人說教你覺得他煩，成龍說，就由他說。
先把自己的人設(shè)的某方面降低甚至崩壞，降低公眾的期望值，這樣，當他們說出突破底線的話，他們的支持者和事件中的旁觀者便習以為常，不會苛責。而當他們稍微做些不違背基本共識的事，收到的正面反饋就會多于常人。
好人做好事，做一百件人們習慣了，如果是壞人做，人們反而驚喜。
由此，我想到了這篇短文要談的主題——“先做小丑”——當代社會“造星”術(shù)。
需要警惕一種轉(zhuǎn)折——先做小丑，后歸凡人。起初，當事人通過合伙人、營銷方、媒體等發(fā)布關(guān)于自己的負面消息，不惜抹黑自己，讓公眾降低對自己的“預期”，提高對自己的“容忍閾值”，然后再選擇適當時機，有選擇性地呈現(xiàn)關(guān)于自己的正面消息，營造出“改變”或“澄清”自己的效果。
那個人變了嗎？其實一直沒變。變的是包裝自己的方式，用網(wǎng)絡流行語說，即“先抹黑，后洗白”，這種“造星”術(shù)流行于娛樂圈、商業(yè)圈、藝術(shù)圈甚至政治圈子，它利用了公眾的同情心與當代社會普遍“疏離”權(quán)威的心態(tài)。
新人出道，不怕被罵，怕的是默默無名。多元社會，每一方立場、每一種意識形態(tài)甚至僅僅是一股有共同傾向但無組織的聲音，都希望尋求一個旗幟鮮明的“符號”化人物作為自己的代言人。它不要求你八面玲瓏、絕對正確，它要求的是那人將自己的“鮮明姿態(tài)”一以貫之，而且那人在行動中必須有明確的對抗目標和同情目標。比如萌芽一代要對抗的是“應試作文”、“傳統(tǒng)文學寫作方式”，同情的是被應試作文壓抑的青年人和標榜叛逆姿態(tài)的少男少女；如果一個人在多種立場中游弋但沒有標榜明確的對抗目標和同情目標，那他無法成為代言人，而可能成為“調(diào)解人”。
“先做小丑”這種當代社會“造星”術(shù)是歸屬于實用主義的一種“包裝策略”。它沒有虔誠的信仰作為支撐，或者說，即便行為者有信仰，他也可以為達目的，在特定階段僭越那個信仰所要求的底線，從這個角度來看，他對信仰并不虔誠，他隨時可以背叛信仰。
從短期來看，“先做小丑”會讓這個人的信譽降到低谷，會讓大部分人視其為“玩笑”、“丑角”，而對他報以不信任或輕蔑的姿態(tài)，但由于他會將某種觀點或態(tài)度激烈地表達下去，且這類人通過各種渠道丑化自己的過程中，往往只是打擦邊球，或者走沒有實據(jù)的灰色地帶，而在關(guān)乎自己根本利益的問題上，則會小心謹慎，所以非但風險不大，反而會為自己贏得潛在的同情群體（被集體嘲笑或攻擊的人會展現(xiàn)出可憐）。
比如：一位娛樂界新人可以借助媒體或營銷號放出自己“有后臺”、“緋聞”甚至“與某大佬”不和的流言，但他依然會小心經(jīng)營自己“努力刻苦”、“熱心公益”乃至“顧家”的一面，且不主動與自己有合作關(guān)系的人交惡。因為流言無實據(jù)，而后者關(guān)乎自己的根本利益。這樣，只需要選擇一個合適時機（比如突然拍了一部口碑不錯的作品），再通過輿論造勢，散發(fā)自己過去隱而不發(fā)的正面新聞，過去的流言的負面影響就會一掃而清。
“先做小丑”本質(zhì)上都是服務于自己的長期利益，并大體是一個抹黑自己再重塑自己的過程，在實際操作手法上則因人而異。如今，不少藝人在公共社交平臺喜歡“自黑”，其實我們都心知肚明，這并不是要真正抹黑自己，不過是彰顯自己親和、大度的一種策略。而有一類藝人，他們會在不同階段調(diào)整自己的“小丑策略”。比如：剛出道，約莫二十上下的年紀，口無遮攔、叛逆前衛(wèi)，并做出在傳統(tǒng)觀念看來驚人的舉動；而在具有話題度后，開始適當緘默，并有選擇地體現(xiàn)自己的謙遜與認真；再過一段時間，便是“走出喧囂，走向平凡”。
真的平凡嗎？見仁見智，也許只是隨著年齡增長，從前的塑造策略需要轉(zhuǎn)變。
其實，與其說他們要做小丑，不如說他們要通過旗幟鮮明的“屬性”呈現(xiàn)自己的特色，盼望通過“先做小丑”讓自己在紛紛繁繁的輿論場上具備“辨識度”，并擁有一批中堅支持者。
在輿論場上，自我不再是自我，而是被塑造出的自我，這些“自我”高度凝結(jié)成一個個符號，以期具有鮮明的代表性，它們害怕被復制，但它們被塑造出來的前提，已經(jīng)決定他們必將可以被復制。在這樣的場內(nèi)，人不再是有血有肉的獨立個體，而是可以被無限娛樂、消遣的玩具。而處于這種瘋狂中的“自我”，為了不讓自己過早被淘汰，依然要時刻克制自己不要做出“符號”所不需做的事情，竭盡所能活成人們想象中“符號”應該有的生活。
但那并不是他自己的生活。而他的自我也早已喪失。
這個場內(nèi)的人們經(jīng)常焦慮、惶恐，因為他們難以把握自己的尺度。他們要一遍遍追問：“我是誰？”而他們找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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