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出處】《南開學報:哲社版》(津)1995年05期第35-44,80頁
楊翼驤/喬治忠
在中國古代,成部帙的史學理論專著雖然較少,但各種典籍文獻中則飽含著豐富的史學理論方面的論述,在總體上的發(fā)展是十分全面的。古代史家和學者對于史學宗旨、史學地位、史學方法、史家標準、治史態(tài)度、修史制度、史籍優(yōu)劣、史學流變等問題,都有明確的論斷、深刻的剖析和多方面的探討,構(gòu)成了一套完整的思想體系。
一、史學宗旨論
史家撰述歷史要達到怎樣的目標?人們研究歷史應具備什么目的?這個史學宗旨問題是史學理論中最重要的內(nèi)容之一。中國古代史學萌發(fā)于官方對史事的記錄,《周禮》稱“史掌官書以贊治”,這里的“官書”雖非專指史籍,但必然包括歷史文獻、歷史記載在內(nèi)。正如柳詒徵所說的:“由贊治而有官書,由官書而有國史?!雹購摹百澲巍钡男枰a(chǎn)生的史學,一開始就具有很強的輔助政務的宗旨,這是中國古代史學與生俱來的重要特點。而春秋時楚莊王的大夫申叔時論教育太子事說:“教之春秋,而為之聳善而抑惡焉,以戒勸其心……教之故志,使知廢興者而戒懼焉”②,即已包含了十分明確的以史鑒戒和以史教化的思想,并提出了史書有著“聳善抑惡”的作用。
以史為鑒戒,就是要根據(jù)史書對善人善事的褒揚,對惡人惡事的貶斥而加強道德修養(yǎng)和行為的規(guī)范;或者是從歷史記載中汲取興亡成敗的經(jīng)驗教訓,以制定和修正政治舉措。唐太宗所謂“將欲覽前代之得失,為在身之龜鑒”③,即為此意。讀史、習史汲取鑒戒的觀念,成為古代公認的思想準則,在史學和政治上均有深遠的影響。
孔子修訂的《春秋》是中國古代第一部私家修成的史籍。私家史學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使史家著史以用世的主體意識得到充分的發(fā)揚?!蹲髠鳌访鞔_地指出:“《春秋》之稱,微而顯,志而晦,婉而成章,盡而不污,懲惡而勸善,非圣人誰能修之?”④隨著孔子的圣化和《春秋》被奉為經(jīng)典,懲惡勸善的宗旨成為史學理論中不可置疑的原則。唐代劉知幾指出:“史之為務,申以勸誡,樹之風聲,其有賊臣逆子、淫君亂主,茍直書其事,不掩其瑕,則穢跡彰于一朝,惡名被于千載”。⑤這里,史家和史學已不僅僅向政界和社會提供鑒戒素材,而是具備了高屋建瓴地指導政治的主動地位。
以史教化的觀念是以史鑒戒和以史懲勸的延伸,教化的內(nèi)容大體不出鑒戒和懲勸的范圍。但教化宗旨的實施則有著新的特點,一般是由史家與統(tǒng)治者聯(lián)手,自覺地將教化用意熔鑄于史著之中,最終達到輔治的目的。教化的對象也突破了申叔時那樣專指太子等一類人物的狹窄范圍,而拓展為整個社會。如唐玄宗接受裴光庭編修《續(xù)春秋傳》的提議,即將“正人倫而美教化”作為宗旨⑥,明憲宗認為史書“勸于為善,懲于為惡,正道由是而明,風俗以之而厚,所謂以人文化成天下者,有不在茲乎!”⑦表明史學的懲勸內(nèi)容可向整個社會施以教化。
以史鑒戒、以史懲勸和以史教化是內(nèi)容交錯、互相聯(lián)結(jié)的思想環(huán)節(jié),并將史學與政治、社會系于一起,使史學成為中國古代政治機制和社會生活的組成部分,這是中國古代無論治世、亂世,史學皆長盛不衰的重要原因。隨著史學的發(fā)展,鑒戒、懲勸、教化等成為中國古代史學的必備屬性,這樣,就不再是史官執(zhí)掌“官書”以贊治,而是史書本身就應具有輔助政治的永久作用,于是產(chǎn)生了“資治”的范疇來概括史學的宗旨。宋神宗將司馬光所修之書命名為“資治通鑒”,贊稱“其所載明君、良臣,切摩治道,議論之精語,德刑之善制,天人相與之際,休咎庶證之原,威福盛衰之本,規(guī)模利害之效,良將之方略,循吏之條教,斷之以邪正,要之于治忽,辭令淵厚之體,箴諫深切之義,良謂備焉……是亦典刑之總會,冊牘之淵林矣?!雹嗨抉R光亦自稱其書“專取關(guān)國家盛衰,系生民休戚,善可為法,惡可為戒者,為編年一書”,希望君主從中“監(jiān)前代之興衰,考當今之得失”⑨。這些皆是對史學“資治”蘊義的解析,囊括了全部的鑒戒、懲勸和教化的內(nèi)容,也包含了唐代杜佑撰著《通典》而“將施有政,用又邦家”⑩的宗旨,即要求史學應提供全套的政治方針、策略、經(jīng)驗教訓和行為規(guī)范。
與“資治”觀念同步發(fā)展的還有史學“明道”的觀念?!懊鞯馈钡母拍钇鹩诮?jīng)學,被引入史學之初,仍有因事務實的特征,如唐柳冕認為史學應“明天道,正人倫,助治亂”(11),宋曾鞏稱“蓋史者所以明夫治天下之道也”(12),其重點皆落實于當時的政治上。然而,在宋代理學家的發(fā)揮下,“明道”觀念便升華為對理念的追求,而欲達到一個思想體系的完美實現(xiàn)。邵雍著《皇極經(jīng)世書》,其子邵伯溫闡釋此書立意時說:“窮日、月、星、辰、飛、走、動、植之數(shù)以盡天地萬物之理,述皇、帝、王、霸之事以明大中至正之道?!?13)理學的集大成者朱熹更多次引用董仲舒之語,強調(diào)“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春秋》大法,正是如此?!?14)他所編纂的《資治通鑒綱目》即本《春秋》大法而作,意欲達到“歲周于上而天道明矣,統(tǒng)正于下而人道定矣,大綱既舉而鑒戒昭矣,眾目畢張而幾微著矣?!边@里雖也講到鑒戒,但卻從屬于倡明“天道”和“人道”,在“明其道不計其功”(15)的原則下,史學宗旨最終是要“會歸一理之純粹”,“以合于天理之正,人心之安”(16),這與“資治”相比,顯現(xiàn)出史學宗旨向精神境界發(fā)展的特征,但實質(zhì)上仍體現(xiàn)著積極用世的思想,是經(jīng)世致用的另一側(cè)面。
“經(jīng)世”的概念雖產(chǎn)生甚早,但作為學術(shù)宗旨來闡揚,是與“明道”觀念有所聯(lián)系的。魏了翁稱朱熹《資治通鑒綱目》等書使“帝王經(jīng)世之規(guī),圣賢親民之學,粲然中興”(17),說明史學“明道”是經(jīng)世宗旨的體現(xiàn)之一。顧炎武說:“引古籌今,亦吾儒經(jīng)世之用”(18),但顧氏的所謂經(jīng)世是“君子之為學,以明道也,以救世也”(19),其所著述,不是輔助當時政務,而是有待于后有王者起而用之。因此,在中國古代史學理論發(fā)展史上,史學的經(jīng)世宗旨包括兩大方面的內(nèi)容,第一是直接用于現(xiàn)實政務的“資治”觀念,第二是“明道”的觀念,后一項內(nèi)容給不為時用的學者提供仍可從事經(jīng)世之學的廣闊天地。這樣,中國古代史學宗旨論就發(fā)展成為從鑒戒、懲勸、教化至資治、明道,再總括為經(jīng)世的三級范疇體系,這三個層次互相聯(lián)結(jié),形成相當嚴密的思想網(wǎng)絡,這是古代史學理論的最核心部分。
在史學經(jīng)世宗旨的思想體系之外,中國古代還產(chǎn)生過司馬遷“成一家之言”的觀念,表現(xiàn)了史家實現(xiàn)個人人生價值的目標,閃爍出自我個性意識的光芒。但后代史家往往將“成一家之言”附從于經(jīng)世宗旨,或作為撰史的潛在目的,沒有發(fā)展為自成體系的史學宗旨論。因此,史學經(jīng)世的思想在中國古代史學宗旨的理論中占據(jù)了主導地位。
二、史學地位論
史學在社會生活中,在整個學術(shù)中占有什么地位,這也是古代史學理論中的重要問題。劉知幾稱:“若乃《春秋》成而逆子懼,南史至而賊臣書,其記事載言也則如彼,其勸善懲惡也又如此。由斯而言,則史之為用,其利甚博,乃生人之急務,為國家之要道?!?20)唐太宗也曾贊嘆:“大矣哉!蓋史籍之為用也,……彰善癉惡,激一代之清芬,褒吉懲兇,備百王之令典。”(21)這里對史學“國家之要道”、“百王之令典”地位的論述,是從史學宗旨和史學功用導出的,史學的功用是史學宗旨的實現(xiàn)形態(tài),又作為史學地位的成因,以這種思想強調(diào)史學的重要性,在古代層出不窮。
史學在學術(shù)上處于何等地位?主要表現(xiàn)于對經(jīng)史關(guān)系的論述上,這是中國古代史學理論的一個具有特色的內(nèi)容。唐代殷侑稱《史記》、《漢書》等歷代正史“旨義詳明,懲惡勸善,亞于六經(jīng),堪為代教”(22)。宋胡宏認為“史之有經(jīng),猶身之肢體有脈絡也……經(jīng)之有史,猶身之脈絡有肢體也?!?23)這些議論皆指出了經(jīng)史之間密切的關(guān)系,即經(jīng)學指導史學,史學輔翼經(jīng)學。宋代理學大興,程、朱均有重經(jīng)輕史之論,但至于元代,經(jīng)史關(guān)系的探討出現(xiàn)了新的進展。元初理學家劉因說:“古無經(jīng)史之分,《詩》《書》《春秋》皆史也?!?24)馮良佐說:“人有恒言曰經(jīng)史,史所以載興亡,而經(jīng)亦史也?!?25)都從學術(shù)根源上打消了經(jīng)史之別。明代思想家王守仁指出:“以事言,謂之史;以道言,謂之經(jīng)。事即道,道即事?!洞呵铩芬嘟?jīng),五經(jīng)亦史?!?26)清章學誠承襲前人的論述,提出:“六經(jīng)皆史也,……六經(jīng)皆先王之政典也”(27),并且進一步認為“盈天地間凡涉著作之林皆是史學,六經(jīng)特圣人取此六種之史以垂訓耳,子集諸家,其源皆出于史?!?28)這是要以史學為中心,給史學以最重要的學術(shù)地位。清初的馬、李清和與章學誠同時的袁枚,皆持有類似“六經(jīng)皆史”的見解,史學的重要地位日益為眾多的學者所認識,是為中國傳統(tǒng)史學理論的發(fā)展趨勢。
三、史學方法論
中國古代連綿不斷的修史活動,使歷史編纂學得到長足的發(fā)展,歷代學者對史書編纂方法的論述十分豐富,凡史料的征集與鑒擇,編撰之先的發(fā)凡起例,編撰中的敘事、用文等等,均有精到的闡發(fā)或不同見解的討論。此外,還在閱讀史書的方法和研究歷史的方法上有所探討,形成了中國古代史學理論中以編纂方法論為主,以治史方法為補充的史學方法論。
孟子在闡述《春秋》等史籍的內(nèi)容和孔子的修訂工作時,順便提出了史書在內(nèi)容和形式上具有“事”、“文”、“義”的內(nèi)在結(jié)構(gòu),(29)為后世撰寫史書提供了方法上的一個總則,要求修史必以史實為基礎(chǔ),善于以精煉、生動的文筆而表達深刻的歷史見解,三者缺一不可。對于史料的選擇,孟子還提出“盡信書則不如無書”(30)的原則,對后來的史料考訂方法有指導作用。司馬遷修史欲“網(wǎng)羅天下放失舊聞”,其中包括實地的調(diào)查采訪。班彪通過評議《史記》提出“慎核其事,整齊其文”,主張“辯而不華,質(zhì)而不俚,文質(zhì)相稱”(31)的撰史筆法,這些是中國史學史上對史學方法的最初探討。
西晉至南北朝期間,形成了對史書編纂方法的熱烈討論,涉及了斷代史記事的斷限、史書的立例、史書記述的繁簡等問題。唐代劉知幾在《史通》中全面總結(jié)了前人的史學成果,對史學方法進行了較為系統(tǒng)的論述,特別是對紀傳體史書編撰的方法予以深入細致地分析,提出許多具體地批評和建議。如關(guān)于史料的搜集與鑒擇,認為:“自古探穴藏山之士,懷鉛握槧之客,何嘗不征求異說,采摭群言,然后能成一家,傳諸不朽?!蓖瑫r指出要對史料予以細致地鑒別,反對“務多為美,聚博為功”的傾向。關(guān)于史書的體例,劉知幾主張規(guī)范嚴整,批評了許多史書在本紀、世家、列傳上“區(qū)域既定,而疆理不分,遂令后之學者罕詳其義?!标P(guān)于史書篇帙的煩省問題,劉知幾認為“夫記事之體,欲簡而且詳,疏而不漏。若煩則盡取,省則多捐,此乃忘折中之宜,失均平之理?!钡形臄⑹?,仍以簡要為尚。要做到“文約而事豐”,就要掌握“用晦”的技巧,“晦也者,省字約文,事溢于句外,……夫能略小存大,舉重明輕,一言而巨細咸該,片語而洪纖靡漏,此皆用晦之道也?!?32)此外,在史書題目、注釋、人物稱謂等各個方面都進行了史學方法上的論述。劉知幾《史通》的內(nèi)容雖然不是僅論史法,但關(guān)于史學方法的論述占據(jù)全書的較大篇幅,而且具體細致,對此后史學方法的繼續(xù)探討有很大促進作用。
明代野史叢出,臆說風行,故后之有志于撰述《明史》者,更加注意史料的征集和鑒擇問題。潘耒在總結(jié)潘檉章的撰史方法時說:“博訪有明一代之書,以實錄為綱領(lǐng),若志乘、若文集、若墓銘家傳,凡有關(guān)史事者,一切抄撮薈萃,以類相從,稽其異同,核其虛實,……參之以記載,揆之以情理,鉤稽以窮其隱,畫一以求其當,去取出入,皆有明徵,不徇單詞,不逞臆見,信以傳信,疑以傳疑?!?33)錢謙益、朱彝尊、萬斯同、戴名世以及清代《明史》館的許多纂修官,均有類似的論議,顯示了史料學方法的基本成熟。
史書形式、史事取舍、記事斷限、史文繁簡等一系列史學方法的問題,被理論化地總括為“義例”的概念,這成為中國古代史書編纂方法論的基本范疇?!傲x”是指史書所要表達的歷史觀點、政治見解及著述宗旨?!袄眲t蘊含了十分豐富的內(nèi)容,既包括史著的體裁,如編年體、紀傳體等,也可以指紀傳體的各個組成部分,各類史書的附加內(nèi)容如考異、自注等,還囊括史書記事的時間范圍、地理范圍,載事、載文的取舍標準,以詞表義的書法問題等等,因此,“例”是史家撰史中的全部手段、方式和規(guī)則。劉知幾說:“夫史之有例,猶國之有法。國無法,則上下靡定;史無例,則是非莫準?!?34)朱彝尊在《明史》館內(nèi),疾呼“蓋作史者,必先定其例,發(fā)其凡,而后一代之事可無紕繆?!?35)這種對史書義例的重視,實際就是對編纂方法的重視。
章學誠認為,自班固《漢書》以降,紀傳史日益拘牽定例,死板凝滯,為救其弊,他提出“撰述欲其圓而神,記注欲其方以智也?!粓A神方智,自有載籍以還,二者不偏廢也?!?36)并進一步闡明應以“圓神”的精神促進史學方法的進步與創(chuàng)新,而以“方智”的方式編輯記注史料之書?!皥A神”和“方智”作為一組概念,一是指靈活通變,另一是指有成法定例,章氏引為史學方法的概括,是對史學理論的新的發(fā)展。
讀史和研治史學,古人也有方法論上的闡述,其中值得注意的如程頤“每讀史到一半,便掩卷思量,料其成敗,然后卻看,看不合處又更精思”(37)。這里提倡的是將學習與研究結(jié)合起來的讀史方法。朱熹認為“讀史當觀大倫理、大機會、大治亂得失?!薄胺灿^書史,只有個是與不是。觀其是,求其不是;觀其不是,求其是,然后便見得義理?!?38)這是以理學的價值尺度來掌握讀史的要點,與其史學明道的宗旨相切合。清王夫之研治史學,更注重對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的分析和評論,在《讀通鑒論·敘論》中他提出了“因其時,度其勢,察其心,窮其效”和“取僅今之傳聞,而設身易地以求其實”的治史方法。乾嘉時期,考據(jù)學派注重史實的考訂,出現(xiàn)了摒斥歷史評論的傾向,如王鳴盛主張:“讀史者不必橫生意見,馳騁議論以明法戒也,但當考其典制之實,俾數(shù)千百年建置沿革,如指掌?!x史者亦不必強立文法,擅加與奪以為褒貶也,但當考其事跡之實,俾年經(jīng)事緯,部居州次,記載之異同,見聞之離合,一一條析無疑?!?39)這是乾嘉學派中最典型的治史方法論,與宋代某些理學家專重義理的議論相反,各執(zhí)一端。古人治史方法多有不同,既制約于時代的學術(shù)風氣,又取決于個人的治學宗旨。
在中國古代,治史有成就者代不乏人,然專論歷史研究方法者則相當少見。不過,概論一般治學方法者尚為豐富,諸如“學而不思則罔”(40),“博而不雜,約而不漏”(41)之類,自然也包括研習史學于其內(nèi)。至于古人關(guān)于辨?zhèn)?、???、輯佚、考釋等文獻學方法的議論,大多也適用于研治史學。這里限于篇幅,皆不一一條舉。
四、史家標準論
孔子贊揚晉史官董狐說:“董狐,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隱?!?42)“良史”的概念遂行于后世,成為衡量史家的一個尺度。但漢代之后,“良史”的具體標準已不限于“書法不隱”一項,如班彪稱司馬遷為“良史之才”,是因其“善述序事理,辯而不華,質(zhì)而不俚,文質(zhì)相稱?!?43)范曄稱班固為“良史之才”,是因其序事“不激詭,不抑抗,贍而不穢,詳而有體”。(44)在這些議論中,“良史”的標準是包括撰史才能和文筆在內(nèi)的。
唐代官方多次集眾修史,對史家標準的認識也逐漸成熟?!端鍟?jīng)籍志》認為史官當為“博聞強識,疏通知遠之士,……是故前言往行,無不識也; 天文地理,無不察也;人事之紀,無不達也?!碧聘咦诘摹逗啌袷饭僭t》提出:史官應當“操履貞白,業(yè)量該通,讜正有聞”(45)。這些議論中涉及了史家應有的品德、見識、才干、學問等素質(zhì),劉知幾關(guān)于史家必備“三長”的論述,就是在總結(jié)前人見解的基礎(chǔ)上提出的,他說:“史才須有三長,世無其人,故史才少也。三長,謂才也、學也、識也。夫有學而無才,亦猶有良田百頃,黃金滿籯,而使愚者營生,終不能至于貨殖矣。如有才而無學,亦猶思兼匠石,巧若公輸,而家無楩柟斧斤,終不果成其宮室者矣。猶須好是正直,善惡必書,使驕主賊臣所以知懼,此則為虎傅翼,善無可加,所向無敵者矣?!?46)從這段話中可以看出,劉知幾所說的史才,是指征選史料,駕馭體裁,撰寫史文的才干;史學是指對歷史知識及相關(guān)學問的掌握程度;史識是指品質(zhì)的正直,判斷是非的眼光和善惡必書的果敢精神。史才、史學、史識三個范疇的結(jié)合,簡明而精辟地展示了史家的基本條件,標志著中國古代史家標準論的成熟。
劉知幾之后,仍有學者對史家標準問題繼續(xù)探討。明胡應麟認為:“才、學、識三長,足盡史乎?未也,有公心焉、直筆焉?!彼麑⒐呐c直筆稱為“二善”。(47)清人王棻對才、學、識補充以“器”字,認為:“才之大小,識之高下皆可以學充之,唯器不得而易變也?!?48)這里的“器”是指史家的器度和整體素質(zhì),可以由力學達其才,博學定其識,然后培育成“器”,因此“器”是統(tǒng)括才、學、識而更高一層的統(tǒng)一體。王棻的這個見解是值得注意的。
另一種對“三長”的補充是強調(diào)史家的“心術(shù)”,元代揭傒斯認為修史用人標準是“有學問文章知史事而心術(shù)不正者,不可與。用人之道,又當以心術(shù)為本也?!?49)清人章學誠則提出“能具史識者,必知史德,德者何?謂著書者之心術(shù)也?!?50)所謂“辨心術(shù)以議史德”,乃是以封建主義思想體系和綱常倫理為準則的道德標準,但“史德”這個概念,在抽象意義上使史家標準論更為豐富,人們可以各自對“史德”標準作出自己的闡發(fā),提出不同的主張,從而擴展對史學理論探討的廣度。
五、治史態(tài)度論
與史學宗旨和史家標準問題的論述相關(guān)聯(lián),中國古代對治史中所取基本態(tài)度的問題也極為重視,歷代皆不乏精到的論述。從積極的意義上歸納,古代史學理論中的治史態(tài)度論,主要有以下幾方面內(nèi)容:
第一,申明修史的責任感。西漢司馬談臨終時囑其子司馬遷說:“今漢興,海內(nèi)一統(tǒng),明主賢君,忠臣死義之士,余為太史而弗論載,廢天下史文,余甚懼焉。汝其念哉!”而司馬遷也認為自己身為史官,如果“廢明圣盛德不載,滅功臣世家賢大夫之業(yè)不述,墮先人所言,罪莫大焉?!?51)司馬談、司馬遷父子相繼,以修史為己任,不令史事廢滅的責任感、使命感,成為后代史家的榜樣,蔚成了踴躍修史的精神動力。蔡邕、常璩、袁宏、李彪、李延壽、吳兢、李心傳、錢謙益、汪有典等等,均有惟恐史事失載而以修史為己任的議論。
唐代韓愈在《答劉秀才論史書》(52)中說:“夫為史者,不有人禍,則有天刑,豈可不畏懼而輕為之哉!”頗有推卸修史職責的念頭,這受到柳宗元的尖銳反駁。柳宗元指出:史官“凡居其位,思直其道。道茍直,雖死不可回也”,如果人人推卸責任,“則唐之史述其卒無可托乎?”(53)這就從更廣的視野上論述了史家奮筆修史,乃是責無旁貸的使命。金國被蒙古滅亡后,元好問以“國亡史興,己所當為”的信念,聲言“不可遂令一代之美泯而不聞”,欲自撰金史。(54)這是最先表述出的國可滅、史不可滅的觀念,使關(guān)于修史責任感的申明進一步增強了理論性。
第二,提倡直書實錄,批判曲筆。從孔子表彰董狐“書法不隱”始,直書實錄,不虛美、不隱惡的撰史態(tài)度即成為“良史”的基本標準。要做到撰史的直書實錄,除了必須具備為人正直的品質(zhì),更需要不計個人安危,“仗氣直書,不避強御”。劉知幾對那些正直史家因直書史事而受刑、喪身者予以熱烈的贊頌,認為他們“雖周身之防有所不足,而遺芳余烈,人到于今稱之?!彼麌绤柵星P徇私行為,指出:“用舍由乎臆說,威福行乎筆端,斯乃作者之丑行,人倫所同疾也”,至于“或假人之美,藉為私惠;或誣人之惡,持報己仇,……此又記言之奸賊,載筆之兇人,雖肆諸市朝,投豺虎可也”劉知幾還提出:真正做到直書實錄,還必須“愛而知其丑,憎而知其善”(55),即不因撰史者個人的感情而片面記載歷史人物的事跡,這種認識是十分深刻的。明末清初錢謙益在批評史書多偽時說:“善惡隨人,憎愛附黨,巧造語言,鑿空構(gòu)立,何所承受取信,而可草草作記傳萬世乎?”(56)這是對因宗派朋黨利益而曲筆作偽者的批判。總之,史家只有以直書實錄態(tài)度撰史,其人方可為“良史”,其書方可為信史。對直書實錄態(tài)度的提倡,是保證史學健康發(fā)展的重要條件之一,因而是中國古代史學理論中最可稱道的精華。
第三,主張實事求是地研究歷史?!稘h書》稱西漢時劉德“修學好古,實事求是”,唐顏師古解釋為“務得事實,每求真是也”(57)。這特別表現(xiàn)于古代史學考核史事時“抉擿幽隱,校計毫厘”的認真、審慎精神。顧炎武著《日知錄》,“有一疑義,反復參考,必歸于至當;有一獨見,援古證今,必暢其說而后止?!?58)乾嘉學派以錢大昕為代表,更明確標舉“實事求是”的旗幟,提出“通儒之學,必自實事求是始”(59),他宣稱“史非一家之書,實千載之書,祛其疑乃能堅其信,指其瑕益以見其美。拾遺規(guī)過,匪為龁前人,實以開導后學?!锌帐璐氪?,輒以褒貶自任,強作聰明,妄生積痏,不卟年代,不揆時勢,強人以所能行,責人以所難受,陳義過高,居心過刻,予尤不敢效也。桑榆景迫,學殖無成,唯有實事求是,護惜古人之苦心,可與海內(nèi)共白。”(60)表明實事求是的治史態(tài)度中也包括著反對“陳義過高,居心過刻”的作風,用阮元的話來說就是“持論必執(zhí)其中,實事必求其是”(61)。
中國古代治史態(tài)度方面的議論與史家標準論共同規(guī)范著史家的史學活動。對修史責任感的申明,呼喚千百個史家不計得失,踴躍投身于撰史;高唱直書實錄,鼓舞了史家不懼強權(quán),奮筆修書的果敢精神;而標舉實事求是,則要求史家以認真、審慎、平允的作風研治史學,力求學術(shù)上的至當無誤。
六、修史制度論
在中國古代,封建王朝皆組織修史,并逐步形成了一定的修史制度,內(nèi)容涉及組織方式、史料匯集、纂修方法、審核過程、獎懲條例等方面,而關(guān)于修史制度理論上的論述則比較集中于對“君舉必書”和人君不觀史問題的討論,以及對史館弊端的批評意見。
春秋時期,魯國的曹劌在進諫時稱:“君舉必書,書而不法,后嗣何觀?”(62)說明早已形成了官方記載歷史的制度?!稘h書藝文志》說:“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舉必書,所以慎言行,昭法式。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為《春秋》,言為《尚書》,帝王靡不同之?!睆睦碚撋详U述了“君舉必書”有著使之“慎言行”的意義。由君舉必書產(chǎn)生的另一問題是君主是否可以親閱當代的歷史記載,對此,古人的見解互有不同。北周柳虬上疏說:“古者人君立史官,非但記事而已,蓋所以為監(jiān)戒也?!鴿h魏以還,密為記注,徒聞后世,無益當時,”于是請求將歷史記載公開于眾。(63)至于唐代,朱子奢則力諫唐太宗不得親覽起居注,指出:“陛下出圣旨,發(fā)德音,以起居記錄帝王臧否,前代但藏之史官,人主不見,今欲親自觀覽,用知得失?!粢源朔▊魇咀訉O,竊有未喻。大唐雖七百之祚,天命無改,至于曾玄之后,或非上智,但中主庸君飾非護短,見時史直辭極陳善惡,必不省躬罪己,唯當致怨史官。但君上尊崇,臣下卑賤,有一于此,何地逃刑?既不能效朱云廷折,董狐無隱,排霜觸電,無顧死亡,唯應希風順旨,全身遠害。悠悠千載,何所聞乎!所以前代不觀,蓋為此也?!?64)這是對人君不觀史原則的有力論述。此后,圍繞這個問題,歷有論辯,主張人君可觀史者,大抵本于柳虬之言,如唐太宗、葉適等人皆有這種見解;反對人君觀史者,如歐陽修、王應麟等,多同于朱子奢之論。
朝廷設館修史,興盛于唐代,而唐史官劉知幾對史館制度指摘甚力,指出其弊端有五:一是史官眾多,互相觀望;二是史料欠缺,難以編纂;三是權(quán)貴干涉,不得直書;四是監(jiān)修牽掣,無從下筆;五是科條不立,職責不明。(65)宋代修史制度又有所發(fā)展,然而歐陽修、朱熹都對宋朝史館制度予以尖銳的批評,同時提出了改善修史制度的方案。
清章學誠對修史活動的全局予以考察,形成了“有天下之史,有一國之史,有一家之史,有一人之史”的史學總體觀念,他設想以官方主辦的方志為基礎(chǔ),下為譜牒志狀持平,上為朝廷修史提供資料。因而應在州縣設立“志科”以聚集資料,準備編修方志。這樣就形成了“制度由上而下,摭由下而上”的整體修史制度。(66)這是對修史制度理論的杰出貢獻,惜乎未能實行。
七、史籍優(yōu)劣論
中國古代對于具體史籍的評價,即一般所說的史學批評,除了應用封建時代的政治、倫理、道德等思想原則之外,便是以上文所述史學理論內(nèi)容作為批評的依據(jù)。因此,史學批評在史學理論上具有綜合性和應用性,而不是史學理論的一個專項內(nèi)容。然而與此不同的是,中國古代另有關(guān)于史籍優(yōu)劣問題的論述,不是針對某一具體史書,而是總評一類史籍,這種史籍優(yōu)劣論的產(chǎn)生,是由中國古代史學發(fā)達,史書形式多樣化的特點決定的。
劉知幾在《史通·六家》篇,對班固創(chuàng)始的紀傳體斷代史基本采取肯定的評價,而宋鄭樵則力主“會通”,貶斥班固,全盤否定斷代史。(67)章學誠總結(jié)了通史有“六便”、“三弊”,主旨也傾向于提倡通史。他們的論述,都富于說理性,為通史與斷代史相比較問題上的卓犖之論。關(guān)于雜史,劉知幾曾條別其類,指出“大抵偏記小錄之書,皆記即日當時之事,求諸國史,最為實錄。然皆言多鄙樸,事罕圓備,終不能成其不刊,永播來葉?!?68)這個議論是比較公允的。清趙翼則認為“稗乘脞說”與正史歧異者,皆不足征信,故在《廿二史札記》中獨重正史。關(guān)于國史、實錄與野史的對比評析,因明代野史的大量涌現(xiàn)而趨于熱烈。萬斯同比較重于實錄,自稱“得觀有明實錄,始知天下之大觀蓋在乎此”(69)。汪由敦亦認為“實錄雖有曲筆,必不至如野史之鑿空無稽也?!?70)王鳴盛則強調(diào)“大約實錄與小說互有短長,去取之際,貴考核斟酌,不可偏執(zhí)”(71)。
編年體和紀傳體是中國古代最重要的兩種史籍形式,對這兩類史籍孰優(yōu)孰劣的議論也最為引人主目。晉干寶盛譽編年體而貶抑紀傳體(72),范曄則批評《春秋》“文既總略,好失事形”,認為“紀傳者史班之所變也,網(wǎng)羅一代,事義周悉,適之后學,此焉為優(yōu)”(73)。劉知幾精辟地分析了編年與紀傳二體各自的優(yōu)、缺點,認為“考茲勝負,互有得失”,“欲廢其一,固亦難矣?!?74)但并沒有使爭議平息,蕭穎士提出:“仲尼作《春秋》,為百王不易法,而司馬遷作本紀、書、表、世家、列傳,敘事依違,失褒貶體,不足為訓?!?75)皇甫又撰《編年紀傳論》(76)指出:“得良史之體者在適不在同,編年紀傳,系之時之所宜,才之所長者耳,何常之有!”延至宋朝,孫甫雖未完全否定紀傳體,但贊揚“編年體正而文簡”(77)。南宋王益之甚至指斥紀傳體史書“使人自為傳,臣自為功”乃是有違于《春秋》的“尊王”一統(tǒng)原則。(78)以上這些不同見解,反映了史家不同的史學價值取向,并不僅僅限于史學方法問題。但古代史學的實際發(fā)展,已對此作出了結(jié)論,清王鳴盛說:“紀傳編年,橫縱經(jīng)緯,不可偏廢”(79),就是遠承劉知幾的見解而作出的平允論斷。
八、史學流變論
對于中國史學的發(fā)展演變,古代學者早已有所考察,在史著的序文、經(jīng)籍志的小序及其他論著中,都有著論述史學流變的內(nèi)容,其中除單純鋪陳歷代史籍編撰情況者外,有些則穿插著對史學發(fā)展的評析,有些寓論斷于敘次之中,成為古代史學理論的內(nèi)容之一。
《孟子·離婁下》曰:“王者之跡息而《詩》亡,《詩》亡然后《春秋》作?!边@是最早試圖解釋史學產(chǎn)生和演變問題的論述?!妒酚洝なT侯年表序》試圖闡明《春秋》、《左傳》撰述的背景與動機,以及對其他史籍的影響,主張“綜其終始”,略具考察史學流變的意識。此后,作出這類探討者代不乏人。班彪評述了《史記》及其他史籍,《文心雕龍·史傳》篇、《隋書經(jīng)籍志》史部總序、后序及各類小序,劉知幾《史通》的《六家》、《二體》、《古今正史》、《史官建置》等篇,都比較系統(tǒng)地論述了史學的發(fā)展演變,并且能與社會背景、學術(shù)風氣聯(lián)系起來分析史學演變的原因。鄭樵、晁公武、朱熹、葉適、李燾、胡應麟、焦等人,也有相關(guān)的議論。至清代,章學誠對史學流變問題作出了獨到的理論性分析,他指出:“《尚書》一變而為左氏之《春秋》,《尚書》無成法而左氏有定例,以緯經(jīng)也。左氏一變而為史遷之紀傳,左氏依年月而遷書分類例,以搜逸也。遷書一變而為班氏之斷代,遷書通變化而班氏守繩墨,以示包括也?!?80)章氏還認為史學應不斷變通、進步,以改革義例。他提出應在紀傳史中立“史官傳”,其寫法是“申明家學,以書為主,不復以一人首尾名篇”,即打破人物傳記的模式,著重于史書的整個編纂過程和后來傳習情況。這實際上是要求考述史學流變,已接近于提出研討史學史了。章氏在《和州志》和《永清縣志》的《前志列傳序例》中,將司馬遷之后的史著劃為三個階段:《史記》、《漢書》的撰寫為父子相傳之業(yè),且能成一家之言,稱為“家學”;此后至南北朝時期,“史臣不領(lǐng)專官,則人自為編、家各為說”,稱作“名家之學”;隋唐以后,“名家復歇,而集眾修書之法行”,而考察不同階段史學狀況應注重這些不同內(nèi)容。章氏的見解,達到了古代學者在史學流變理論上可能達到的認識頂峰。
中國古代的史學理論,具有上述八個方面的思想內(nèi)容,其間相互聯(lián)系,有機地構(gòu)成古代史學理論的思想體系。這些史學理論,除唐劉知幾、清章學誠等少數(shù)人作出總結(jié)性的貢獻外,在長期的發(fā)展中主要不是以長篇巨制的專著表現(xiàn)出來,而是由千百個學者共同創(chuàng)樹,互補互益形成的。豐富的思想內(nèi)容往往濃縮在簡要的概念、范疇或類若格言的語句之中,如“良史”、“信史”的概念,鑒戒、懲惡勸善、資治、經(jīng)世、六經(jīng)皆史、“三長”等范疇,“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國可滅,史不可滅”等語句,都具有豐富的理論蘊義,這是中國古代史學理論的重要特點。
注釋:
①《國史要義·史原第一》。
②《國語》卷一七《楚語上》。
③《冊府元龜》卷五五四《國史部·恩獎》。
④《左傳》成公十四年。
⑤《史通·直書》。
⑥《冊府元龜》卷五五六《國史部·采撰二》。
⑦商輅《續(xù)資治通鑒綱目》卷首御制序。
⑧⑨《資治通鑒》卷首,宋神宗御制序;卷末,《進資治通鑒表》。
⑩(11)《全唐文》卷四七七《進通典表》,卷五七《答孟判官論宇文生評史官書》。
(12)《南齊書》卷首《南齊書目錄序》。
(13)載明徐必達編《邵子全書》卷一。
(14)《朱子語類》卷八三《春秋·經(jīng)》。
(15)朱熹:《資治通鑒綱目序例》。
(16)李方子:《資治通鑒綱目后序》。
(17)《鶴山大全集》卷五四《朱文公年譜序》。
(18)《亭林文集》卷四《與人書》八。
(19)《亭林文集》卷四《與人書》二十五。
(20)《史通·史官建置》。
(21)《唐大詔令集》卷八一《修晉書詔》。
(22)《全唐文》卷七五七《請試史學奏》。
(23)胡宏《皇王大紀·自序》。
(24)《劉靜修先生集》卷一《敘學》。
(25)馮良佐:《續(xù)后漢書后序》。
(26)王守仁《傳習錄》。
(27)《文史通義·易教上》。
(28)《章氏遺書》卷九《報孫淵如書》。
(29)(30)《孟子·離婁下》,《孟子·盡心下》。
(31)《后漢書》卷四○上《班彪傳》。
(32)見《史通》的《采撰》、《書事》、《敘事》篇。
(33)潘耒《國史考異序》。
(34)《史通·序例》。
(35)《曝書亭集》卷三二《史館上總裁第一書》。
(36)《文史通義·書教下》。
(37)《近思錄》卷三。
(38)《朱子語類》卷一一。
(39)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序》。
(40)孔子《論語·為政》。
(41)章學誠《文史通義·博約下》。
(42)《左傳》宣公二年。
(43)《后漢書》卷四○上《班彪傳》。
(44)《后漢書》卷四○下《班固傳》。
(45)載《唐大詔令集》卷八一。
(46)《舊唐書》卷一○一《劉子玄傳》。
(47)《少室山房筆叢》卷一三《史書占畢一》。
(48)《柔橋文鈔》卷六《枝言八篇·才學識器》。
(49)《元史》卷一八一《揭斯傳》。
(50)《文史通義·史德》。
(51)《史記》卷一三○《太史公自序》。
(52)載《韓昌黎集》七《外集》。
(53)《柳河東集》卷三一《與韓愈論史官書》。
(54)郝經(jīng)《陵川集》卷三五《遺山先生墓銘》。
(55)見《史通》的《直書》、《曲筆》、《惑經(jīng)》篇。
(56)《有學集》卷一四《啟楨野乘序》。
(57)《漢書》卷五三《景十三王傳》。
(58)潘耒《日知錄序》,載《日知錄》卷首。
(59)《潛研堂文集》卷二五《盧氏群書拾遺序》。
(60)錢大昕《廿二史考異·自序》。
(61)阮元《十駕齋養(yǎng)新錄序》。
(62)《國語》卷四《魯語上》。
(63)《周書》卷三八《柳虬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