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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曾伯厚同年西山永慕圖
令伯昔陳情，為報祖母劉（1）。少孤出鞠育，此意綿千秋（2）。曾侯遘零丁，與密相匹儔（3）。含飴笑軒眉，擔(dān)簦淚咽喉（4）。就傅迄通籍，老眼收驊騮（5）。頹日薄西山，抔土陰松楸（6）。一官去邱隴，入夢乾兩眸（7）。換世作羈客，旗劍圍茶甌（8）。魂氣接萬里，往事傷椎牛（9）。俗漓騰異說，骨肉視綴疣（10）。孝思縈本根，公獨盟諸幽（11）。喟我金坪阡，山勢蟠龍虬（12）。十年不歸掃，忍死營菟裘（13）。斯圖覓彷佛，望?？瞻最^（14）。
【箋注】
曾伯厚，即曾福謙，字伯厚，閩縣人。光緒十二年進士（所以陳三立稱為同年），曾任四川知縣。關(guān)于曾福謙的身世，頗有曲折。曾福謙的曾祖曾暉春五子曾元澄（號亦廬）的側(cè)室楊氏，生一子名兆淞。兆淞八歲即殤，楊氏萬分悲傷幾乎達到失去本性的程度。曾暉春命她撫養(yǎng)侄兒兆霖之子為殤子的嗣子，這就是曾福謙，當(dāng)時他生下來才兩日。曾福謙于是成了曾元澄的長孫。曾福謙的祖母楊氏于光緒十四年（1888年）去世，民國二年十二月葬福州西山，并請林紓畫《西山永慕圖》，又請友人名流包括陳三立題詩。
陳三立此詩敘述了曾伯厚與晉李密相同的經(jīng)歷，歌頌了祖母撫育孫兒的辛苦與一生的付出，同時也表彰了曾伯厚的孝思，并斥責(zé)了當(dāng)時社會上興起的不孝的思潮。
（1）“令伯”二句：李令伯昔日上《陳情表》，為了報答祖母劉氏的養(yǎng)育之恩。
“令伯”二句，李密，字令伯，西晉初犍為武陽（今四川省眉山市彭山區(qū)）人。父早亡，母改嫁，鞠于祖母劉氏，奉事以孝聞，師事譙周。少仕蜀，為郎。數(shù)使吳，有才辯。西晉初，征太子洗馬，詔書累下，以與祖母相依為命，上《陳情表》固辭。西晉初犍為武陽人，字令伯，一名虔。父早亡，母改嫁，鞠于祖母劉氏，奉事以孝聞，師事譙周。少仕蜀，為郎。數(shù)使吳，有才辯。西晉初，征太子洗馬，詔書累下，以與祖母相依為命，上《陳情表》固辭。見《晉書·李密列傳》
（2）“少孤”二句：少年就父母早亡，出于祖母的撫養(yǎng)，這種情意綿延了千年。
“少孤”，少年時父母早亡。唐盧綸《送李端》：“少孤為客早，多難識君遲?！?/p>
“鞠養(yǎng)”，撫養(yǎng)；養(yǎng)育?！逗鬂h書·劉般傳》：“早失母，同產(chǎn)弟原鄉(xiāng)侯平尚幼，紆（恩王紆）親自鞠養(yǎng)，常與共臥起飲食。”
（3）“曾侯”二句：曾侯也遭遇了孤苦無依，和李密的遭遇可以相提并論。
“曾侯”，此指曾伯厚。
“零丁”，孤獨無依貌?！蛾悤ど蚓紓鳌罚骸俺紜肷恍?，弱冠而孤，母子零丁，兄弟相長?！?/p>
“匹儔”，比得上的。晉陶潛《游斜川》詩：“雖微九重秀，顧瞻無匹儔?！卞謿J立注：“無匹儔，沒有配得上的?！?/p>
詩的前六句句，指出曾伯厚與李密有著同樣的人生處境。
（4）“含飴”二句：想起哺育幼孫笑得揚起眉毛，背傘遠行，就眼淚吞進喉嚨。
“含飴”，謂哺育幼兒，形容親子之情。清吳偉業(yè)《題錢黍谷畫蘭》詩之二：“北堂萱草戀王孫，膝下含飴阿母恩?！?/p>
“軒眉”，猶揚眉。形容高興。宋蘇舜欽《及第后與同年宴李丞相宅》詩：“軒眉失舊斂，舉意有新況?！?
“擔(dān)簦”，背著傘。謂奔走，跋涉。宋張孝祥《卜算子》詞：“萬里去擔(dān)簦，誰識新豐旅。”
（5）“就傅”二句：從師學(xué)習(xí)，直到名列官冊，祖母老眼才看到了成為優(yōu)秀人才。
“就傅”，從師。語出《禮記·由則》：“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學(xué)書記?！编嵭ⅲ骸巴飧?，教學(xué)之師也。”
“通籍”，指初作官，意謂朝中已有了名籍。唐杜甫《夜雨》詩：“通籍恨多病，為郎忝薄游?！?/p>
“驊騮”，周穆王八駿之一?！盾髯印ば詯骸罚骸膀戲t騏驥纖離綠耳，此皆古之良馬也。”楊倞注：“皆周穆王八駿名?！贝吮扔骺〔拧?/p>
（6）“頹日”二句：如日薄西山，老了成了一捧土的墳?zāi)梗种蓸浜烷睒涞臉潢帯?/p>
“頹日”句，即“日薄西山”，比喻衰老的人臨近死亡。薄，迫近。語出《漢書·揚雄傳上》：“臨汨羅而自隕兮，恐日薄于西山。”晉李密《陳情事表》：“過蒙拔擢，寵命優(yōu)渥，豈敢盤桓，有所希冀。但以劉日薄西山，氣息奄奄；人命危淺，朝不慮夕……是以區(qū)區(qū)不能廢遠?！?/p>
“抔土”，一捧之土，指墳?zāi)埂！妒酚洝堘屩T唐列傳》：“假令愚民取長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加其法乎？”
“松楸”，松樹與楸樹。墓地多植。南朝齊謝朓《齊敬皇后哀策文》：“陳象設(shè)于園寢兮，映輿鍐于松楸?！?
從詩的第七句“含飴笑軒眉”到第十二句“抔土陰松楸”，寫祖母辛苦撫育孫兒成人，等到孫兒成才，已是老邁而辭世。
（7）“一官”二句：做一個官員，離開了家園，進入夢鄉(xiāng)，懷念祖母哭干了雙眼！
“邱隴”，鄉(xiāng)間，家園。清朱厚章《寄答王千里》詩：“知君懷故里，邱隴有梨花?！?/p>
（8）“換世”二句：人世變換，成了個寄居他鄉(xiāng)的客人，軍旗和利劍，圍籠在茶杯四周。
“換世”，人世改變。唐楊明《爛柯山》：“樵斧爛柯人換世，碧桃花影未曾移。
“羈客”，寄居他鄉(xiāng)之人。南朝宋鮑照《代棹歌行》：“羈客離嬰時，飄飖無定所?！?/p>
“旗劍”，旌旗與寶劍。明李維《南都二首》其二：“旌旗劍佩擁椒除，尚想戎衣革命初?！贝酥笐?zhàn)爭的氛圍。
“茶甌”，茶杯。唐朱慶馀《和劉補闕秋園寓興之什十首》其九：“閑來尋古畫，未廢執(zhí)茶甌。
（9）“魂氣”二句：魂靈飄到了萬里之外，往事件件，為不能奉養(yǎng)死去的老人而痛苦！
“魂氣”，魂靈?！抖Y記·郊特牲》：“魂氣歸于天，形魄歸于地?！贝酥冈竦幕晁?。
“椎牛”，指親人亡歿，不能奉養(yǎng)的痛苦。語本《韓詩外傳》卷七：“是故椎牛而祭墓，不如雞豚之逮親存也?！?
（10）“俗漓”二句：世間風(fēng)俗淺薄，邪說橫行，把骨肉親情視作了無用的贅疣！
“俗漓”，風(fēng)俗澆薄，風(fēng)氣浮薄。明宋濂《貞節(jié)堂記》：“奈何世降俗漓，號為士大夫……或遇君父有難，作狐鼠竄去，往往而是?！?/p>
“綴疣”，贅疣。比喻多余無用之物?！睹魇贰て堇^光傳》：“臣官為創(chuàng)設(shè)，諸將視為綴疣，臣安從展布?！?/p>
（11）“孝思”二句：孝悌的思想縈繞，是做人的根本，你獨自發(fā)誓，向著墳?zāi)怪械淖婺浮?/p>
“本根”，根本。指事物的最重要部分。宋司馬光《贈邵興宗》詩：“君子固無愧，立身明本根?！?
“盟諸幽”，向墳?zāi)怪腥肆⑹?。幽，墳?zāi)梗改怪腥?。北宋王安石《哭梅圣俞》：“疑此有物司諸幽，棲棲孔孟葬魯鄒。”
從第十三句“一官去邱隴”到第二十二句“公獨盟諸幽”，描寫曾伯厚為官離鄉(xiāng)與世變作羈客，思念祖母的錐心痛苦，并與事變后不孝的邪說采取了對立的態(tài)度，認(rèn)為孝乃人之根本。
（12）“喟我”二句：可嘆啊，我祖母的金坪的墳?zāi)梗抢锏纳絼萑琮埍P曲。
“金坪阡”，陳三立自注：“余祖母墓在平江縣之金坪，與義寧接壤。”參見0100《于清明日歷謁金坪諸塋墓》。
“龍虬”，如龍盤曲?！冻鯇W(xué)記》卷二八引晉傅玄《桃賦》：“根龍虬而云結(jié)兮，彌萬里而屈盤?！?/p>
（13）“十年”二句：十年多了不能回去祭掃，忍耐著不死，營造在他鄉(xiāng)隱居的住處。
“十年”，指1988年曾回平江祭掃，至今1913年，已近十五年未回祭掃。此處“十年”取其成數(shù)而已。
“忍死”，在死前勉力從事。唐盧綸《棲巖寺隋文帝馬腦盞歌》：“山中老僧眉似雪，忍死相傳保扃鐍?！?/p>
“菟裘”，地名。在今山東省泗水縣。《左傳·隱公十一年》：“羽父請殺桓公，以求大宰。公曰：'為其少故也，吾將授之矣?！?fàn)I菟裘，吾將老焉?！倍蓬A(yù)注：“菟裘，魯邑，在泰山梁父縣南。不欲復(fù)居魯朝，故別營外邑?！焙笠蛞苑Q告老退隱的居處。
（14）“斯圖”二句：看著這圖卷，我也仿佛回去尋覓，望著大海，徒然地白了頭！
詩的最后六句，陳三立嘆息自己已十多年未回祖母墳?zāi)顾诘慕鹌簰吣沽?，表示看此圖等于自己也仿佛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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