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映的藝術人生
—— 特勞蒂與雷小洲
此次的雙個展謀劃已久，兩位畫家也就主題相關商討過多次。一次談話中，特勞蒂給二人的畫冊起了一個副標題“Arte e Vite Parallele”，這一標題很難翻譯成中文，它的靈感來源自古羅馬歷史學家——普魯塔克的代表作《Vite Parallele》，中文通常翻譯為《希臘羅馬名人傳》，但根據(jù)題目相對更準確的翻譯則是《對比列傳》，同時也是這一傳記集區(qū)別于其它同類題材作品的特色，即以一對一的對比形式來講述希臘和羅馬兩個時期的、有著一些共同特征的名人。雖然“parallele”一詞為“平行”之意，但這種平行之中又存在著一種對照。普魯塔克的代表作《希臘羅馬名人傳》，以一對一的對比形式來講述希臘和羅馬兩個時期的、有著一些共同特征的名人
而此次的雙個展也有這層意味在其中。作為地中海文明的代表，意大利的藝術人文不必多說。如果用色彩來描繪一個國家的話，那么意大利應是一個明亮、活潑的世界，陽光、海洋，與溫和的氣候相對應的是安逸的生活。去過意大利寫生的人都會發(fā)現(xiàn)這里的色彩本身就和中國不一樣，恰如特勞蒂的畫里那樣。羅馬風景 桑德羅·特勞蒂 布面油畫 110x146cm 2008
威尼斯風景 桑德羅·特勞蒂 布面油畫 110×146cm 2007特勞蒂1934年出生于馬爾凱大區(qū)，面朝亞得里亞海，這里不僅是拉斐爾的故鄉(xiāng)，也走出了利瑪竇這一溝通中西的使者。成長于海邊的特勞蒂本身也富有意大利人的特質(zhì)，率真、熱愛生活以及冒險精神。早在來到中國之前，他就已經(jīng)去到過敘利亞、印度、泰國等歐洲人眼中的東方之地。而作為60年代生人的雷小洲成長的地方則是中國湖南的一座古城——邵陽，此地群山環(huán)繞，資水及其支流遍布全境。三線建設時期，這座“上控云貴、下制長衡”的湘中重鎮(zhèn)成為了一座工業(yè)城市。與一貫享受生活的意大利不同，雷小洲成長的時期整個中國都處于劇烈變革之中，而也許是因為這種環(huán)境帶來的壓力，使得畫家很容易陷入悲天憫人的情懷。從幼年學畫一路到美院附中本科畢業(yè)并留校，雷小洲的藝術生涯看似一帆風順，但其實經(jīng)歷了幾次重大的轉(zhuǎn)折。
苗女 雷小洲 紙本素描 70x50cm 1980年于廣西大苗山
1980年暑假，雷小洲同師兄李自健、李晨在廣西大苗山寫生油畫系本科期間，雷小洲被選送到華南理工學習建筑設計。說是機緣巧合也好，形勢所迫也罷，在國內(nèi)“八五”新潮之際，雷小洲反而涉足了設計領域。漁民 桑德羅·特勞蒂 紙本炭筆 21x28cm 1952
而雖然生在歐洲這一油畫的故鄉(xiāng)，但特勞蒂的藝術生涯也并非一路平穩(wěn)。6歲開始專業(yè)的繪畫學習，年少時就接觸到畢加索、馬蒂斯的現(xiàn)代繪畫，正式踏上畫家之路后又自然而然地開始了抽象繪畫的探索，此次展出的《笛卡爾軸線》《柵格》《條紋》等系列便是這一時期的作品。柵格 桑德羅·特勞蒂 紙本水粉、油粉彩 50x60cm 1966
他也一度追隨未來主義這一誕生于文藝復興輝煌之地上卻反對一切傳統(tǒng)的激進潮流。而在得到在羅馬美術學院任教的機會之際，卻開始向具象回歸。
對于特勞蒂來說，女性是他最重要的表現(xiàn)題材，這一點我們從作品數(shù)量上便能直觀地發(fā)現(xiàn)。他的這次回歸的契機也像意大利著名歌劇《蝴蝶夫人》那般浪漫——源自對一位日本姑娘的愛戀。這種迷戀直接反映在了以這位洋子姑娘為題的逾百幅作品之中。1970年 特勞蒂以洋子作為模特進行創(chuàng)作洋子肖像 桑德羅·特勞蒂 布面油畫 70x50cm 1970
由此特勞蒂由抽象轉(zhuǎn)為表現(xiàn)，從對形式的探索轉(zhuǎn)為內(nèi)心的訴求。從外界來看，這對于在抽象藝術上已有所成就的特勞蒂是一種倒退，他也因此倍受批評。但從早年學畫時對于水手、港口、航船等題材的描繪，抽象階段也多以船帆、圓木等家鄉(xiāng)元素作為母題，最后對于女性、以及作為童年故鄉(xiāng)印象的奶牛、小船，包括威尼斯的貢多拉和系船柱、羅馬的教堂穹頂?shù)?，他將自身的情感、故鄉(xiāng)的回憶、文化的特征都具象化為符號，又以一種非現(xiàn)實的、抽象式的構圖將其組織起來。如此來看，他是從外界的藝術潮流中脫身而出，找到了自己的藝術，找到了自己的“根”。因此，我們很難將他的這次轉(zhuǎn)變稱之為回歸，而應看作是一種探索的結(jié)果。受國內(nèi)美術教育環(huán)境所限，雷小洲一直接受的是源自蘇聯(lián)的現(xiàn)實主義繪畫的教育。轉(zhuǎn)向設計的一方面原因也是出于對此種現(xiàn)狀的不滿。但最終，雷小洲還是決定放下在設計領域取得的一切，回到畫板前一心畫畫。這次回歸，就像是將積年的熱情全部釋放出來一般，而2000年大西北寫生與考察之行就正好為這一激情提供了宣泄口。2000年大西北寫生與考察之行時雷小洲住在玉樹巴塘鄉(xiāng)的藏胞家里
2000年，西北行野狼幫兄弟于青海巴顏喀拉山
自幼生活并工作在南方的雷小洲在這為期一年的深入到當?shù)厣畹摹坝埠恕睂懮c藝術考察活動中感受到了一種民族性的存在，自此尋找到了“根”的方向，逐漸走上了寫意油畫的探索之路。長年的蘇派美術教育也未能改變中國這片土地傳統(tǒng)對其創(chuàng)作的影響，他的油畫寫生開始從西方的“風景畫”概念中脫離出來，回歸到自己的文化背景之中。他還自己做了一套專門用來寫生的工具，將盛木刻刀的小箱子改成小油畫箱，里面提前擠好顏料，畫板則直接使用不到一尺見方的小木板，隨停隨畫。此次展出的在開平和俄羅斯的寫生作品便是這類作品的代表。
而二人除了藝術家這一身份之外，還同是美術學院的老師，教學事業(yè)成為了這兩條原本平行的藝術人生得以相交的關鍵。二人的相識雖不是一見如故，相見恨晚，但也頗具戲劇性。特勞蒂第一次來廣州美院是受郭潤文教授之邀，對廣州美院的油畫系學生進行授課，但當時這并未促成處于同一棟教學樓中的二人相識。反而是在三年后特勞蒂對廣西三江下鄉(xiāng)寫生的中央美術學院寫意油畫班學生進行授課時，雷小洲當時則是在相鄰的廣西龍勝帶隊寫生，中途來看望央美帶隊的石煜老師，特勞蒂因水土不服而身體不適，便搭雷小洲的車回到城里。2008年兩位畫家在廣西三江初次結(jié)識的合影
特勞蒂十分感激雷小洲當時的照顧，在雷小洲在央美舉辦個展時，特勞蒂特地前來祝賀。2009年，特勞蒂前來參觀雷小洲的畫展
一來二去，兩位畫家便開始相識。兩年后，在雷小洲負責廣州美院油畫高級研修班時，便邀請?zhí)貏诘偾皝硎谡n。由此便開始了這段延續(xù)至今十年有余的超越年齡、超越語言、超越各自成長背景的友誼。2011年，特勞蒂、雷小洲與郭潤文、范勃、羅奇、馬林在廣州美院油畫系第一工作室
同時，二人的教學合作還有著更深層次的意義。盡管現(xiàn)代繪畫已進入中國多年，但至今中國的基礎美術教育仍是蘇派主導，與目前的主流當代藝術嚴重脫節(jié)。但在這種情況下，許多藝術家早已開始了當代藝術的探索，這便凸顯了基礎教育的嚴重脫節(jié)。而與之相對的是歐洲的美術學院如今已經(jīng)很少還有教授進行架上繪畫的教學了。特勞蒂算是碩果僅存的還在進行油畫繪畫語言的探索的大師之一，他帶來的正是當下的中國美術教育缺失的現(xiàn)代繪畫那一環(huán)。
二人的作品都有著鮮明的特色。而“鮮明”往往也意味著巨大的差異。前面提到特勞蒂最重要的題材是女性，這一點有著其悠久的文化底蘊。地中海文明作為裸體人像的故鄉(xiāng)，在那里，人體并非是一種素材，而是一種藝術形式。從維納斯到夏娃，女性人體蘊藏著神性以及強大的生命力。而在中國，裸體人像從來不是嚴肅思辨的對象。雷小洲的主要題材是風景。無論是自然風景還是城市片段，從入畫的選擇便能看出畫家的傳統(tǒng)取向。與特勞蒂的鮮亮靈動形成對比的是雷小洲的蕭瑟厚重。在對畫中景物的人文關懷之外，又有著一絲旁觀者的清醒。與人像所追求內(nèi)在的“靈肉合一”相對的是處于外界的“羽化超脫”。二人的相識也對各自的藝術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雷小洲在西北寫生之時為中國傳統(tǒng)壁畫所震撼，由此開始了藝術上的重要轉(zhuǎn)向。而之后特勞蒂在雷小洲的帶領下來到陜西看到這些壁畫時，也發(fā)現(xiàn)了新的探索方向，以致當晚久久不能成眠。在結(jié)識特勞蒂之后，雷小洲的人體題材作品多了起來，并與以往的色調(diào)不同，斑斕而溫暖。
寫意湞江 雷小洲 布面油畫 300x600cm 2019
裸女 雷小洲 布面油畫 165x180cm 2012
而特勞蒂在中國的人像、風景寫生之余，也創(chuàng)作了一批表現(xiàn)中意兩國印象的、具有歷史意義的巨幅作品，此次展出的《馬可波羅游記》便是其中之一。馬可·波羅游記 桑德羅·特勞蒂 布面油畫 220x500cm 2019
五
古羅馬西塞羅說道：“一個人，他的真正的朋友就是他的另一個自我”，這句話被利瑪竇收入其第一本漢文著作《交友論》之中：“吾友非他，即我之半，乃第二我也。故當視友如己焉”。如今，這句話成為了特勞蒂與雷小洲兩位畫家之間的友誼的寫照。這一友誼延續(xù)著馬可波羅對于中意兩國交往的開創(chuàng)，延續(xù)著利瑪竇對兩國文化藝術交流的促進。兩位藝術家的交往與合作的意義并不限于雙方個人，其教學活動也在慢慢推動著兩國藝術的發(fā)展。如此一來，這一友誼更顯得彌足珍貴。寫到最后，開頭的“Arte e Vite Parallele”也有了個恰當?shù)姆g——“相映的藝術人生”。兩位藝術家折射出的文化傳統(tǒng)與歷史意義，也為即將到來的中意建交五十周年增添濃墨重彩的一筆。2018年，“中國 · 十年 “——桑德羅·特勞蒂油畫研究暨捐贈作品展開幕
展覽預告 | 交融&碰撞——桑德羅·特勞蒂&雷小洲作品聯(lián)展展覽時間：2019年12月11日—2020年1月12日
協(xié)辦單位：廣州美術學院中國寫意油畫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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