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6日晚，堂弟為女兒中考落榜向全家族檢討，由于其女未考上高中，家族26年所有初中畢業(yè)生都考上高中，大多數(shù)考上大學的紀錄被終結(jié)。在憤怒與惋惜之余，我們覺得很奇怪：孩子曾多次到京津滬長輩處短訓，成績中上，怎么連個高中都考不上？ 考不上高中在我們這個大家庭是絕對不能容忍的。隨后，分布在重慶、成都、北京、上海等的弟妹紛紛來電，在譴責堂弟“教子無方”的同時，也積極尋求解決辦法。然而，現(xiàn)在四川老家擔任外語教師的妹妹道出的“實情”讓我們大吃一驚：孩子考不上高中很正常，因為四川一半以上的初中生不可能考上高中。 妹妹大學畢業(yè)后，在老家一所省屬重點中學執(zhí)教12年，她的信息應該是準確的。她告訴我們，今年四川省的高中錄取率在42-45%之間，老家所在的“人口第一大縣”名義錄取率為40%，實際不到37%.也就是說，63%的初中畢業(yè)生要么花錢上職高、職中，要么回家務農(nóng)。最終，50%以上的畢業(yè)生將不得不淪為半文盲。 據(jù)她介紹，2000年以前，全縣共有13所招收高中生的農(nóng)村中學，當時的錄取率在65-70%之間。2003-2007年間，縣里以“提高教育質(zhì)量”為名，撤銷了10所農(nóng)村中學。僅剩的3所目前也因經(jīng)費、政策等原因處于半癱瘓狀態(tài)。目前全縣80%以上的高中生集中在縣城的4所中學（其中1所為民辦，1所為半公半民），高中升學率隨之降到35-40%。她所在的中學今年將招收3000多名初中畢業(yè)生，在校生總數(shù)達15000人，與北大、清華、浙大“平起平坐”。 她認為，政府和教育部門之所以這樣做，目的有三個：一是大幅度降低教育經(jīng)費，二是增加學校收入，三是提高升學率。在政府甩包袱的過程中，每年近萬名本該繼續(xù)接受教育的孩子變成了文盲。同時，本該就近入學的學生不得不到縣城“高消費”，增加1-3倍開支。但大學錄取總數(shù)卻隨著大學錄取率的提高而逐年下降。另外，由于不堪重負，2006年以來，每屆都有20-30%的學生中途退學，10%以上的畢業(yè)生放棄高考。 120多萬人口的超級大縣只有4所真正的“公辦高中”，導致腐敗、亂收費普及到了每一所中學。該縣所有高中都被稱為“全省最黑暗、最腐敗”，多次“榮登”中央媒體。 妹妹的解讀令我們目瞪口呆。然而，搜索結(jié)果令我們這些“高中隨便上”者差點沒暈過去： 2009年，北京市大學錄取率為79.5%，高中錄取率為66%； 2009年，天津市大學錄取率為79%，高中錄取率為79%； 2009年，重慶市大學錄取率為56%，高中錄取率38.84%； 2009年，四川省大學錄取率為60%，高中錄取率49.5%（水份大）； 2007-2009年，全國高中錄取率為42-45%. 2009年，省級行政區(qū)域中，高中錄取率高于大學錄取率者僅上海一家。 顯然，考大學易，考高中難并非四川貧困縣的專利，而是全國性、普遍性的“大難題”。 面對質(zhì)疑，妹妹和教育官員作出了解讀。 他們說，實施9年制義務教育之前，多數(shù)鄉(xiāng)村都有小學，城市社區(qū)半數(shù)以上也有小學。義務教育后，農(nóng)村85%以上的村小被撤銷，50%以上的鄉(xiāng)鎮(zhèn)小學被兼并或撤銷。在老家，這個數(shù)字則高達95%和70%.表面上，這是為了“提高教育質(zhì)量”，實際上，是將學生集中起來，增加家長開支，減少教育投入。 由于高中是收費教育，與義務教育存在本質(zhì)區(qū)別。而在農(nóng)村中學，如果義務的初中生和收費的高中生在一起，會產(chǎn)生強烈的情緒，因而，多數(shù)地方政府決定將農(nóng)村中學，尤其是開辦高中的農(nóng)村中學撤銷，讓高中生絕大多數(shù)向城市集中。 減少學校數(shù)量和向城市集中有兩大好處。一是合情合理地大幅壓低招生人數(shù)，提高門檻，對學生進行“選擇”。這個選擇包括學習和經(jīng)濟承受能力，成績不夠優(yōu)秀或經(jīng)濟實力不足的學生都將被擋在高中之外。二是高中生向城市集中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教育管理經(jīng)費，為改善學校收支、教師待遇創(chuàng)造條件。相當程度上，還可為“繁榮經(jīng)濟”作出貢獻。 不過，妹妹和教育部的官員都承認，學生向城市“好學校”集中和家庭教育成本成倍增加并未顯現(xiàn)預期的效果。近年來，各地高中教育質(zhì)量反而高速下滑。 妹妹所在的中學各年級有40來個班，3000人左右。她說，龐大的學生與有限的教育資源形成了深刻的矛盾。從教育教學到管理，從生活到學習，都只能用“混亂”來形容。同時，她還承認，該校各年級學生中，至少30%是買進來或通過權力、關系送進來的。 教育官員坦承，大學易考是因為可以明正言順地收費，學生畢業(yè)能否就業(yè)大學也不需要承擔責任，是“賺錢教育”和“免責教育”，因而“多多益善”。而高中則是基礎不基礎，義務不義務，收費要挨罵，考不上大學要倒霉，是“賺錢不易，賠錢不愿”的“大責教育”，必須“少而精”。 妹妹認為，為初中畢業(yè)生設置高于高考的門檻對學校、政府都是十分有利的，對教師未必有利。但對于未考上的學生是極不公平的，對考上的學生也是百害而無一利的。 “不要以為我們不知道大學才是基礎和職業(yè)教育的分水嶺，我們很清楚高中是不可或缺的基礎教育。但9年制義務教育本身，就注定了高中是高級的中學，某種意義上說，它比大學更高級”。末了，這位官員還沒忘記提醒老朋友：“這叫符合國情，是實事求是”。 如此“實事求是”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或許，“實事求是”這個詞從其問世的那一天起，就是帶有強烈傾向性的。 不論歷史還是傳統(tǒng)，權力、利益、收入是人人追求的，義務、責任、開支則是人人回避的。因而，將高中堅決地排除在義務教育之外，將高中教育“集中化”、“尖子化”、“少數(shù)化”甚至“權力化”、“金錢化”就是必然的。畢竟，不論地方政府還是社會，甩包袱都是一件痛快的事情，本能的反應。 年初全國范圍內(nèi)掀起了“12年制義務教育”的大辯論，最終被教育部一句“不符合中國國情”蓋棺定論?，F(xiàn)在，我終于明白了什么是“中國國情”，也明白了12年制義務教育為何“不符合中國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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