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及司馬遷,想必大多數讀者首先想到的便會是他的著作《史記》。正是因為《史記》在歷史上的聞名,因此世人大多將司馬遷視為一個史學家,但實際上,司馬遷并不僅僅是一個記錄歷史的史學家,他在許多方面都有著自己的思想,并且將這些思想融合在了自己的寫作里。
本文希望向讀者介紹的,便是司馬遷的經濟思想。在《史記》中,司馬遷專列了《平準書》以及《貨殖列傳》兩傳來專門記錄經濟方面的內容。其中《平準書》記述的是西漢初年至漢武帝時期的國家財政、經濟狀況和制度、政策的變化與沿革,《貨殖列傳》記述的則是當時全國各地的物產、風俗及經濟狀況,為春秋時期至西漢時期的富商作傳,總結他們經營管理的經驗。
在這兩部傳記中,司馬遷還在其中提出了一系列經濟觀念,并且這些經濟觀點是十分獨特的,甚至可以說是領先于當時代的。因此,本文希望通過簡單的介紹,能夠讓讀者了解到司馬遷作為一個史學家的另外一面,也就是他獨到且系統(tǒng)的經濟學說。
《史記》作者司馬遷
司馬遷的社會經濟思想中,最為基礎的是他對于人性的觀念。他在《貨殖列傳》的開篇,就提出了他對于人性問題的思考:
“夫神農以前,吾不知已。至若《詩書》所述虞夏以來,耳目欲極聲色之好,口欲窮芻豢之味,身安逸樂,而心夸矜埶能之榮。使俗之漸民久矣,雖戶說以眇論,終不能化”。
司馬遷提出,人類本身就有追求財富的本能,人類追求財富是自發(fā)的,他在《史記》中寫道:“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學而俱欲者也”,“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同時,人們也是普遍地羨慕富裕而擔心貧窮的:“夫千乘之王,萬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猶患貧,而況匹夫編戶之民乎!”
二十四史之首《史記》
司馬遷所提出的“人類具有追求財富的本能”實際上并非全新的觀點,先秦時代的許多思想家都曾經提出人具有求利的本能,但先秦的思想家們并沒有準確地定義何為“利”,這個“利”在他們看來,既可能是金錢的利益,也有可能是人在政治、社會等其他層面的收益。
而司馬遷則準確地將人所本能追求的“利”定義為經濟上的財富,人本能追求的是金錢而不是政治或其他方面的利益。除此之外,司馬遷還提出了所謂的“人欲動力說”,也就是將人類追求財富的本性視為推動社會經濟發(fā)展的動力,將社會物質財富看作人類社會進步的必要條件。因此,司馬遷肯定人們追求財富的權利,甚至對安于貧困的人予以嚴厲的斥責,同時,政府不應該壓制人們追求財富,而應該順應人的這種本性。
《貨殖列傳》史料
但是,司馬遷同時提出,追求財富必須采取正當的手段,他提出:“求富有正道,奸富不可取”。司馬遷將人們追求財富的活動分為三種:“是故本富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
所謂“本富”,是指人們因發(fā)展農業(yè)生產而積累財富;
“末富”則指人們通過發(fā)展工商業(yè)而積累財富;
“奸富”則指人們采取各種非法手段來積累財富。
司馬遷認為,通過農業(yè)和工商業(yè)來積累財富都是可取的,但采取非法手段則是絕不可取的。而如果人們通過正當手段促進了社會經濟的發(fā)展,則又會反過來促進社會道德發(fā)展,正如《史記》中所寫的:
“故曰::‘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Y生于有而廢于無。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適其力。淵深而魚生之,山深而獸往之,人富而仁義附焉。富者得埶益彰,失埶則客無所之,以而不樂。夷狄益甚”。
古代農業(yè)發(fā)展景象
在肯定了人們追求財富的正當性之后,司馬遷進一步提出國家管理社會經濟的準則,也就是所謂的“善因論”。司馬遷在《史記》中提出政府發(fā)展經濟應遵循的原則:
“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最下者與之爭”。
所謂的“善者因之”,就是指政府要充分調動社會中人們追求財富的積極性,以此來促進社會經濟的快速發(fā)展。國家應該放任百姓進行各種經濟活動,而不應該采取干預措施,這才是最好的經濟政策。而“利道之”,則是政府在某些方面對經濟活動采取引導,以此來鼓勵人們從事某些經濟活動,“教誨之”則指政府采取某些教化措施來誘導人們從事某類經濟活動,或者是采取勸誡的措施來讓人們不要從事某類經濟活動。
“整齊”則是指政府用行政手段干預人們的經濟活動,而最后的“與之爭”則是國家直接從事某些經濟活動來牟取利益。由此就可以看出,司馬遷認為,國家放任經濟的自由發(fā)展是最好的,這一思想與后來的英國經濟學家亞當·斯密的思想頗有一些相似之處,只是司馬遷生活的時代要比亞當·斯密早了許多,由此也可以看出,司馬遷的經濟思想確實是超出其時代的。
古代貿易經濟
上文所講的司馬遷的社會經濟思想,是司馬遷對宏觀的社會經濟原則的一些思考,而司馬遷對經濟發(fā)展中的一些具體方面也有著自己的思想。
首先,司馬遷提出農業(yè)和工商業(yè)必須要同時發(fā)展,而不能單純地著重于農業(yè)的發(fā)展。司馬遷在《史記》中寫道:
“故待農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寧有政教發(fā)徵期會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賤之徵貴,貴之徵賤,各勸其業(yè),樂其事,若水之趨下,日夜無休時,不召而自來,不求而民出之。豈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驗邪?”
《平準書》史料
司馬遷提認為,由于每個地區(qū)的自然環(huán)境與歷史發(fā)展的不同,以及各地民眾生活習慣和喜好的不同,造成各地形成了不同的社會分工,有的地區(qū)著重農業(yè)的發(fā)展,有的地區(qū)則著重工商業(yè)的發(fā)展。而要更好地利用自然資源,更好地發(fā)展社會經濟,則需要各地人們根據不同地方的特點進行分工協(xié)作,司馬遷寫道:
“故待農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又說:“‘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匱少?!攨T少則山澤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原大則饒,原小則鮮。上則富國,下則富家”。
司馬遷明確提出,只有同時大力發(fā)展農業(yè)和工商業(yè),才能滿足人們的生活需要,農、工、商、虞這四個部門在經濟發(fā)展中是缺一不可、不能相互替代的,不能人為地對某一個部門進行壓制。
農、工、商、虞下的產物
其次,對于社會貧富不均的問題,司馬遷則認為,社會存在貧富分化是相當自然且合理的,他并不贊成國家對貧富分化進行干預。司馬遷提出,人與人之間之所以會出現貧富的分化,是因為人與人之間存在著才智和能力上的差異,正是因為人們在才智與能力上存在差異,自然便會產生貧富的差距,這種自然現象不需要通過人為的行為來進行限制。司馬遷在《史記》中寫道:
“貧富之道,莫之奪予,而巧者有馀,拙者不足”,“由是觀之,富無經業(yè),則貨無常主,能者輻湊,不肖者瓦解”。
最后,司馬遷提出,富家和富國是統(tǒng)一的。如果人們從事某種經濟活動能夠積累財富,那么不僅對個人是有利的,對于國家和社會的發(fā)展也是有利的。個人創(chuàng)造了財富,則相當于國家社會的財富也得到了相應的增加,富國與富家之間并不是相互排斥的關系,而是相輔相成的關系,統(tǒng)治者不應為了積累國家的財富而采取限制個人積累財富的舉措。
司馬遷影視劇形象
《史記》中的《平準書》和《貨殖列傳》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展示當時的經濟活動和貨幣史的著作,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除了這些著作本身的歷史意義之外,司馬遷的經濟思想在當時也是十分獨到的。通過上文的介紹,讀者們應該可以看出,司馬遷的許多經濟思想與后來的亞當·斯密等人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他們都強調社會經濟發(fā)展的重要性,都強調自由放任式的經濟的作用和重要性。
但是,亞當·斯密的思想是在18世紀的英國提出的,當時英國的工商業(yè)已經得到了迅速發(fā)展,而司馬遷的思想則是在公元前2世紀的西漢提出的,并且盛行著“重農抑商”的思想。司馬遷能夠在這樣的時代和這樣的背景下提出這樣的經濟思想,可以說確實是十分先進的,而了解司馬遷先進的經濟思想,對于我們了解司馬遷本人也是極其重要的意義的。
參考資料:《史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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