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色国产,午夜在线视频,新黄色网址,九九色综合,天天做夜夜做久久做狠狠,天天躁夜夜躁狠狠躁2021a,久久不卡一区二区三区

打開APP
userphoto
未登錄

開通VIP,暢享免費電子書等14項超值服

開通VIP
王學良 | 一文簡述百年“紅學”發(fā)展史

《紅樓夢》是一部小說嗎?

毫無疑問,《紅樓夢》是一部小說。但在紅學研究史中,它幾乎沒有獲得過“小說”的地位。在更多時候,《紅樓夢》充當著歷史或文獻資料的角色,甚至已故考證派紅學家俞平伯也說:“總想把它當作一種史料來研究,敲敲打打,好像不如是便不過癮……其實出于根本的誤會?!?/span>

如今紅學研究已歷百余年,這種“誤會”似乎并未減少,雖然時有“澄清”之論,如余英時等人強調“回歸文本”“將紅樓夢當作小說來研究”,但堅持“誤會”者仍大有人在。從外頭看,紅學大廈仍然崢嶸軒峻,蓊蔚洇潤之氣不絕。

但只要稍作深入,即可知以索隱和考證為代表的紅學早已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曾經盛行一時的“階級斗爭論”仍然在中小學課本中占據主流,但其荒謬已不足再論,一哂可也。所謂“紅學”恰如《紅樓夢》中古董商人冷子興評價賈府:“外面架子雖未甚倒,內囊卻也盡上來了。”

21世紀以來,有關《紅樓夢》的新材料越來越少,索隱和考證賴以更新、發(fā)展的根本幾乎斷絕,其進步處于半停滯狀態(tài),奇談怪論迭出。

之所以呼喚新的典范,一方面的原因是“窮則思變”,另一方面的原因在于,索隱派和考證派先天就帶有癌變的基因,稍有不慎便足以讓研究者墮入深淵。俞平伯在《從“開宗明義”來看紅樓夢的二元論》中寫道:“人人皆知紅學出于《紅樓夢》,然紅學是反《紅樓夢》的,紅學愈昌,紅樓愈隱。”

紅學愈昌,紅樓愈隱。恰可作為本文主旨。

本文看點:

一、從王國維到蔡元培,紅樓夢研究駛入歧途

二、《紅樓夢新證》材料價值大于學術價值

三、俞平伯是考證派的建構者,也是掘墓人

四:新典范:從“向外索考”到“向內索考”

從王國維到蔡元培,紅學研究駛向歧途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時代變遷催生了《紅樓夢》的研究。

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提到,“小說”二字起源于莊子,《莊子》有云:“飾小說以干縣令,其于大達亦遠矣?!币馑际钦f,以淺薄的修辭求美名,難以進入通達的大道。

小說作為一種文學體裁,自誕生以來備受鄙薄,其地位遠不能和詩文媲美。真正的變革始于近代,中國經歷“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歐風美雨浸潤下,國內學人始發(fā)現小說才是世界文學的主流。

梁啟超作為橫跨政界、學界之巨擘,開時代先聲,發(fā)起“小說界革命”。1902年,梁啟超發(fā)表《論小說與群治的關系》,強調“今日欲改良群治,必自小說界革命始,欲新民,必自新小說始”。

小說從“于大達亦遠矣”開始登上大雅之堂,被視為改造國民、開啟民智的利器。這一時期,研究者多從倫理角度解讀古典小說,重點闡釋其揭露黑暗、批判現實,功利色彩濃厚。

王國維恰如一顆流星,剎那照亮長夜。在《論近年之學術界》中,王國維寫道:“觀近數年之文學,亦不重文學自己之價值,而唯視為政治教育之手段,與哲學無異。”《紅樓夢評論》橫空出世,王氏深受叔本華哲學影響,從美學角度強調《紅樓夢》的價值,稱《紅樓夢》深入民族的精神底蘊,為“我國美術上之唯一大著述”。

以欲望受阻和自我解脫為主線來闡釋《紅樓夢》,不免有附會之嫌。但《紅樓夢評論》仍不失為劃時代之作。第一,從研究方法上看,王氏將西方哲學與中國文學相結合,論述系統周密,與此前評點式、片段式(金圣嘆、脂硯齋等)的論述判若霄壤,是一種新的研究范式。第二,在功利性極強的研究環(huán)境中,《紅樓夢評論》能夠關注作品本身的思想意蘊和美學價值,這在當時極為罕見。

然而流星生命短暫,一瞬即逝。王國維的紅樓夢研究未能得到足夠重視,他的學術興趣也由文學研究轉入史學。在清末,國內局勢詭譎多變,政治風云此起彼伏,王國維的《紅樓夢評論》未得其時。

此后,《紅樓夢》研究完全駛進了另一條路。

在20世紀的紅樓夢研究歷程中,蔡元培是第一個主角。為寫作《紅樓夢索隱》一書,蔡元培前前后后花費20余年,在1921年的一次演講中,蔡元培也說“對于我個人之著作,尤注意于《石頭記索隱》。”

蔡氏寫索隱一書,緣于他對小說題材的熱愛以及對小說的獨特認知。他在1898年的一篇日記中寫道:“余喜觀小說,以其多關人心風俗,足補正史之隙……”這一段話乃中正之論,現實色彩濃厚的小說確實能在某種程度上“補正史之隙”。但蔡元培在長達二十多年的研究中,始終以治經史的方法研究《紅樓夢》,這與他之前的索隱愛好者并無二致。

蔡元培的特殊之處在于將索隱式的研究上升到理論層面。他提出索隱“可用三法推求:一、品性相類者;二、軼事有征者;三、姓名相關者?!笔芮叭藛l(fā),他也將《紅樓夢》視為一部“清康熙朝政治小說”,認為“作者持民族主義甚摯,書中本事,在吊明之亡,揭清之失。”

從方法來看,蔡氏的“三法推求”無非是比附和猜謎,從胡適到余英時,再到今日紅學界,大多對索隱的方法有清晰認知,其所能解決的問題,遠比其不能解決的問題要少。比如他推敲徐健庵是探春的原型,原因在于“健庵名乾學,乾卦作'?’,故曰三姑娘,健庵以進士第三名及第,通稱探花,故名探春?!狈Q之為“捕風捉影”,大體不謬。

從主題上看,“吊明之亡,揭清之失”的流行有其特殊歷史背景,脫離其歷史背景,該說的生存空間則驟然減少。如果《紅樓夢》的主題真的是“吊明之亡,揭清之失”,那么我們可以判斷,曹雪芹寫了一部相當失敗的作品,以至于連滿清貴胄和大多漢族同胞都不能領會其意。

蔡元培作為儒林盟主,天下學人敬仰,但其研究方法之老舊,在新文化運動中格外突出,這種反差使他成為眾矢之的。在新文化運動背景下,“但開風氣不為師”的胡適向他開炮,1921年《紅樓夢考證》發(fā)表,新紅學于是誕生。

從《紅樓夢索隱》到《紅樓夢考證》,這背后不僅是紅學研究的轉向,更是社會思潮的轉向,《紅樓夢考證》代表了一種新的思路。又或者說,《紅樓夢考證》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背后的理念:“大膽假設,小心求證”,連胡適自己也說:“《紅樓夢考證》諸篇只是考證方法的一個實例?!?/span>

《紅樓夢新證》材料價值大于學術價值

1917年,北京大學開設小說課程,這是中國小說研究史上的標志性時刻。兩年后的白話文運動中,白話小說成為文學的核心,學界重新評估《紅樓夢》《水滸傳》《儒林外史》等作品的價值。

事實上,早期的紅學諸公對《紅樓夢》的評價并不甚高。胡適曾在給友人的一封信中寫道:“我向來感覺《紅樓夢》比不上《儒林外史》,在文學技術上,《紅樓夢》比不上《海上花列傳》,也比不上《老殘游記》?!痹鴮戇^《紅樓夢新敘》的新文化運動主將陳獨秀也認為,中國文學遠不能與歐洲比肩,而《紅樓夢》“過貪冗長……實在可厭?!庇崞讲凇都t樓夢辨》中也有類似評價:“平心而論,《紅樓夢》在世界文學中底位置是不很高的。”《紅樓夢索隱》所引發(fā)的軒然大波,與白話小說的潮流相結合,讓《紅樓夢》研究意外成為學術界矚目的焦點。

有趣的是,陳獨秀在1932年入獄之后,對《紅樓夢》的認知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不再認為《紅樓夢》“過貪冗長”“實在可厭”,反而認為該書是“曠世珍品”,乃“天下第一奇書”。政治上的失敗,顯然讓他有更多時間去反思中國傳統文學的獨特價值。

回到胡適,作為杜威教授的高足,實用主義哲學對他有巨大影響。歸國后的胡適依舊秉持實用主義哲學,并貫穿其學術生命。實用主義哲學對胡適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兩方面,一是其懷疑精神,概括言之就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二是實證思路。

這也是胡適提倡“用科學方法整理國故”的原因所在。從這個角度來看,胡適醉心考證、親近乾嘉考據,甚至用考據的功夫來治《紅樓夢》就是可以理解的了。苗懷明在《風起紅樓》中也提到:“對于文學研究來說,藝術層面的分析有很多主觀性和不確定因素,最能檢驗真?zhèn)问欠堑哪^于作品的傳記式研究?!?/span>

《紅樓夢考證》主要探討兩大問題,一是作者及其家世,二是作品版本問題。他在《紅樓夢考證》書中寫道:“向來研究這部書的人都走錯了路?!樟_許多不相干的史事來附會《紅樓夢》里的情節(jié)?!憋@然劍指蔡元培、王夢阮等人。正是在胡適的努力下,我們幾乎可以確認曹雪芹的作者地位及其家庭狀況。在版本問題上,胡適考證高鶚身世,認為后四十回乃高鶚所補。

一百年以降,雖然常有驚人之論,稱《紅樓夢》作者另有其人,后四十回也并非高氏所補,但胡適的觀點依然是紅學界的主流。在研究方法上,胡適“運用我們力所能搜集的材料,參考互證,然后抽出一些比較近情理的結論……處處尊重證據,讓證據做向導。”這也就是他后來所概括的“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考證”思路之所以能成立,有一個核心大前提,即《紅樓夢》是一部“自傳”,而非是一部小說。及至胡適在紅學研究上的繼承者、自傳說之集大成者周汝昌,《紅樓夢》的自傳性質被發(fā)揮到極致,它不被允許有任何藝術上的創(chuàng)造和加工,只能是真實的“曹家家史”。

在《紅樓夢考證》發(fā)表之后,簇擁者眾,但也不乏批評聲音,有很多觀點在今天看來也彌足珍貴。1925年《學衡》發(fā)表黃乃秋的《評胡適〈紅樓夢考證〉》,文中寫道胡氏此說“適蹈(索隱派)王夢阮、蔡孑民附會之覆輒”,“大背乎小說之原理”。他舉例說:“如謂寶玉即雪芹,寶玉之終極在解脫(按:指出家),試問雪芹解脫之事實又何在?”

換句話說,考證派指責索隱派附會、猜笨迷,卻沒想到自身也在無意識中陷入附會、猜笨迷的境地。前者附會于王朝史,后者附會于曹氏家史,考證派對索隱派的批評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對《紅樓夢》性質的扭曲。

周汝昌被稱為考證派紅學的最后完成者,其《紅樓夢新證》完全將《紅樓夢》看作曹氏家史,否定《紅樓夢》的理想性和虛構性。他在書中也寫道:“曹雪芹小說之為寫實自傳,卻已是舉世公認的事實了。”在這一大前提的引導下,周汝昌發(fā)揮其卓絕的考證天賦,對作者的生平家世、書中眾人的現實身份、脂硯齋何許人也等重要問題做出解答。全書所引書目近700種,幾乎包羅所有紅學有關文獻。他自己也說:“本書對于這類材料,搜羅得自然不敢說'無遺’,但是相當豐富則尚堪自信?!?/span>

在筆者看來,《紅樓夢新證》的材料價值要大于其學術價值,周汝昌對紅學研究的貢獻也正在于其全面、系統地梳理了紅學相關文獻。

眾所周知,考證派的實證研究極為重視文獻的開掘。但恰如余英時所論,紅學研究高度仰賴于“外援”,即《紅樓夢》以外的材料。在多種歷史因素作用下,20世紀曾有一段可遇而不可求的材料爆發(fā)期,但在常態(tài)中,新材料的誕生具有高度偶然性,一旦新材料不復出現,“技術的崩潰”也就不可避免了。

考證的崩潰不僅有外部原因,更重要的是“內部原因”??梢哉f紅樓考證先天帶有癌變的基因,隱含著走入歧途的傾向。其原因在于《紅樓夢》根本經不起考證,這是由它的性質決定的。

小說和歷史有絕大區(qū)別,歷史小說和歷史也有絕大區(qū)別,最核心的差別在于虛構性和理想性。依據《三國演義》、《東周列國志》來考證真實的歷史,結果可想而知。

從維新運動到新文化運動是一個特殊的歷史時期,新潮涌動,胡適作為開一代風氣的宗師,意圖用新的方法重新梳理故國歷史文獻。巧合的是,《紅樓夢》有長達百余年的索隱傳統,蔡元培、王夢阮等人又給“用治經史的方式治《紅樓夢》”添了一把火,兩者結合,讓一代學人忽視了《紅樓夢》的小說屬性,最終導致長達百年的歧出。

這百余年的主流紅學研究,幾乎是“方法綁架事實”帶來的后遺癥,我們仍在歧路的延長線上,糾偏已經是當務之急。當然,這并非否認過去百年間紅學考證的價值,無論是曹學、版本學、脂學還是探佚學,都對我們深入理解《紅樓夢》有重大意義,但是過猶不及,尤其是“曹學”“脂學”,其之所以成立的根基已經朽壞。

俞平伯是考證派的建構者,也是掘墓人

在百年新紅學歷史中,也有主流紅學家嘗試過“糾偏”,并獲得了重要成就,這個人就是俞平伯。甚至可以說,在已故的紅學家中,俞平伯最堪敬佩,余英時甚至譽之為最有希望建立紅學新典范的紅學家。

1920年,俞平伯從北京大學畢業(yè),前往英國留學。旅途中他與傅斯年共同閱讀、討論《紅樓夢》,而后一發(fā)不可收,這正是俞氏成為紅學家的“緣起”,在此前,他對《紅樓夢》并不了解?;貒螅m、顧頡剛、俞平伯組成了非正式的《紅樓夢》討論小組,嚴格來說,三人都是新紅學的開山鼻祖。

1923年,俞平伯的《紅樓夢辨》出版,該書共分三卷,上卷專論高鶚續(xù)書,中卷“專就八十回立論”,并敘述“對于八十回以后的揣測”,下卷“考證兩種高本以外的續(xù)書”。

與《紅樓夢考證》乃至此后的《紅樓夢新證》相比,俞平伯的《紅樓夢辨》有著十分清晰的特點,比起外證、旁證,俞平伯更注重“內證”。胡適判斷后四十回為高鶚所續(xù),主要依靠版本、文獻資料等“外援”作為資料,而俞平伯格外重視對文本的解讀,意圖通過內容研究,來證明后四十回與前八十回非一人所作。新紅學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顧頡剛也說:“適之先生《紅樓夢考證》一文,只是從外表說,而未詳細考它內部的實質,遠不是完滿的工作。必須有你這一篇,然后可無遺憾”。

在《紅樓夢辨》中,俞平伯強調了他批評的標準:“第一,(后四十回)所敘述的,有情理嗎?第二,所敘述的,能深切的感動我們嗎?如兩個答案都是否定的,這當然,批評的斷語也在否定這一方面了?!币浴坝星槔怼焙汀吧钋械母袆印睘闃藴?,正體現了他對文學本身價值的關注。

也正是對文學本身的關注,讓他很快走出了“方法綁架事實”的時代迷狂,最終踏上了與胡適、周汝昌等人不同的一條路,創(chuàng)造了一個內外兼修、考評兼顧的新范式。

事實上,新紅學大廈的根基十分淺薄,幾乎建立在一句話之上。這句話就是胡適所說的“《紅樓夢》是作者的自敘傳”。俞平伯在發(fā)表《紅樓夢辨》不久,便開始了對自身治學思路的反思,在與朋友的通信中,他寫下了在新紅學史上堪稱石破天驚的一句話:

“我新近發(fā)現了《紅樓夢》是一部小說?!?/span>

這意味著曾經“自傳說”的主將,開始懷疑整個新紅學之所以成立的根基。他說“(過去的研究)眼光不自覺地陷于拘泥……我們說人家猜笨迷,但我們自己做的即非謎,亦類乎謎,不過換個底面罷了。”

但可惜的是,俞平伯的反思并未能引起更大反響,直到今天,我們始能深刻認識到其反思精神在整個紅學史中的價值,他既是新紅學的建構者,也是新紅學的掘墓人,他的反思和學術勇氣代表著紅學研究從“史學”轉入“文學”的一種可能性。

1954年之后,俞平伯卷入政治漩渦,“階級斗爭派”紅學也登上歷史舞臺。事實上,俞平伯在建國后已經有意識地用馬克思主義去調整自身的學說,在1954年發(fā)表于《文匯報》的一篇文章中,俞平伯提到:“(《紅樓夢》)不只刻畫了封建家庭,并且對于當時的社會政治也是無情揭露的?!?/span>

但終究還是難免于難。李希凡和藍翎兩位還在讀書的年輕人率先發(fā)難,斥責俞平伯“離開了明確的階級觀點?!贝撕笳物L氣幾經變幻,在1966年到1986年這20年中,俞平伯甚至不再公開談論《紅樓夢》,“新典范”的苗頭中止于此。

階級斗爭派的紅學對于摧毀“自傳說”有重要意義,但其自身有著極為鮮明的時代印記,即便仍然占據著課堂和課本,但其生命力早已衰朽?!半A級斗爭論”紅學取消了《紅樓夢》文本的特殊性,用余英時的話來說,是“馬克思主義理論在文學評論中的一般應用”,對于其他名著也基本可以套用。

此外,“階級斗爭”的紅學功利色彩極為濃厚,彷佛又回到了半個世紀前的“小說界革命”時期,但是新的歷史環(huán)境已經不再允許王國維出現了。

改革開放之后,學術環(huán)境為之一寬,《紅樓夢》又成顯學,俞平伯在晚年鮮談《紅樓夢》,但仍對紅學發(fā)展保持關注。他在《甲戌本與脂硯齋》一文中寫道:《紅樓》今成顯學矣,然非脂學即曹學也,下筆愈多,去題愈遠,而本書之湮晦如故?!痹凇蛾P于治學問和做文章》中,他再次強調:“《紅樓夢》說到天邊,還不是一部小說?它究竟好到什么程度,不從小說的角度去理解它,是說不到點子上的?!?/span>

可見在晚年全面反思紅學發(fā)展時,他是始終堅持文學本位的。其治紅思路也呈現出極為清晰的脈絡——從以考為主,到考評兼顧,再到向內求索,著重關注《紅樓夢》的文學性。

《紅樓夢》再次引發(fā)全民熱潮,是在1987年。那一年《紅樓夢》電視劇在央視播出,吸引了眾多普通民眾的關注。那一版《紅樓夢》也代表著新紅學尤其是探佚學發(fā)展的成果,它所采用的結局并非源自一百二十回本,而是源自一代紅學家的探佚。周汝昌曾評價1987版《紅樓夢》“朱樓搬演多刪落,首尾全龍第一功。”意思是即便情節(jié)有很多刪減,但是它擁有一個真實的結局。

在新紅學中,探佚學和版本研究相對值得肯定,前者意圖還原一個真實的文本,后者在研究《紅樓夢》的傳播過程,同時也致力于找到最接近真實、最符合情理的文本。但是進入九十年代后,新的材料不復出現,紅學的創(chuàng)造力嚴重衰退,不僅再也沒有激動人心的著作出現,反而奇談怪論迭出,如劉心武的“秦學”竟然名噪一時,表面看是紅學之“熱”,實則是紅學遇冷。

新典范:從“向外索考”到“向內索考”

可以說,我們從未像今天一樣呼喚紅學的新典范。在以趣味和泛娛樂化為宗的“揭秘紅學”大行其道后,學術規(guī)范被置之一旁,紅學的“癌變”進一步加深, “揭秘紅學”像是最后的狂歡。

另有一種“泛文化”式的研究,強調《紅樓夢》作為百科全書式的作品,無所不包。因而從醫(yī)藥、建筑、服裝等各種維度解讀《紅樓夢》,這實際上也取消了《紅樓夢》文本的特殊性,對于其他任何作品,幾乎都可適用。

可以說,在新紅學誕生的第一百年,紅學界面臨一個十分混亂、尷尬的局面,幾乎是一個“死而不僵”的狀態(tài)。近年來,不乏學人深刻反思紅學,意圖為紅學發(fā)展開出藥方,有學者認為曹學、脂學等不足以稱“學”,它們充其量是階段性的研究議題,過分深入反而導致淺薄,筆者深以為然。

俞平伯曾指出紅學發(fā)展的源流:“真事隱去。原為《石頭記》之開宗明義,惟所隱何事,事在何世,議者紛紛,遂成紅學?!?/span>

既曰有“隱”,當然可索、可考。不過究竟是向外考還是向內考?過去的路徑是向外考,認為所隱之事、所隱之世均有歷史上的實指,但外考的癌變基因讓其路徑“過深反淺”。筆者認為,沿著俞平伯開出的一條路,紅學必將走向“向內求索”。

這并非是什么創(chuàng)見。早在四十多年前,余英時作為“業(yè)余紅學家”,在《紅樓夢的兩個世界》中提出了新典范的兩種特質,第一,將《紅樓夢》作為一部小說來看;第二,假定作者的本意基本隱藏在小說的內在結構之中。我認為此乃不易之論,是紅學發(fā)展唯一的方向。

在當時,余英時的觀點并未得到足夠重視,而是遭到各路紅學家口誅筆伐。在其后的三十年中,紅學“向外求索”的路子并未稍稍改變,新典范的標準被束之高閣了。

反倒是紅學界的“外人”,在新典范的探索上領先一步。我認為畢飛宇是一位尚未得到足夠重視的文學評論家,其小說家的身份暫且不談。很多人讀過他的《李商隱的太陽,李商隱的雨》,論述精到透辟,令人嘆為觀止。

與此同時,他也是一位新典范紅學家,這是很多人沒有注意到的。最能凸顯他“治紅”路徑的文章也是一篇文學評論,在《“走”與“走”——小說內部的邏輯與反邏輯》中,畢飛宇寫道:“有時候,你從具體的描寫對象上反而看不到作者想表達的真實內容,你要從'飛白’也就是沒有寫到的地方去看。所謂'真事隱去、假語存焉’就是這個道理?!?/span>

他認為小說可以是“邏輯”的,也可以是“反邏輯”的,而曹雪芹通過反邏輯的方式,在《紅樓夢》中留下了極多“飛白”?!斑@些飛白構成了一種驚悚的、浩瀚的美?!?/span>

舉例來說,秦可卿患病后,王熙鳳前去探望,而且“好好地哭了一會兒”,但轉身出了房間,曹雪芹卻寫“鳳姐正在看院中景致,一步步行來贊賞。”要知道鳳姐和可卿并非“塑料姐妹”,鳳姐何以有如此行徑?這是反邏輯的。

在兒媳去世之后,何以賈珍“哭得淚人一般”?這是反邏輯的,尤氏作為婆婆,在祭奠的時候胃疼了一次,沒能參加,在葬禮的時候,又胃疼了一次。過分的巧合同樣是“反邏輯”的。

背后是一大通故事。

依照畢飛宇的標準,《紅樓夢》中的“反邏輯”比比皆是,依靠反邏輯,曹雪芹構建了另一個部《紅樓夢》。因此他強調“在閱讀《紅樓夢》的時候其實要做兩件事:第一,看看曹雪芹都寫了什么;第二,看看曹雪芹都沒寫什么。

很顯然,如畢飛宇等人正是以新典范的路子探索《紅樓夢》,他們假定作者的本意基本隱藏在小說的內部結構之中。

從更宏闊的維度來觀察,我們發(fā)現紅學的研究路徑同西方文論的發(fā)展有很多相似之處。一開始文論的關注點在作者,繼而關注點在文本本身,到20世紀60年代,德國學者提出了應該關注讀者的文學接受理論,又稱“接受美學”。

“接受美學”認為,一則文本本身是一種召喚結構,召喚著讀者去進行闡釋和填充,文本本身存在著許多“空白”和“未定之點”,它永遠處于未完成狀態(tài),只有當它從作者手里傳遞到讀者手中,讀者閱讀并對其中的空白進行補充,它才最終完成。

而《紅樓夢》是真正意義上的“召喚結構”,在文本內部存在著無數的“未定之點”,就在這些“未定之點”中,隱藏著紅學發(fā)展的未來。

本站僅提供存儲服務,所有內容均由用戶發(fā)布,如發(fā)現有害或侵權內容,請點擊舉報
打開APP,閱讀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類似文章
猜你喜歡
類似文章
紅學索隱考證兩派同一祖師,俞平伯曾祖俞樾也!
對紅學史的一個檢討
【紅學】索隱派述評
苗懷明:重讀俞平伯《紅樓夢辨·紅樓夢底風格》(紅學經典重讀之三)
俞平伯《紅樓夢》研究的再評價
紅學人物簡介之六:俞平伯
更多類似文章 >>
生活服務
熱點新聞
分享 收藏 導長圖 關注 下載文章
綁定賬號成功
后續(xù)可登錄賬號暢享VIP特權!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點擊這里聯系客服!

聯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