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地理學家顧祖禹稱太行山為“天下之脊”,誰控制了太行山,誰就可以得天下。
太行山上有著名的“太行八陘”:軹關陘、太行陘、白陘、滏口陘、井陘、飛狐陘、蒲陰陘、軍都陘,皆是兵家顯要之地。著名的北京居庸關就建在軍都陘的中樞關溝,是華西進入北京平原的重要關隘。軍都陘雖險,卻被列為太行八陘之末。這是因為宋朝以前,中國的政治中心一直在關中和中原地區(qū)。明朝把首都定在北京后,居庸關才成為守衛(wèi)京城的第一要塞。軍都陘的防衛(wèi)也沿著河北的懷來谷地,一直延伸到塞上的張家口。如果有人沿著這條路線走,就會發(fā)現(xiàn)沿途到處是駐軍和驛站的遺址。
清朝時,內蒙古與清廷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軍都陘也從關防一改變?yōu)橥ㄍ?。清末中國人自己修建的第一條路便是北京到張家口的京張鐵路,因為大同是北京的供煤基地??墒侨绾瓮ㄟ^軍都陘之險呢?工程師詹天佑來到關溝勘測地形后,決定采用打通隧道和人字形的鐵路走向,穿越險峻的八達嶺,把千年的隘路變成了通途。生活在50年代的人還記得,那時火車過八達嶺時,需要兩臺蒸汽機車,一個前拉,一個后推,喘著粗氣把列車推上山頂。今天,在實現(xiàn)了電氣化的大秦鐵路上,滿載煤炭的列車呼嘯而過,八達嶺高速公路上車如長龍,除了一個接個的隧道使人還能略微感覺到山路的險峻外,歷史上軍都陘所曾有的味道已經(jīng)體會不到了。
軍都陘南邊是赫赫有名的飛狐陘,早在西晉前,它就是從大同進入河北的重要通道。飛狐陘就在太行山山脈最高峰小五臺山腳下,乘車到了蔚縣縣城再向南行15公里左右即可到飛狐口。這里是恒山支脈翠屏山,遠望像個巨大的屏障,根本無路可行。走到近前,才看見大山裂開一條窄縫,飛狐陘就從這個裂谷中蜿蜒行進,直達淶源。
飛狐陘有“四十里飛狐四十里景”之說。走進大峽谷,但見山高路隘。這一帶的山平均海拔高度在1500~2000米,而峽谷的寬度呢,寬處有百十來米,窄處僅1米左右!高陡與狹窄之比極其失衡。明崇禎時大學土、兵部尚書楊嗣昌在《飛狐口記》中形容飛狐陘的山如“千夫拔劍,露立星攢”。而路呢,是“珠曲蟻穿”。高處“有如天門”,深處“令人旋踵轉足”描繪得十分形象。
沿陘前行,有無數(shù)洞天美景奇觀。如果是秋季來此,山花爛漫,更為美麗。交通的順暢,使飛狐陘已經(jīng)成為現(xiàn)代人又一處觀光勝地。然而在兵家眼里,如此怪異的山峰,幽險的峽谷,絕對是處處隱藏兇險之地。楚漢戰(zhàn)爭時期,劉邦的謀士酈食其就力勸劉邦要占據(jù)飛狐之口,以防止楚軍迂回到漢軍的后方襲擊。
平型關大捷對處在抗戰(zhàn)初期的中國人來說,仿佛一支強心劑。但是毛澤東卻清醒地意識到,如果這樣打硬拼仗,用不了多久,這些經(jīng)歷長征的骨干力量就會消耗殆盡。面對戰(zhàn)爭雙方實力對比懸殊的現(xiàn)實,毛澤東提出了持久抗戰(zhàn)的理論,并把原來八路軍三個師集中于恒山地區(qū)的方案,改為分散到山西的四個角,化整為零,如同“麻雀滿天飛”—到處填補國民黨軍隊撤退后的空白,創(chuàng)造了一種“犬牙交錯”的局面:日軍占領城市和交通線,八路軍則在山區(qū)、平原的農村開辟了一塊又一塊的根據(jù)地。
平型關一戰(zhàn),也使日軍注意到了八路軍的存在,所以從1939年起,加大了對太行山掃蕩的力度,甚至搶占了太行八陘的一些關口要隘。戰(zhàn)事激烈時,一些關隘甚至反復易手。河北易縣西面的紫荊關就曾經(jīng)出現(xiàn)了這樣的局面:八路軍占據(jù)了關城,日軍就在山根下的坡下村圍堵。當年日軍修筑的5座碉堡,現(xiàn)在還留有3座。
蒲陰陘是從河北易縣紫荊關到淶源的一段山路,是京師通往山西的又條重要通道。紫荊關就是蒲陰陘的重要關口。歷史上北方游牧民族從大同出靈丘、淶源,攻克了紫荊關就可以進入河北平原。從這里迂回進攻北京比強攻居庸關要便利得多。顧祖禹說從居庸關攻北京,十成中僅有三成勝算;而攻紫荊關,十成中有七成勝算我們曾登上僅剩下遺跡的關城四下眺望,深切體會到了“天險”的意義:紫荊關關城的東面是萬仞山,千嶺聳立;城西有犀牛山,峭壁危崖;城北為拒馬河,谷寬坡陡;城南是黃土嶺,層巒疊嶂。而紫荊關城就建在這依坡傍水、兩山相夾的盆地內。有人說,紫荊關若破,敵騎便勢如破竹,半天時間就可打到西直門。公元1209年,蒙古軍從居庸關攻金不得入,便是南下奪取紫荊關后進入北京的。
公元1449年,蒙古瓦剩部酋也先也是從紫荊關入京的,若不是兵部侍郎于謙率眾奮勇抵抗,北京就差點被也先攻陷。不過那是一件令明蒙羞的事情。1449年,也先進犯大同,明英宗匆率50萬大軍出征大同,卻被瓦剌戰(zhàn)敗。他們倉皇沿軍都陘撤回北京,在土木堡宿營時不料又遭到瓦剌騎兵的奔襲。明軍潰敗,英宗被俘。這時有太監(jiān)背叛英宗,建議也先假借英宗還京之名,可叩關直入。于是也先依計實施,來到紫荊關下。守關的將領不知有詐,還急率千余騎兵出關接駕,遂被也先包圍,奮戰(zhàn)而死。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彪m然現(xiàn)在的紫荊關邊已是車水馬龍,可是我的腦海里涌現(xiàn)出的卻是這樣的詩句。也許因為紫荊關背負的歷史都過于沉重,戰(zhàn)火所留下的硝煙味永遠也不能消彌。不是嗎,就在它南面的狼牙山,70多年前還有5位壯士在日軍的包圍下舍身跳崖。
太行八陘中最重要的當屬井陘。在古代,由井陘東出,可直達河北重鎮(zhèn)真定州(今正定),入華北平原:西出,就是山西平定,然后直通太原并可轉入關中。一條長約百里的井陘,直接連系著關中和中原的安危。因此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后,修筑了以咸陽為中心的驛道,井陘古驛道就是當時主干線上重要的一段。而秦始皇第五次在東巡中病逝于河北沙丘宮時,臣下護送靈車也是從井陘返回咸陽的。
到井陘最為方便,從石家莊到太原的公路、鐵路,都倚它而過。有的地段甚至還重合著。因此有許多北京人開著車,沿著京石、太舊高速,伴著川流不息的從山西而來的運煤重型卡車去尋訪秦皇古驛路。
“平生慷慨悲歌士,今日驅車燕趙間。無限蒼茫懷古意,題詩獨上井陘關。”譚嗣同的一首《井陘關》,似乎可以描繪出所有來訪者的心情。井陘關就是河北這邊把守井陘的關隘,舊關門上寫著“三省通衢”的匾額。當時的井陘是“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可見是一條多么狹窄的隘路。但是從秦漢到明清,發(fā)生在井陘關的戰(zhàn)爭就達17次。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楚漢戰(zhàn)爭中韓信率軍出井陘指揮的“背水之戰(zhàn)”。那“水”就是今天井陘邊的微水。井陘關附近還有“韓信山”供人憑吊,山上當年鑿石而成的旗桿眼還依稀可見。而唐朝平定“安史之亂”時,唐軍也是從太原出井陘,攻真定,直搗叛軍后方的。歷代河北戰(zhàn)事,都與井陘有關。所以兵家總結說:“太行為控扼之要,井陘又當出入之沖?!?/p>
從井陘關東進,到山西邊境的井陘西口固關,長約百里、關隘重重,號稱天下第九關的娘子關就坐落其中。娘子關在桃花河瀑布峽谷的隘路上面,向山西的西關城是整修過的,高大雄偉,城樓的匾額寫著“京畿藩屏”四個大字。而面向河北的東關城面貌依舊。關內住家不多,顯得安靜祥和,路邊有母親懷抱中的孩子,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著我們這些三三兩兩衣著異樣的外來客。曾經(jīng)戰(zhàn)火紛飛的娘子關,如果沒有對歷史懷有興趣的游客的到訪,是不是最后會慢慢被人們遺忘?
正太線就是通過井陘,橫貫太行山的。日軍占領山西后,扒掉正太、同蒲路原來的窄軌,換成統(tǒng)一的寬軌,使之成為他們將山西煤炭外運的主要通道。同時也希望依靠“鐵路為柱,公路為鏈,碉堡為鎖”的“囚籠”政策,將八路軍在太行山的根據(jù)地從中割斷形成分割包圍之勢,不斷蠶食、壓縮抗日根據(jù)地。要打破敵人的封鎖和圍攻關鍵是讓日軍的交通命脈癱瘓。于是1940年8月,八路軍發(fā)動了對華北公鐵路的大型反擊戰(zhàn),即“百團大戰(zhàn)”。
滏口陘在今天河北邯鄲峰峰礦區(qū)的石鼓山(即滏山)中,是滏陽河上游在山中形成的一條峽谷。進入滏口陘,經(jīng)響堂鋪,沿清漳河就可進入山西,歷史上這里也是兵家必爭之地。春秋戰(zhàn)國時期秦國與趙國之間的長平之戰(zhàn),就是從這里發(fā)端。當年趙國45萬大軍就是從邯鄲出滏口陘西征的。那時的滏口古道,幽深而狹長。一邊是險竣高拔的石鼓山,一邊是蜿蜒柔曼的滏陽河,45萬大軍走過,馬蹄聲響旗幟飄揚,該是怎樣一幅場景?!但是趙軍此行卻是有去無回,悲壯得令大山鳴咽。三國時,曹操也曾二度來到滏口陘,滏口陘給曹操留下了難以忘懷的記憶,他以《苦寒行》為題抒發(fā)了自己的經(jīng)歷與感受:“北上太行山,艱哉何巍巍!羊腸坂詰屈,車輪為之摧……”
撥去戰(zhàn)火的煙塵,如今穿行在滏口陘上的是來朝拜北齊留下的著名的響堂鋪石窟的人。隨著現(xiàn)代工程技術能力的發(fā)達,太行山昔日的險關隘路已變成了通衢大道。原來交通不便的老區(qū),也已村村通公路,往來自如。這時,太行山鮮為人知的另一面—美麗的風光和深藏的悠久的歷史文化,也漸露真容。也許,從此太行山留給人們的再也不是苦難與戰(zhàn)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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