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報·大河客戶端記者 張叢博
北京時間10月8日晚,記者從諾貝爾獎官網(wǎng)獲悉,瑞典學院將2020年度諾貝爾文學獎頒給美國詩人露易絲·格麗克,以“表彰她樸實無華的詩意之聲,以樸素的美感使個體的生存變得普遍?!?/p>
2016年,格麗克詩合集《月光的合金》《直到世界反映了靈魂最深層的需要》由世紀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大河報·大河客戶端記者注意到,公開資料顯示,這兩部中文詩集的譯者柳向陽,是河南上蔡人。
柳向陽曾在《露易絲·格麗克詩歌創(chuàng)作簡評》中總結(jié)說:“總體而言,格麗克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劍走偏鋒,取經(jīng)獨特,富于激情,其詩歌黯淡的外表掩映著一個沉淪世界的詩性之美。語言表達上直接而嚴肅,少加雕飾,經(jīng)常用一種神諭的口吻,有時刻薄辛辣,吸人眼球;詩作大多簡短易讀,但不時有些較長的詩作。近年來語言表達上逐漸向口語轉(zhuǎn)化,有鉛華洗盡、水落石出之感,雖然主題上變化不大,但經(jīng)常流露出關(guān)于世界的玄學思考。綜觀其五十余年的創(chuàng)作,格麗克始終銳鋒如初,其藝術(shù)手法及取材總是處于變化之中,而總是聚焦于生、死、愛、性、存在等既具體又抽象的方面。”
露易絲·格麗克是誰?她的創(chuàng)作道路是怎樣的?譯者作為溝通作者與讀者的橋梁,或許最適合帶讀者來熟悉這樣一位外國作家。大河報·大河客戶端記者對譯者柳向陽公開發(fā)表的關(guān)于格麗克的文章進行了摘選梳理。
◆曾拒絕為中文讀者寫幾句話,稱對書的唯一貢獻是詩作
露易絲·格麗克詩集的中文譯者柳向陽,最初讀到格麗克的感受,是震驚?!皟H僅兩行,已經(jīng)讓人震驚震驚于她的疼痛:我要告訴你些事情:每天人都在死亡。而這只是個開頭?!绷蜿栐谝黄恼轮袑懙溃@樣的詩像錐子扎人,扎在心上。
柳向陽曾在文章中回憶,格麗克詩歌的一個重要特點,就在于她將個人體驗轉(zhuǎn)化為詩歌藝術(shù),換句話說,她的詩歌極具私人性,卻又備受公眾喜愛。但另一方面,這種私人性絕非傳記,這也是格麗克反復強調(diào)的。
她曾說:“把我的詩作當成自傳來讀,我為此受到無盡的煩擾。我利用我的生活給予我的素材,但讓我感興趣的并不是它們發(fā)生在我身上,讓我感興趣的,是它們似乎是……范式?!?/p>
實際上,她也一直有意地抹去詩歌作品以外的東西,抹去現(xiàn)實生活中的作者對讀者閱讀作品時可能的影響,而且愈來愈決絕。
比如,除了1995年早期四本詩集合訂出版時她寫過一頁簡短的“作者自序”外,她的詩集都是只有詩作,沒有前言后記之類的文字。就連這個簡短的“作者自序”,在我們準備中文版過程中,她也特意提出不要收入。
在譯事接近結(jié)束時,譯者曾希望她為中文讀者寫幾句話,也被拒絕了。她說她對這本書的唯一貢獻,就是她的詩作。此外,讓她的照片、簽名出現(xiàn)在這本詩選里,對她也是一件不容易接受的事。
◆小時曾患厭食癥,十多歲開始就希望成為一個詩人
格麗克曾在隨筆集中介紹過早年生活,比如她小時候曾患厭食癥,比如與父母及姐姐的緊張關(guān)系,她在2006年一次訪談中還提到自己小時候“是個孤獨的孩子”。
格麗克的祖父是匈牙利猶太人,移民到美國后開雜貨鋪謀生,但幾個女兒都讀了大學;唯一的兒子,也就是格麗克的父親,拒絕上學,想當作家,但后來放棄了寫作夢想,投身商業(yè),相當成功。在她的記憶里,父親輕松,機智,擅長講故事。
格麗克的母親尤其尊重創(chuàng)造性天賦,對兩個女兒悉心教育,對她們的每一種天賦都加以鼓勵,及時贊揚她的寫作。格麗克很早就展露了詩歌天賦,并且對詩歌創(chuàng)作野心勃勃。她說:“從十多歲開始,我就希望成為一個詩人?!?/p>
格麗克提到她還不到三歲,就已經(jīng)熟悉希臘神話??v觀格麗克的許多詩集,她一次次回到希臘神話,隱身在這些神話人物的面具后面,唱著冷冷的歌。
“到青春期中段,我發(fā)展出一種癥狀,完美地親合于我靈魂的需求。”多年后格麗克回憶起她的厭食癥。她一開始認為是一種自己能完美地控制、結(jié)束的行動,但結(jié)果卻成了一種自我摧殘。
◆心理分析幫她戰(zhàn)勝了心理障礙,并促進了詩歌寫作
十六歲的時候,格麗克認識到自己正走向死亡,于是在高中臨近畢業(yè)時開始看心理分析師,幾個月后離開了學校。以后七年里,心理分析就成了她花時間花心思做的事情。
格麗克說:“心理分析教會我思考。教會我用我的思想傾向去反對我的想法中清晰表達出來的部分,教我使用懷疑去檢查我自己的話,發(fā)現(xiàn)躲避和刪除。它給我一項智力任務,能夠?qū)c瘓這是自我懷疑的極端形式轉(zhuǎn)化為洞察力。”而這種能力,在格麗克看來,于詩歌創(chuàng)作大有益處:“我相信,同樣是在學習怎樣寫詩:不是要在寫作中有一個自我被投射到意象中去,不是簡單地允許意象的生產(chǎn)—不受心靈妨礙的生產(chǎn),而是要用心靈探索這些意象的共鳴,將淺層的東西與深層分隔開來,選擇深層的東西?!?/p>
對于格麗克,心理分析同時促進了她的詩歌寫作,二者一起,幫助她最終戰(zhàn)勝了心理障礙。
從學習心理分析的第二年開始,她先后在莎拉·勞倫斯學院和哥倫比亞大學學習,但兩次入學,兩次都中途輟學。
在哥倫比亞大學,她曾跟隨老一輩詩人斯坦利·庫尼茲(1905-2006)學習詩歌,有五年之
久,對她產(chǎn)生了長久的影響。庫尼茲是美國詩歌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詩人,2000-2001年美國桂冠詩人。格麗克曾獲得多種詩歌獎項,并繼比利·科林斯之后成為2003-2004年美國桂冠詩人。
◆附:露易絲·格麗克詩作
《十月》
又是冬天嗎,又冷了嗎,
弗蘭克不是剛剛在冰上摔跤了嗎,
他不是傷愈了嗎,春天的種子不是播下了嗎
夜不是結(jié)束了嗎,
融化的冰
不是漲滿了小水溝嗎
我的身體
不是得救了嗎,它不是安全了嗎
那傷痕不是形成了嗎,無形的
在傷口之上
恐懼和寒冷,
它們不是剛剛結(jié)束嗎,后園
不是耙過又播種了嗎——
我記起大地的模樣,紅色,黏稠,
繃直成行,種子不是播下了嗎,
葡萄藤不是爬上南墻了嗎
我聽不到你的聲音
因為風在吼叫,在裸露的地面上空呼嘯著
我不再關(guān)心
它發(fā)出什么聲音
什么時候我默不作聲,什么時候
描述那聲音開始顯得毫無意義
它聽起來像什么,并不能改變它是什么——
夜不是結(jié)束了嗎,大地
當它被種植,不是安全了嗎
我們不是播下種子了嗎,
我們不是必需的嗎,對于大地,
葡萄,它們收獲了嗎?
《晚禱》
如今你的嗓音已去;我?guī)缀趼牪灰娔恪?/p>
你星星般的嗓音如今只有影子
而大地再次變暗
伴著你內(nèi)心的巨大變化。
白天,在楓樹林的闊大陰影下
許多地方草在變黃。
如今,我到處被寂靜斥責
所以很清楚我無從接近你;
對你來說我并不存在,你已經(jīng)
在我名字上畫了刪除線。
在怎樣的蔑視中你抓住我們,
相信只有喪失才會把你的權(quán)力
印在我們身上,秋天的第一場雨搖蕩著白色百合花——
當你離去,你完全地離去,
從萬物中減去了可見的生命
但不是所有生命,
免得我們離你而去。
《野鳶尾》
在我苦難的盡頭
有一扇門。
聽我說完:那被你稱為死亡的
我還記得。
頭頂上,喧鬧,松樹的枝杈晃動不定。
然后空無。微弱的陽光
在干燥的地面上搖曳。
當知覺
埋在黑暗的泥土里,
幸存也令人恐怖。
那時突然結(jié)束了:你所懼怕的,作為
講話,突然結(jié)束了,僵硬的土地
略微彎曲。那被我認作是鳥兒的,
沖入矮灌木叢。
你,如今不記得
從另一個世界到來的跋涉,
我告訴你我又能講話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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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生命的核心,涌起
巨大的噴泉,湛藍色
投影在蔚藍的海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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